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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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早課時，雲箏盤腿坐在蒲團上聽清講道。

“道貴乎誠，誠則定，誠則明，誠則靈，由誠方能入道境；誠則處處歸真，誠則事事守正，不誠則行入虛假於惡。誠則必信，信則立，誠信之人必有師緣，必有法緣，必能成功。和則寂，靜則虛，虛則靈，氣寂神虛而靈光現，則入道境。修道者志氣能剛，才敢斷萬緣，勇猛進，持之以恆。剛而能柔，為達目的忍辱含垢推甘就苦，則是真能恆矣…”雲箏昨夜本就沒休息好，如今聽到清用平板的聲音念着一堆不知所云的東西，雲箏只覺得越來越難以抵抗那席捲而來的睡意。最終堅持了不到幾刻鐘，就闔上眼睛睡了過去。

清高高地坐在掌門的位置上，將雲箏那點小動作盡收眼底。看着她的頭一點一點的像小雞啄米一樣，清只覺得好笑。有幾次差點就要倒在地上了，幸好她及時醒過來調整姿勢重新瞌睡，不然這臉就丟大了。清不着痕跡的笑了起來，暗道自己不該苛責她來上早課。

清收雲箏為徒的那一年，雲箏只有八歲。當時清看着她那雙烏黑如小獸般的大眼睛，懵懂的望着自己，他就怎麼也狠不下心趕她走了。

清是看着雲箏長大的，初學辟穀的那些子，那孩子實在忍不住飢餓，跑到他面前哭着撲進他懷中，噎着道:“神仙師父你騙我，誰説當了神仙就不用餓肚子的？雲箏現在要餓死了！嗚嗚嗚…”那鼻涕眼淚一股腦的蹭在自己銀白的道服上。

清先是像平裏教導雲緋和雲那樣，道:“夫求仙道，絕粒為宗；絕粒之門，服氣為本；服氣之理，齋戒為先…”雲箏此時才是半大的孩子，哪裏懂他在説什麼。就像是拼了命似的一個勁的哭，那小臉憋得通紅，嗓子都哭啞了。清見她棧穭可憐巴巴的樣子，再也顧不上什麼絕粒為宗了。抱起這孩子，拈了個御風訣，便向着山腳下的小鎮而去。

在小鎮上唯一的一個飯莊裏，清叫了一桌子飯菜。這小鎮地方偏僻，也沒什麼好酒好菜，都是最常見不過的家常菜。但是雲箏出身寒苦，平裏都是喝地瓜粥就鹹菜的。如今看見居然能吃，她是拿出餓狼撲羊的架勢衝到桌邊的。

雲箏跟着清在鎮上胡吃海一頓之後，回到觀中就開始肚子疼，又吐又的折騰了一晚上。清心疼得不行，各種仙丹金丸不要錢似的給雲箏喂下去了，這才有所好轉。事後雲箏整個人都瘦了一圈，不過打這以後不管多餓，她都沒有再要過吃的了。

後來雲箏長大了，在她十三歲那年，有天半夜，雲箏突然衝到清的房間裏。清嚇了一跳，忙起身詢問何事。只見這孩子渾身抖得厲害，嘴都嚇白了。清忙將她攬入懷中，柔聲問道:“可是哪裏不舒服了？”過了好久，雲箏才一扁嘴，哭了出來，道:“雲箏就要死了，雲箏捨不得師父！嗚嗚嗚…”清摸着雲箏烏黑的長髮安道:“別怕，有師父在是不會讓箏兒死的。告訴師父到底是怎麼回事？嗯？”雲箏這才離開清的懷抱，着氣用手指了指自己‮腿雙‬間。清順着雲箏所指看去，只見那雪白的褻褲上染着一抹刺眼的殷紅。只聽雲箏帶着哭腔道:“不知道為什麼，下面老是血。雲箏真的不想死…”饒是一向澹然嫺靜的清此刻也淡定不起來了，他一張俊臉紅的如盛開的牡丹花一般。他叫來雲緋，讓她趕緊把這孩子領走進行再教育。

那一天是五月初七，恐怕雲箏都不記得自己的初是哪一了，但是清至今仍記得。那一晚之後，那個總是跟在他身後撒嬌的小娃娃長大了。

清忘不了雲箏最初總是喜歡盯着自己看，管自己叫神仙。問之，則曰:“雲箏從來沒見過這麼好看的人，不是神仙是什麼？”後來收她為徒，她便喚他為“神仙師父”她總是喜歡撲到自己懷裏撒嬌，她説:“雲箏不記得自己的爹爹是什麼樣子了，神仙師父就是雲箏的爹爹。”等她再大一些，知曉自己並不是什麼神仙，就只稱他為“師父”了。

再後來，雲箏就和雲緋、雲一樣，尊稱自己一聲師尊了，也不再往自己懷裏撲了。有一段時間裏清很不適應雲箏的這種改變，不過好在她還是像以前一樣，時不時的衝着自己撒撒嬌。

因是看着雲箏長大的，所以清總是不忍心壓抑她棧鏍天真。所以每當她科打諢被自己抓住時，她一撒嬌，自己也不忍心再苛責她什麼了。

----這一次，清特意提前結束了早課，就為讓雲箏早些回去休息。看着她窩在蒲團上那副可憐的樣子，清心中就有些不忍。清刻意留到弟子全部走光，才起身來到瞌睡中的雲箏跟前。他清了清嗓子，拿出掌門人的氣勢壓低了聲音喚道:“雲箏。”雲箏睡得本來就淺，立刻就被嚇醒。她四下看了看，只見所有人都走光了，自己又被師尊抓個正着。她嘆了口氣，喏喏的道了聲:“師尊…”清沈聲道:“在早課上打瞌睡，你可知錯？”

