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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死魂靈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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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兩年,董佳益的父親重病難治,終於去世了。老母親一個人住在小樓裏,由他請來的兩個保姆照顧着。村裏人偶爾去看看,送點瓜果,就又算是“恩惠”了,好像幫着他贍養母親似的。老母親不願離開村子,不知究竟是捨不得住了一輩子的小村,還是捨不得村裏人欣羨的目光和“大企業家之母”的光環。

有時候,吹捧和崇拜是一種比金錢誘惑更讓人難以自拔的東西。

“我家二丫昨兒個上你那兒去了,你幫忙着謀個工作,也好讓她貼補些家用。”當初“贊助”了20塊錢學費的一個老鄉某次打電話給董佳益,撕開了一道“幫村裏人進城打工”的口子。誰都知道,他們家二丫出生時母親難產,有點缺氧,導致腦子不太好使,小學勉強讀完了,連鎮裏的初中都沒去上。

這樣一個智商有缺陷的女孩,莫説賺錢貼補家用,連獨立生活都很有問題。這分明不是要找工作,而是叫董佳益替他們養着這麼一個累贅啊。20塊,就算20000塊都不足以讓人這麼“幫”你,恩情變成了要挾。

那時,事業有成的董佳益正心着慈善收容中心的用地審批。他建立收容中心絕對不是虛偽慈善,多年沒找對象的他曾經養過一隻狗,可惜在村裏人進進出出中,狗從家裏跑出去,再沒回來過。他想,如果狗真的被人撿走了,希望能受到好的照顧。久而久之,他將自己這份憐憫和希冀投到無家可歸的貓狗上。

“跟人相處久了,越來越喜歡狗。”董佳益冷笑着説。

竟然跟我不謀而合——趙蘇漾挑眉,覺岑戈在看自己,八成也想起自己曾説過基本一樣的話了。

他做慈善是真的,且認認真真在做,小貓小狗,無微不至,連別人丟在門口的棄嬰也寬容地收進來養着。在他看來,這些才是真正需要幫助的,每收養一個棄嬰,他就能睡一晚上的好覺,抑鬱症在孩子們無助而純真的笑臉中有所放緩,至少他不再想着一下子把安眠藥都吃完睡死過去,永不醒來。

為了在收容中心裏建立孤兒院,還得擴大佔地面積。董佳益臉上浮現了一種報復的快。“我把二丫送給了負責用地審批的某個人,告訴他,這是個處。女,好好享受。”聽了這話,趙蘇漾臉一凜,出幾分不悦。

這是董佳益走向極端的第一步。二丫被幾個人陸續玩。,審批下來了,孤兒院得以開工建設。他把二丫送進了某聲場所,跟老闆説好,讓她賣。,每個月那被故意苛扣得很微薄的收入他一分不留,全部寄回了她爸爸那裏,二丫爸爸還真以為是董佳益給的呢,高興得要命,好似找到了致富門路,經他大嘴巴老婆一傳揚,全村人都開始盤算着送孩子或者老婆“進城打工”的主意。

一面來自二丫他爸假惺惺的“知恩圖報”錦旗送去了董佳益老母親那裏,她喜滋滋地掛了起來。家裏整整一面牆都是各種各樣的暗紅錦旗,當初她男人去世前,也是望着它們幸福地闔眼的。

“小益,我讓我大丫頭玲子到你那兒去了,你看着給安排個事做?工資不能少了,至少哇,不能比二丫那傻姑娘少!”這是第二個。

“佳益,我是你二嬸的表妹她姑子的二兒子,我們住在鎮裏,你小時候還抱過你呢?不記得我了嗎?也沒什麼事,聽説你成了大企業家,我就思量着領着我家婆娘到你公司裏去幹,啥都行,主管啊,部門經理啊,我們不嫌!”這是第n個。

凡是去了長寧讓董佳益給介紹工作的,幾乎有去無回,大家都説他們是去過好子了,不回來了。幾個回來的,似乎有點怪怪,偶爾説幾句董佳益的不是,還被人捂住嘴,可不能給自家斷了這“致富”的門道啊!

“你賣了幾個婦女?”商鴻朗問道。

“記不得了。”董佳益搖搖頭。

來“打工”的年輕女孩要不就送去賣。,要不就賣給人販子送到更偏僻的山村裏,那裏山外還是山,本沒有公路,就算讓你逃,也逃不出三公里。賣得的錢,寄回他們的父母那兒。他們想看女兒是沒門的,就算這些女孩回去探親,也不敢講自己的長寧的工作,畢竟女孩子的名聲在那個村裏比什麼都重要,她們還幻想着自己有一天能回去嫁人呢。可你猜她們的父母怎麼説——回來幹啥呢,在大城市多好,以後讓小益給你介紹一大款,爸媽跟着你享福去。

想得開的,回去繼續讓各種各樣的男人在自己身上耕耘,想不開的,沒多久就自。殺了。

那些年紀大些的婆娘和懶漢更不好過,真以為自己是去享福的呢,其實董佳益已經想出了更加陰毒的手段——角膜。要知道,角膜這種東西活人是捐不了的,只有死。

“他們沒什麼文化,幹不了細的活兒,我就讓他們去給建築、裝修工當學徒,學會了就安排他們去一些工地做事,都是危險係數高的工作,手生一不小心容易出意外。我也不追究,拿點賠償款就了事。也不知道是上天註定還是他們自己倒黴,該死的一個都沒活下來,統統死在工地上。我通過馬子燃的牽線搭橋,以一隻15萬的價格買給需要移植角膜才能復明的人。”董佳益跟那些死了老婆的男人和死了男人的女人説,他們在工地幹活出了一次大事故死了,真對不起啊,這是賠償金,30萬。證明、骨灰在這裏,辦後事我出錢,保證風風光光的。

