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一吻可否還定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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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來看看,”莓子放下針線,趕快跑過來“你忍一下,我立刻點火。”莓子找來那隻從家鄉帶來的瓷花碗,用火柴擦燃一張白紙灼燒着碗的內壁,然後猛地將碗翻扣到明明的胃部,過一會兒拔開,又烤又扣。我們正暗自高興,忽聽明明又叫起來:“哎喲…好了好了,謝謝你莓子,我的胃不疼了,你這法兒…哈,還真靈呢!”我們大吃一驚,一起拿眼睛去瞪明明,明明卻兀自低着頭撫拔過的部位。
7點3刻,莓子終於完成她那二尺來長的茉莉項蓮,用舒膚佳香皂洗了臉,搽上一點大寶sod,用木梳將頭梳整齊,穿上她最好的藕荷連衣長裙,莓子向我們笑笑,就要出門了。
“等等!”小雪忽然想起了什麼似的把莓子叫住,從牀頭摸出一枝棕眉筆,細心地替莓子淡淡地描了描眉,畫了畫眼線,又塗了一點無油,這才拍拍她的肩説:“早點回來哦!”我們一齊望着莓子單薄的背影消失在走廊盡頭,心裏好像一下空空落落的。
“明明!”小雪轉過頭來叉着吼道:“你幹嗎病好得這麼快,這不是存心搗亂嗎?説好的你這是最後一關,你怎麼不好好堅守?”
“我…”明明急得淚水在眼眶裏打轉“你們看看嘛!”她掀起一角衣裳,天,被火罐拔過的地方都紫了“人家又疼又燙,實在受不了了嘛!”
“唉,”小雪嘆口氣“好吧,算你沒有功勞有苦勞,今晚的小籠包子歸你了。只不過,莓子要受苦了…”8點半,9點,9點半…我們等得心急如焚。明明捂着痛處齜牙咧嘴道:“等人是多麼辛苦啊,以後咱們也發發慈悲,讓男朋友少等個把時辰吧!”被小雪瞪了一眼後,拿起一本書擋住臉,不説話了。
10點零7分,我們正打算出去貼尋人啓事,莓子哼着歌兒回來了。
“咦,你的茉莉項鍊呢?”眼尖的小雪第一個叫起來,莓子臉紅了——莓子臉紅起來可真好看——轉而又調皮地笑笑:“這是一個秘密!”説着拿起臉盆一陣風似的飛到水房去了,只留下我們大眼瞪小眼——這件事到底是哪個環節藏着玄機,怎麼跟我們想的一點都不一樣?
後來我們才知道,高傲的劍當初的確是為了和哥們兒打賭,才惡作劇地將那封信給莓子的,可後來他越想越不對勁,就決定按時赴約委婉地向莓子解釋一下。誰知乍見月光下的莓子,不怦然心動——那樣如水澄澈的眸子,那樣語還休的嬌柔,那樣沁人心扉的芬芳——如銀月光下,藕荷長衣的女孩頸上竟戴着一串真正的茉莉項鍊!是怎樣蘭心蕙質的女孩,方才有這樣縝密美的心事?一席話下來,莓子的善良温柔,莓子的腹藏詩書,更是令一向自視甚高的劍惶惑——原來,奼紫嫣紅之中,最令人心醉的卻是這串清雅平和的茉莉花!分手之際,他忍不住請求她將這串茉莉項鍊送給他留做永久的紀念…
三年以後,在莓子與劍的婚禮上,淡妝白裙的莓子亭亭嬌麗,頸上仍是一串馥郁芬芳的茉莉項鍊…
布衣戀情但愛情並沒朝我想象的方向發展,我們之間沒有像別的戀人那樣親密,甚至連對方的手都不敢碰。
民族學院裏並不全是少數民族學生,像我那樣穿一身深藍的土布民族服裝來報名的學生更是絕無僅有。所以,我在民院登場亮相多少引起了一些轟動。但從開學第二天起,我就用軍訓服裝取代了我那件對襟扣的土布衣服。
