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少女的祈禱
如果出现文字缺失,格式混乱请取消转码/退出阅读模式
少女的祈禱真希望他能來,他倆一起來也可以。明天,我將對着滿場的觀眾為他,為他們彈奏出我的祈禱。這是我在他身上第一個也是最後一個心願。
我不是秀氣文靜像小綿羊一樣呆在家裏不出聲的女孩。我玩得很瘋,的士高、滾軸都很通,喜歡籃球,還喜歡光着腳丫在河灘上亂走。連我自己也不相信,我這樣的格居然被媽媽苦口婆心地着練了十多年鋼琴。音樂和我像兩條平行直線叉不到一起,它沒法征服我,也沒法滲入其中。我常想,如果媽媽讓人從小指導我打籃球的話,我説不定就成了中國的喬丹。
平時最盼望的就是暑假,但這次暑假前我就有一種危機。果然,放假一回到家裏,媽媽就宣佈已幫我報名參加了鋼琴賽,一個半月後比賽開始。
那天打完球,我漫無目的地在街上走,泣血的殘陽無力地照着這灰白的貧血的城市。想到這個暑假的不快,我心裏悶得慌。一首彈得很不練的《少女的祈禱》把我引到了街道拐角處,那兒有個琴行。我抱着球,斜靠在店門上。打量(不如説欣賞)起裏面的一對人兒——一位很高的男孩在指導一位很漂亮的女孩彈鋼琴。大學校園中隨處可見這樣的風景,平時我會不在意地走開,可是這一次我被那女孩引住了。一襲長髮,一身白裙,一雙顧盼生輝的眼睛,含着驕傲與笑意的小翹翹鼻。我不由暗歎她的美麗,再本能地摸摸自己的“鴉雀尾巴”不由傻笑。
那男孩注意到我,走過來很似地説:“又打球去了!”我吃了一驚。不是因為這句話,而是因為他的聲音,我第一次聽到這麼美的聲音。低低的,有點沙但不啞,很有磁,是聽到耳朵裏想倒都倒不出來的那一種。我終於忍不住看了看他的臉,記住了那雙洋溢着笑的黑眼睛——好像經常見到,但我想不起來。
“進來坐坐,這是我叔父的琴行。我暑假裏代他照看一下。”他又説了一句。
我這才意識到自己的失態,隨他進去了。
他向我介紹了那位有着和她人兒一樣美麗的名字的女孩,並對女孩説我就是那個喜歡打球的假小子。聽了這話我覺得心裏酸酸的。接下來幾天,我打完球就往琴行跑,一去那兒我就開心地講個不停,從家庭會議講到現在打籃球。他們倆都看着我,温和地笑。但我突然發現我再不能呆在那兒了,我本不希望他只做我的朋友,可是那美妙的聲音不可能屬於我。
以後的一段時間我都呆在家裏,不停地彈琴,我終於能坐下來,終於在琴聲中可以忘卻一切。媽媽很滿意我這一變化,説我像個女孩子了,但還有待進步。我什麼都不想聽,當手指重重地擊在琴鍵上時,我的心都在顫抖。心酸的音符盈盈的淚,我反覆練的,正是他教她的《少女的祈禱》。
時間過得真快,比賽就要進入決賽了。參賽時,我執意不要家人陪伴,初賽和複賽都進行得特別順利,在青年組中,我兩次分數都遙遙領先。一位白髮的老鋼琴家對我説:“情與音樂融合得很好,有悟!”我聽到這樣的讚賞並不很開心,我知道自己與音樂相融的契機是苦澀的在琴房幾天的回憶。決賽的曲目是《少女的祈禱》,我自信那將是我彈奏得最好的一場比賽。
真希望他能來,他倆一起來也可以。明天,我將對着滿場的觀眾為他,為他們彈奏出我的祈禱。這是我在他身上第一個也是最後一個心願。
我又走向琴行,給他們送入場券去,剛到門口就聽到他説:“可憐的小人兒,你怎麼像丁香一樣了呀!”我淡淡地説明了來意後,身要走。他急急地拉住我的手,又匆匆放開。