“我早就派人暗地登記了他們的血型和其他信息,只要配上型,什麼器官我都賣。所以我心裏是盼着他們死的,那些悉的僱主大概也摸透了我的心理,剛開始還緊張,後來死一兩個人他們壓兒不當回事。”董佳益從懷裏掏出一個本子,放在桌上拍了拍,上面記載着名字、什麼器官、多少錢,數了數,七個男人,五個女人“他們懂什麼,帶去醫院做給檢查,説得了什麼重病。不要緊,我出錢給你治,做個手術把某個內臟摘了,他們回頭還得謝我。如果有人需要心臟,那麼他們做手術時死在手術枱上或者在工地上出了什麼意外,也不會引人懷疑,畢竟,我能出完整的假病歷。”

“怎麼賣?”商鴻朗好奇地問,好像是市場問牛多少錢一斤的口氣。

“腎臟35萬,肝臟350萬,心臟600萬。要活命,多少錢都有人願意掏。當然,沒錢就沒命,怨不得我。再説,這些錢我一分沒要,都拿去搞慈善了。你們信不信,就算我收養的那些孩子一直沒被人領養走,我也有錢養他們到成年。”趙蘇漾聽得背脊發涼,卻有些許解恨。董佳益固然走上極端,可這也不是他的天使然,好多人在背後迫他,一步步把他和自己都推到絕路上去。道德綁架、得寸進尺,到頭來兩敗俱傷。

“白俊溪做了什麼我不清楚。我跟他説得很明白,我幹我的,他要做什麼他做主,都是一條繩子上的螞蚱,如果能不被人發現最好。”董佳益聳聳肩“人哪裏分好壞呢?我們村裏的那些人,從來也不做什麼殺人放火搶劫偷竊的壞事,可他們之於我,好嗎?他們需要錢,需要我的報恩,我哪次沒滿足他們?我壞嗎?”一時間,商鴻朗和趙蘇漾竟也回答不出個所以然。

“罪不至死。”岑戈回答,久久沉默着的他終於開口“你只是在憤和報復,你的勇氣如果放在説‘不’字上,很多人都不必死去。”

“你不是我,你沒有我的人生經歷。”董佳益不肯苟同“請給我送杯水。”一個探員送了瓶礦泉水進來,他從包裏掏出幾顆藥,和水了下去。那是抗抑鬱‮物藥‬,看來最近他的抑鬱症又復發了。自首,只不過是他尋死的另一種途徑罷了。

聽説,他的老母親也走了,他無兒無女,頂着黃金單身漢的身份活着,內心是一片荒蕪。只有繼續向村裏得寸進尺的人復仇,才解心頭之恨。益慈收容中心,是貓狗、孤兒們的天堂,卻是枋徑村老鄉們的地獄。

審訊進入尾聲,董佳益倍輕鬆地活動活動肩膀,伸出雙手,像是在等待一副早該屬於他又本不必屬於他的冰冷手銬。

“你還有什麼要待的?”商鴻朗例行公事地問。

董佳益太陽,低頭沉默了一下,搖搖頭。

走出讓人略壓抑的審訊室,商鴻朗趕緊溜在拐角煙去,趙蘇漾則和岑戈並肩走進電梯,説:“幾年來,他們這樣利用工程事故、醫療手段什麼的草菅人命居然沒人發現。不光是董佳益那羣人,黑心的包工頭也應該抓起來才對!”岑戈眼中幾分冷厲“商鴻朗問董佳益是否待完畢後,他的反應過於緩慢,我懷疑他還有所隱瞞。”

“是嗎?他跟我們説那麼多無濟於事啊,去法庭上老老實實都説出來就行。”趙蘇漾心想,他還真是無時無刻不在觀察別人!又走了幾步,她忍不住有點刻薄地評價道:“剛才,你説得對,一開始學會説‘不’,就沒後續那麼多事了。這説明他其實不是很在乎錢,如果是我,自己辛辛苦苦賺來的錢平白無故給別人花,打死都不幹,他們怎麼罵我都沒用。難道,我困難的時候誰資助過我,我就該養他一輩子?強盜邏輯!”

“枋徑村的一些村民的邏輯被貪慾所覆蓋,董佳益的父母也不能倖免。”岑戈説“有種叫做畢達哥拉斯杯的容器,只要不灌滿就能當正常的杯子用,超過界限,裏頭的體就全部空。誰都有貪慾,貪慾一旦超過界限,原來擁有的一切也都會失去。”

“你也有貪慾嗎?”趙蘇漾顯然對這個更興趣。

岑戈點頭,笑而不語。

“我也有,而且很多很多。”她抿一笑,偏頭瞧了他一眼,在心裏説,你就是其中一項。

走出電梯,她回辦公室拿了自己的包,見岑戈還站在電梯口,猶豫了一下,上前説:“現在是晚高峯,公車地鐵估計人蠻多。能不能麻煩你…送我回去?”

“不能。”岑戈拒絕得很快很乾脆。

趙蘇漾眼神一黯,覺得有點尷尬,點了點頭,隨即又搖搖頭“呃…沒事,那我自己回…”説話間,抬頭看他,見他眼中含着戲謔的笑,頓時明瞭他是在逗自己玩“喂!”她氣急敗壞地吼了他一聲。

“我只是依你的意思試試説‘不’。”案子基本辦結,前幾盤踞在岑戈臉上的凝重表情舒緩許多“結果——被拒絕的一方顯然很不高興。我忽然能理解有的人為什麼説不出‘不’字了。”作者有話要説:上一章評論小紅包送給老嬰下一章開啓新案件,也是一個小案件套一個主案件的模式希望繼續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