第十四章九重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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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子洛嘆口氣，放開手，任那掬水歡快地滴落回去。

一隻大樹葉做的水瓢盛着半掬水緩緩飄到葉子洛面前。

順着來勢看去，先入眼的是飄浮在水面上的碧青紗，青紗隨着水波緩緩漾開，像是水蓮初綻。青紗之上是一雙素手，纖長圓潤，指尖水，似能透過晨光，一對瑩白的玉鐲套在皓腕之上，越發襯得肌如白雪。柔滑青絲簡單又隨意地用樹葉的莖束着，少女的面龐纖塵不染，如晨星的眼眸淡淡地瞟了葉子洛一眼，隨即她輕舒手腕，那載着她的小舟輕輕地飄向河道。

葉子洛暫時失去了言語的能力，之前霧影人形中的女子美則美矣，但是卻顯得蒼白沒有靈，若和方才的女子一比，又簡直如路邊的石子一樣普普通通了。

若有什麼可以形容，大概就是水做的人兒，那是山林水澤的仙子，葉子洛無意識地嚥了口口水，再不猶豫地將頭扎進溪中，讓自己清醒的同時也痛飲了一回。

他哈哈大笑起來，遠遠的，傳來一陣清靈婉約的歌聲，這等美麗不似凡塵的女子，便只有素衣姑娘可以比擬一二，兩人相比，素衣姑娘是月中冰潔的月娘，而少女則是水邊的一顆靈珠。

再者，就在被那美貌所驚的片刻，葉子洛按老規矩用神識探了過去，結果被擋在其外。

那麼對方的修為可想而知。

不管她是誰，有這樣的靈和清澈如水的眸光，也不枉他闖這亡靈沼澤一次了。

少女的歌聲清脆甘美如山泉之水，又悠揚飄渺，歌詞完全無法聽出，吐字極少，葉子洛雖不通韻律，聽了那曲，亦覺心曠神怡，只不過在那清幽飄蕩的歌聲中，又似乎隱藏着一抹淡淡的落寞。

一曲歌罷，葉子洛的耳畔尤有餘音環繞，而面前的密林悄悄地閃開一條小路。

葉子洛毫不遲疑地走了上去，無論是樹木還是草地、河，有靈般地讓出一路小徑，就這樣，每每走到盡頭，小路又橫空出現。

不知覺間，就來到了亡靈沼澤的邊緣，那座青石山與亡靈沼澤際的邊緣樹着一塊石碑。

葉子洛又見到了那位女子。她立在石碑前，長裙及地，碧絲束，斂衽垂眉，姿態高雅嫺靜。長長的睫在白臉龐上投下扇形的陰影，渲染出一點憂鬱。

葉子洛走過去了行了個禮，也不説話，默立一邊。他如此輕鬆地走過亡靈沼澤，想來是這女子的手段。在此守候，怕是有事相問。

女子終於開口:“已經有很多年沒有人能夠從暗獄天來到亡靈沼澤。你是從那裏來的吧？還是一個人類~~~”葉子洛聽見她話中隱隱的期待。

“是的，我是從暗獄天來。”他很慶幸自己不必讓她失望。

“那麼，你在那裏有沒有碰到一個人？嗯，也是一個亡靈？”女子淡漠的語氣中不自覺地透出太多急切。

葉子洛一笑，想必這絕美的少女在那裏有牽掛的人呢，這樣才對，這樣美麗動人的女子應該是多情婉約的，若是她記掛着什麼法寶才令人扼腕嘆息呢。

“我是碰到一些亡靈，不知姑娘想要找什麼樣的人？”

“我想找的人，你應該碰到了~~”她忽然一笑，笑容之美，有如明珠生輝，使人目奪神移，那一笑裏有太多情思太多纏綿太多記憶，一瞬之後，笑容就已凋零。

她平靜的語氣中有種惆悵的意味:“我從你身上應到一點他的氣息。數千年了，他受了很重的傷，靈魂碎片掉下去了。那個碎片會變成什麼樣子，我不知道。你一一告訴我你在暗獄天裏的經歷，好嗎？”她如星子温柔明亮的眼睛注視着葉子洛，葉子洛立即點頭，對着這樣一雙美麗的眼睛，又是如此誠懇，誰都無法拒絕。