“對不起——她不再來學琴了,但明天我會去的。”他頓了頓,輕輕地説:“我一直,一直想為您獻上一支曲子。可以嗎?”我站住了。
那是一曲《獻給艾麗絲》,他彈得令我無法挑剔,而且極為投入,極為動情。結束後,他用那黑黑的眼睛看着我,那目光深得快讓我躍進去。又是那個我無法抗拒的磁的聲音問:“我送你回去,好嗎?”我沉浸在無比的快樂和甜美當中,我知道我會彈奏得很好,而且他也會來,一個人來。參賽前我好好打扮了一下,頭髮披下來,不長,剛到肩,但配上我的臉型,很純,像個恬靜的學生。第一次我覺得自己也很美。
比賽開始了,但他沒有來,我失望地坐在給他留的空位子的旁邊,心裏很難受地期待着在我上台前他會來。直到,直到我要走上演奏台的那一瞬間,我聽到一位遲到的觀眾向他的女伴兒解釋,劇院門口的馬路上有個人被車撞得很重…
我一陣眩暈,等走上台什麼都記不清了,我無助地走向鋼琴,坐上椅子又下來,慘慘地向評委行了個禮,就向外逃。觀眾在竊竊私語,那白髮先生驚愕地看着我,他們不知道我怎麼啦。
等我淚滿面衝到劇院門口,卻見他正打台階上下來,帶着一臉笑意。
我一下子軟下來,站都站不住了。他扶住我,手足無措。
“剛才有人被車撞得很重,我幫着司機把他抬到醫院裏,醫院就在附近,我想可以趕上你演奏的,我——”
“沒什麼的,一上台我什麼都忘了。”等我從喜憂參半的情緒中恢復過來,我們已經到了琴行,那久違的美麗的地方。
我輕輕地觸摸着鋼琴,鼓起勇氣,看着他的眼睛説:“我能為您奏一支曲子嗎?剛才就要獻給您的。”他看着我微笑着點頭。
於是,《少女的祈禱》從我指尖出。我看到了我們初識,看到我把自己關在房子裏練琴,看到他為我送上的《獻給艾麗絲》,看到他像天使一樣在絕望中出現在我面前…我覺得自己像那隻可憐的美人魚,在淒厲中為王子旋轉出最美的舞蹈…
沉默了一會兒,他説:“你對曲子的情把握很好,但投入得讓音樂把你俘虜了,只有情與音樂恰到好處的融合,超一點,才會產生一種很神聖很虔誠的覺。”我不説話只看着他,不知道我心中的祈禱,他到底聽懂了沒有。
萊茵河的黃昏那如泣如訴的琴聲在這雨後初晴的黃昏,在這空朦寂靜的河岸邊晃得分外纏綿、傷。
那是在六年前,我第一次“衝出亞洲”到德國採訪世界大學生運動會。
一個雨後初晴的週末黃昏,趁沒有采訪任務,我獨自沿着萊茵河躑躅而行。想家的覺如萊茵河水汩汩來…
忽然,我耳邊飄來一陣若有若無的吉他聲。那如泣如訴的琴聲在這雨後初晴的黃昏,在這空朦寂靜的河岸邊晃得分外纏綿、傷。在河岸邊的一條街道上,我終於尋到了琴聲的源頭——在無人的空曠中,一個德國青年正盤腿坐在一家沒有開門的服裝店前,專心致志的撥吉他。他的神態專注,表情嚴肅,彷彿正在參加一場盛大、隆重的音樂會。在他的身後,玻璃櫥窗裏的兩個身着霓裳的模特兒是他忠實的聽眾。他面前打開的吉他盒裏,僅有幾枚散亂的德國馬克。
我靜靜地蹲在旁邊,聽那吉他聲如水般地從我心頭滑過。
“獨在異鄉為異客”的孤獨被這纏綿的琴聲所喚醒,淚水漸漸漫過我的雙眼…
一曲既罷,我擦乾眼淚,擊掌叫好。在寂靜的街道顯得分外清脆、寥落的掌聲,驚醒了這個沉浸在藝術氛圍中的年輕人。他吃驚地抬起頭,當看到我這個微紅着雙眼的異國聽眾後,他清澈的藍眼睛裏閃過一抹謝和欣喜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