淼兒是這個城市考來的新生,外語系,漢族人。她有很好的氣質和一雙讓人憐愛的眼睛,在校“玫瑰園”詩社的“玫瑰”當中,她可謂一枝獨秀,所以許多瀟灑的才子毫不隱諱地向她獻殷勤,想在她還沒有領略大學五花八門的生活樂趣之前收編她。我外貌長得不樂觀,不夠資格去獻殷勤,便只有揚長避短,常唱唱家鄉的民歌。在家鄉,許多小夥子要憑一幅好嗓子引異,然後把她發展為對象。我的嗓子趕不上他們,但在學校用綽綽有餘。一次,淼兒主動邀我對唱《敖包相會》。她的大方讓我受寵若驚,以致我動得把最後一句“只要哥哥你耐心地等待喲,你心上的人兒就會跑過來!”多唱了一遍,所以後來人説我當時別有用心。
大二這年暑假快到時,我收到淼兒託人帶來的紙條:“今晚九點可否到文科樓303找我?”當天晚上,我們在校園內環道上走了6圈,她説她很累:學習任務重,系裏活動多…為了保證兩邊都不誤,她每天學到很晚,為系裏賣命工作,卻評不上優秀幹部…我對這個領域知之甚少,不好作評論,只好對她表示同情。
第二天晚上,我們又見了面,淼兒對我“閒雲野鶴”式的生活方式很羨慕。她説她暑假要組織同學到邊遠山區“考察扶貧”還説想去我的家鄉,順便散散心。我有些矛盾,害怕她輕視家鄉的落後,卻又想讓她去看看那裏的山清水秀及質樸民風。
暑假到來時,淼兒隨大家去了鄂西。這年假期,我在學校為一家出版社校稿,她隔幾天就要打電話來,我們什麼都談,但都小心地避開愛情。
再開學時,我被選為詩社社長,淼兒似乎很高興,積極獻策振興詩社。我也一下子活躍起來,原來我也是可以承受喧囂的,我喜歡的東西總是願為之付出。當時詩社在學校名聲不太好,被認為是談情説愛的場所,所以我作出一條有些不可思議的規定:社員之間不準談戀愛。宣佈這條規定時,持異議的人頗多,淼兒不置可否,隔岸觀火。但第二天她就要求退社。我到吃驚,我試探地問淼兒,淼兒講了句讓我差點動搖了的話:“為了你的‘規定’,我退出詩社。”我有些難過,這樣的暗示太明顯了,我卻沒有對她表示什麼。
我全心投入“玫瑰園”詩社。在幾位“死黨”的支持下,常有社員在外面刊物發表作品;出了幾期報紙;我們在廣播台為每個社員的生點歌;我們常在學校的泥芳齋茶社評詩彈吉他,對詩接成語…大家表現出驚人的團結。不談愛情,我們一樣可以過得彩紛呈,轟轟烈烈。
淼兒偶然出現在這羣人當中,更多時間她依然忙她系裏的工作,見面時她少了言語,靜靜地看我發揮。我不知道面對她時該説什麼,在那段時間,我有些沾沾自喜,理所當然地接受人們對一個曾經默默無聞的“公眾人物”的讚美與尊敬。但每次見到淼兒後,我知道自己還是渴望愛情的,可我沒有勇氣打破自己規定的那條“政策”更沒有把握能得到愛情。淼兒那時可算是一個知名度不算小的校園才女,才氣人,讓我卻步。
子出奇順利地過着,轉眼我們就到了畢業前。一入冬,我們就開始為找工作擔心,我為回不回貴州而苦惱不已。這時,我聽説淼兒已通過了託福試考,正在聯繫國外的大學。
冬天的一個下午,一個不認識的女生送過來一個紙盒子。我坐在牀上把它打開——是一條潔白的圍巾,那是當時學生中很免費的那種手織圍巾。我很動,我曾開玩笑地對同學説,誰第一個為我織圍巾,我將娶她為。我在紙盒下面發現了一張紙條,是淼兒寫的。她説圍巾早就織好,只是找不到理由送我…我欣喜若狂,我才發現隱忍真情並不是我的長處。我想起我們第一次對唱《敖包相會》的歌詞:“只要哥哥你耐心地等待喲,你心上的人兒就會跑過來!”現在她終於“跑過來了。”同學們把大四開始的戀愛叫“黃昏戀”我顯然是深陷其中了。我開始頻頻出現在女生宿舍樓前的大樹下,閲報欄邊…我不倫不類地把那條寬大的圍巾圈在脖子上,自得其樂。淼兒並不評論這個舉動,我和她走在校園熙熙攘攘的人羣中,總能引起人們的評議,至少回頭率較高。我心裏多少有些自豪,更多的是抱了堅決投入的信心。