葉子洛説到了號角，少女微微動了動秀麗眉尖，葉子洛説到了灰袍人，少女閃過疑惑神，葉子洛説到灰袍人不記得很多事了，少女終於忍不住開口了“可以讓我看一看你的魂石嗎？”她的眼光中已充滿期待和害怕失望的擔憂，葉子洛想安她，卻不知該説什麼好，他直覺少女口中的“他”想必就是灰袍人了。

不過，他有點難以想像灰袍人那樣的個為何會有這樣仙子般的情人？只是，看少女為之所動的神態，竟又覺得這一切是那麼地理所當然。

魂石落在少女潔白如素的手心上。

少女的手慢慢撫着魂石，有如在愛撫情人的髮梢眼角，那輕而短暫的動作，竟是如此深情依戀。

她的身子一顫，輕輕咬住柔軟的嘴，將魂石還給葉子洛，彎福了一福:“多謝你了，小兄弟。”她不會錯認那人悉的靈魂力量，哪怕他變成任何模樣。

兩顆珠淚在她眼中滾來滾去，她強忍着不令落下，垂首暗暗拭去，她笑道:“我可以告訴你什麼是幽冥天，甚至告訴你如何離開，作為你救了他的答謝。”

“救了他？我想還談不上吧，我只是想把他帶上煉魄天罷了。”女子搖搖首，寬袖一揮，憑空變出木質雕花桌椅。她執起桌上烏暗暗閃着金光的蓮花茶壺，從壺口倒出一杯淡雅的香茶。

“很久以前，人們都喚我為姽紫姑娘，我比小兄弟虛長萬餘年，小兄弟若不見棄，可願姐弟相稱？”在看到葉子洛震驚的神情時，少女抿着淺淺地笑着。

“姽紫大姐，你到底欠了那死老頭什麼陳年舊債啊？”雖然早知修真者看上去年輕，可一個“萬”餘歲的“老妖怪”咳，請恕他驚嚇之下口舌無措吧？

…

還如此年輕貌美，無論神情面相，皆是十**歲豆蔻模樣。

話説回來，她身上的氣韻豐華，本就不是十七八歲沒有閲歷的少女可以擁有的。

“…死老頭？”姽紫卟哧一笑，她因為心中結解，籠在身上那縷淡愁不見蹤影不説，還展眉而笑。

葉子洛也為無意中做了件好事開心得很，不過心裏總覺得這兩人的配對古怪。

“故事很長。小兄弟，不介意的話，一邊喝這四季萬芳茶，一邊聽我説這段往事。此茶由數種幽冥界獨特的鮮花製成。人類修真喝了，也會有些好處的。”

“多謝姽紫大姐。”葉子洛端起小小的茶杯，茶杯是別緻的荷葉杯，不知是何質地，瑩瑩地透着光。杯中水微綠，似飄着些隱約緋紅，才端起來就聞到一股好聞之極的香氣。

“你也知道了這是幽冥天。好比人類的修真界只是一個統稱，其實修真星球無數一樣，鬼眾修行者亦有許多不同的修煉場地，很久以前，幽冥天成為鬼眾修行者的聖地。冥皇幽諦得到眾人臣服，手下有四大將軍八方鬼王。那一年天地大變，神魔鬼仙各界皆亂。幽諦大人雖強，那神人、魔皇、仙帝也都極為強大。一場混戰後，幽諦將幽冥眾人遷至其他鬼界，自己卻失去蹤跡。很多人認為他凶多吉少，幽諦大人的四大將軍，有一位已然戰死，一位去尋他的屍首，也不知去向，一位則責怪自己沒有起到護衞大人的重責，終悔恨難解，滯留荒廢的幽冥界中，結果被幽冥天星位移動時產生的爆炸撕裂了靈體。他的靈體落在幽冥天不同的地方。而我，雖然受他保護，但是也受了重傷，分裂成兩個部份，一部份就守在煉魄天。我察覺得到他在暗獄天裏有碎片，可是由於昔誓言所縛，不得入暗獄天，只能一年年地枯守此處。”

“當年到底發生了什麼大事啊？還有，姐姐的另一部份在哪裏？這樣分開了要不要緊？”葉子洛一頭霧水地問出大堆問題。

姽紫笑着再給他續了一杯茶:“我們本就是靈體，修行高深者，分成兩部份，並無多大影響，我甚至可以隨時兩者合一。只是那一半我守護着他的一部份沉睡的靈魂碎片，不便離開而已。”