“雲箏知錯。”

“可該罰？”

“該罰。”

“如此便罰你打掃祠堂吧。”雲箏尚且沈浸在昨的情緒中，見清真的要罰自己，更驗證了他昨對雲緋所説的話。雲箏心中一酸，在這一刻徹底拾起了自己那些不該有的心思。她輕聲道:“雲箏領罰。”説罷便頭也不回的直奔祠堂去了。

清出神的望着雲箏離去的背影，不明白今天她是怎麼了。往常不都是含糊着糊過去的麼，哪次自己也沒真罰過她，今怎麼…聰明如他，馬上就想到雲箏昨晚一定是聽去了什麼。清的一顆心一下就沈到了谷底。

一連數皆是如此，雲箏就像是什麼事都沒發生過一樣，依然對他尊敬有加，卻不像過去那般親密了。兩個人只見的距離好像越來越遠了。清也不知該如何是好，自己總不能跑過去對她説“其實為師那些話都是口是心非的，你別放在心上”諸如此類的話吧？

就在一籌莫展之時，清收到了道友的請帖，請他去參加每十年一度的“緣聚論道會”每到此時，各大道觀的掌門都會聚在一起，會友論道，分享修行心得體會。

此事耽擱不得，清匆忙將觀中事宜代給雲緋，臨行前喚了雲箏前來。

“不知師尊叫雲箏前來所為何事？”雲箏盈盈一拜，也不抬頭看清。

清斟酌了一下説道:“為師要下山參加緣聚輪到會，大概要數月才會回來。你…好好照顧自己，莫要讓為師心。”雲箏點頭稱是。清不是第一次下山雲遊，所以在雲箏看來這也沒什麼新鮮的。

“為師…”清想和雲箏仔細説一下那天晚上的事，這才是他叫雲箏來的主要目的，可是話到嘴邊又不知道怎麼説出口，只得道:“今切罷，待為師回來再與你細説。”代完這些，清就啓程出發了。

清走後，雲箏依然是每天打掃師尊的房間，並沒有因為清不在就偷懶。清不在早晚課由雲代理，雲箏怕落下不尊敬師兄的話柄，早晚課每也都按時參加。可以説子過得比清在時還規律。可饒是這樣嚴於律己、墨守陳規的子，麻煩還是找上門來。

那一雲箏像往常一樣準備去打掃清的房間，經過窗前時，就見屋內有一團紅光。那紅光極其耀眼，透過窗紙都能映出來。雲箏一驚，忙喝道:“誰在那！”許是雲箏的聲音驚了屋內之人，就聽“啪”的一聲，似是有什麼東西掉在地上摔碎了。必是屋內之人慌亂之中打碎了東西，這更説明那人心中有鬼。雲箏忙快步來到門前推門而入。

只見屋內空無一人，剛才的紅光也不見了，只留下地上一堆碎片。雲箏走近一瞧，心下大驚，此物乃是齊雲觀法寶之一的靜心瓶。紅的光應該是使用火系仙術時所釋放出來的，但是為什麼有人要在師尊房中使用仙術呢？雲箏思考着觀中哪位弟子是修習火系仙術的，同時掃視了一下四周，發現並沒有什麼異樣。

就在此時門外傳來雲緋叫她的聲音:“雲箏！雲箏！”如果此時被師姐瞧見，一定會誤會的。雲箏心中一慌，正不知道如何是好，就見雲緋已經快步走過來了。

“我找你半天了──”雲緋的聲音猛然頓住，她也看見地上靜心瓶的碎片了。詫異的瞪着眼睛看着雲箏。

雲箏看到雲緋看着自己的眼神，心中便已明瞭，師姐已經誤會自己了，忙道:“師姐不是你想的那樣，我進來的時候靜心瓶就已經碎了。”

“不是你還能是誰？”雲緋師姐眯起眼睛，望着雲箏的眼神裏沒有一絲温度。

雲箏趕忙把自己看到的全都告訴了雲緋。

“你還狡辯？除了你，平還有誰會來師尊的房間？現在師尊不在，一切由我代為做主。你打碎本門瑰寶，就罰你到齊雲第九層思過，等師尊回來再由他做定奪。”雲緋説完，心下閃出一絲快意，如此看你還怎麼護着她。

齊雲一共十層，隨着層數的深入，內的温度會越來越低。上五層是觀中弟子修煉的地方，而下五層則由於温度過低，而多做懲罰用。雲箏平裏只在一、二層修煉，而觀中也只有修為最深的雲能下至第五層。此次師姐罰她去第九層，這是要她的命啊…雲箏百口莫辯，心中有些委屈，但云緋現在是代掌門，自己不得不從。師尊才剛剛下山，不知道什麼時候才會回來。別説數月了，自己連數天都撐不過去。臨行前那次見面竟成了自己和師尊的最後一次見面，也不知道師尊後會不會想起自己。

雲箏長嘆一聲，默唸一個御風決，乘風下至第九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