但愛情並沒朝我想象的方向發展,我們之間沒有像別的戀人那樣親密,甚至連對方的手都不敢碰。在那種情況下,不説愛字心裏總沒把握,説愛又怕會落入俗套,所以我們都措辭委婉。這樣的尊重裏藏着深深的隔閡,而且淼兒還得忙系裏的工作,她對榮譽問題的熱衷讓我哭笑不得。更讓我頭痛的是,她總勸我學英語,今後好一起出國。我説我對英語一向過,出國更是沒想過。
我們並沒有意識到這樣的分歧對未來的影響。淼兒積極地幫我在武漢找學校,不讓我回去。而她自己則在四處託人聯繫國外的工作,找人擔保。這年元旦之前,我和幾位好友一起去了趟淼兒家,她的父親是一個商業部門的領導。淼兒説,她的父親可以幫我留在他們系統,這樣起點高些,今後就好出國。這樣的提議卻傷了我的自尊。我固執地不願受人施捨,同樣我對出國也開始過,當時我沒説什麼。但接下來淼兒又一次提起出國的事時,我們第一次吵了起來。出國不僅要英語,還要錢,這兩樣都是我所欠缺的,也是我所自卑的地方,但我知道更深的原因:以我保守的土著心理,離開貴州都有些不忍心,出國更是大大地不孝不忠了。我説,如果我在國內幹出成績,今後作為訪問學者出去,不但受人尊敬而且不須自己大把花錢。淼兒輕蔑地説:“做你的訪問學者夢去吧!”然後就走了…
元旦這天,我在以前我們常去的“best”酒吧裏喝悶酒,這是我大學生活的最後一個元旦,本來是要與淼兒一起守歲的。我重新回憶了我與淼兒三年多斷斷續續的往…夜午鐘聲快響的時候,酒吧侍者抱着一束花來到我的桌前,一朵大大的馬蹄蓮表示道歉!我走出酒吧,遠遠看見淼兒孤單地站在冷風中,我第一次握住她的手,把她擁入懷中。她的手是那樣的冰冷,讓我想用一輩子的熱情去温暖。
這個元旦,我們在鄰校通宵舞會的一個角落坐了一夜,沒有跳舞,沒有談工作,也沒有談出國的事。整個晚上最多的話題,是她勸我今後不要再穿那身土布衣服。
元旦過後,我和淼兒都冷靜下來,加上要試考,我們分開了一段時間。回家過節時,正趕上家鄉的人才會。我在了自己的推薦表後,打聽了外語專業的就業情況。如果淼兒來貴州,肯定可以找到一個好的單位。回到家後,我給淼兒寫了封信,一廂情願地展望了我們同時到貴州發展的未來。然而在我到鎮上把信郵出的當天,也收到淼兒的信。淼兒説,第一次見到穿土布衣服的我時,她只想到了少數民族的單純與樸素,卻沒想到我固執保守的一面…她是一定要出人頭地的,卻沒有明確目標,小小的成績就容易滿足,我無法改變她出國的想法,一如她無法改變我放棄那身土布衣服…
我終於明白,淼兒和我原本就是各有航向的兩隻船,誰偏離了自己的航向都可能失去自己,同時也就失去各自對對方的魅力…“既然這樣,我們放棄對方比改變航向會更容易。既然敢全心全意地追求,就要學會無怨無悔地放棄。”我寫信告訴淼兒。
為了消解與淼兒之間的不快,節之後我沒馬上返校,而是到了貴陽一家報社實習。5月份,我與家鄉的一家省直單位簽約後回到學校時,我在一大堆信件中發現淼兒的信,她已離開學校,到北京參加一個赴加拿大留學的出國前培訓。
“既然是船,我就要遠行…”她寫道。
6月中旬“玫瑰園”詩社送別畢業生晚餐會上,我再次穿上了那身深藍土布民族服裝,懷念那段沒有結果的布衣戀情,懷念給我如夢戀情的玫瑰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