“當年的事情，是因為一顆重要的星球，中原星引起的。若説具體的起因，還真説不上來。那年最為強大的神界突然給各界下了諭靈，要求所有人等迅速撤離中原星及九環星系。後來不知怎的，幽冥天發生星體移位，隨時可能被星際風暴撕裂。想必其它各界也是相同情況。”葉子洛大悔，他怎麼當時就沒問問蒼大這段故事，這樣多知道些地球的古老經歷，對回家或者有點幫助呢。又不由想到不知魔界當時如何度過劫難，想必是靠蒼大強大到可怖的實力吧？

“這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想必大多數後輩仙人鬼眾，都不知道這些過往吧？好了，不説這些遠的，就説説這幽冥天吧。幽冥天有九重天。最底的一重是遊魂天，第二重暗獄天，三重煉魄天，四重魑魈天，五重離恨天，從第五重起是鬼眾修行者居住的地方了，六重澤淼天，修到一定境界的鬼眾可移居此處，七重魅靈天，八重秀林天，鬼界眾將官的住所，九重幽琅天，冥皇居住的地方。你想離開，必須到幽琅天，打開通天塔。這是唯一的辦法。”

“那我豈不是還有五重天要爬？”葉子洛苦着張臉，這個幽冥天進來容易出去難，關鍵是他還是不知道為何會稀裏糊塗地進了幽冥天。

看他如此苦惱，姽紫掩袖而笑。她嫣然道:“姐姐本想陪你一起走一趟，但看星象顯示，以你一人動身最宜，我會先走一步，在秀林天東面的青青池邊等你。”葉子洛眨眨眼:“姽紫大姐，你就如此放心把這傢伙給我？”他拋拋手中的魂石。

姽紫立時臉大變，素手一招，那魂石就落在她手中，她嗔視葉子洛一眼，將魂石收入帶中，説道:“看你如此燥，還是我來保管好了。”她出手如電，葉子洛竟毫無防備之力，他愣愣地看看魂石，再看看姽紫，緩緩出頗有深意的笑容。

姽紫饒是比他多活上萬年，遇上他這調侃的目光，也不由得慢慢漲紅了面頰。

那含羞的模樣，嬌憐清豔，當真人比花美，葉子洛一時看呆了去。

姽紫沉浸在昔又愛又怨的回憶中，葉子洛則是看美人看呆了，兩人半晌無語。

“咳，姽紫大姐，麻煩下次走神行不？先告訴我為什麼會掉進幽冥天吧？”他暗驚於姽紫美貌的同時，在心中小小地唾棄了一把自己…怎麼可以對活了上萬年的老老前輩亂動心，這簡直太離譜了！咳，當然，人家長成這樣也要負一定責任，要知道他只是踏入修真界不久的菜鳥，這個定力差一點完全可以理解啊。

姽紫又是嬌嗔地啐了他一口，這才正答道:“我只能猜測幽冥天的星位接近於另一個空間通道，你無意中接觸到被捲了進來。通天塔頂有一塊通天石，會自動搜尋離得最近的通道。數千前年那次星位變動，導致幽冥天被孤立於星雲團中，通天石無法找到任何出口。如今你既然進來了，代表這些年星位移動到某界附近了，那麼通天石一定可以找到通道。”聽姽紫説得如此肯定，葉子洛心裏踏實許多。

姽紫望着葉子洛，慢慢道:“小兄弟還是如此年輕，卻落入幽冥天中，想來定是天意如此。我年輕時最喜占卜之術，初見小兄弟時就已替你掐指算過。小兄弟此行九死一生，但若逢凶化吉，則後福無窮。只是旁人卻無法相幫，若我助你，則生路難尋，我反覆算了幾次，皆是如此，本不想告訴你這些，但是~~~”她住口不語，目憂。

葉子洛的口一熱，湧起豪情萬丈“姽紫大姐，你放心吧，我運氣一貫好得很，我們青青池見…”姽紫見他如此氣魄，釋然微笑。

“青石山，青石山，漫山青石石漫山，憶此生，夢往昔，最是亂花人時~~~”姽紫輕曼地道，美麗的身影慢慢地淡了下去，很快在微風中化作點點光影，只餘空氣中似乎還響着她悠長的語韻，以及一聲略顯擔憂的嘆息。

補上一千字，結束第五卷，下面就是第六卷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