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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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什麼就説吧。別吐吐的。像個姑娘似的。”
“聽説剛才研究杜書記還負責礦山,我想這個事,不太合適…當然,我不該説,杜書記自己考慮吧。”杜光輝點點頭,這個小王,平時話不多,人也老實。跟杜光輝這大半年來,兩個人格上還真有些投機,漸漸地,也敢在杜光輝面前説些真心話了。這是杜光輝希望看到的,他不喜歡一個秘書,看見領導成天都畢恭畢敬,那樣缺乏人情味。特別是杜光輝,一個掛職幹部,到桐山來人生地疏,秘書有時就成了他的嚮導。秘書就像一條路,領導給他用好了,這條路會給領導帶來不盡的信息和及時的提醒;用得不好,這條路就被堵了。既然堵了,最後受到影響的一定是領導,而不是秘書。
小王對杜光輝負責礦山抗洪的事,自然有他自己的想法。他對桐山的情況清楚,更明白負責礦山抗洪的利害所在。杜光輝雖然知道一點,但不可能會搞得那麼清楚。小王不會直接把意見説出來,但是,他剛才的表達已經是很明確了。杜光輝也明白這點,小王走後,杜光輝想起以前聽説的桐山有三任書記因為礦山而出了事,這説明礦山是一把雙刃劍,一方面可以帶來良好的經濟利益,另一方面,可能也正是個別幹部的“滑鐵盧”這樣的一柄雙刃劍,林一達為什麼會給杜光輝呢?
雨聲越來越大,凡凡還一個人呆在招待所的房間裏。本來,前幾天,杜光輝準備讓他一個人先回省城的。可是,孩子説回家還不如在這呢?回家一個人,冷冷清清的,整座房子,晚上就一個人,靜得讓人害怕。黃麗已經回公司了,晚上也很少回家。凡凡一個人,如其呆在家裏,還真的不如呆在這兒和爸爸一起呢。
抗洪工作全面展開以後,杜光輝只好給招待所打了個招呼,讓他們照顧下凡凡。凡凡也懂事,一般情況下就呆在房間裏看看書,看看電視。他自己笑話説是要把因為高考耽誤了電視全部奪回來。杜光輝的宣傳組,主要的常工作由宣傳部的一位副部長承擔着。他一般情況下,是審審簡報,特別是向上的各種情況通報,這必須得他簽了字才行。他的主要時間,還是用在礦山的抗洪上。為此,他專門向林一達作了彙報,從縣直機關和有礦山的鄉鎮,調了五十多名幹部,他成了十個組,到十個重點礦山進行督查。應該説,從目前的效果看,還是很不錯的。林山礦,響尾礦,小天礦,都進行了一些礦井口的抗洪處理。杜光輝自己的天天都是冒着雨,到各個礦去巡查。
週五,久雨的天上出現了一線白,接着,久違了的太陽居然從雲層中出臉來。桐山縣城在雨後的陽光中,到處是落葉與枯枝。街道上有些地方的積水,還在一點點向下水道滲漏。杜光輝早晨安排好凡凡後,就帶着小王和礦業局的開局長,下鄉去了。
一路上,陽光照着,有些刺眼。雨水似乎還在天上,只不過是陽光暫時地從雨的縫隙裏探了下頭。這一探,把兩十多天沒見着陽光的萬物,都一下子喚醒了。田野裏的稻子,從水裏努力地掙扎着往上爬,道路兩邊的山崗上,瘋長的青草,在陽光下綠得晃眼。杜光輝的心情也因為這雨的暫停而好些了。這些天來,他一直到很沉重。一方面,是因為這礦山的事;同時也因為黃麗;還有就是莫亞蘭。莫亞蘭前幾天打來電話,聽她説話,杜光輝知道這個倔強的女人,這種一回是徹底地垮了。她一個勁地問杜光輝:“難道我真錯了?我真的錯了嗎?”杜光輝沒有也沒法回答她。然而,莫亞蘭的這個問話,卻一直在他的頭腦子裏縈繞。
車子拐進了山區公路,開局長説:“下了這麼長時間的雨,現在最怕的就是一個塌礦,一個滑坡。”杜光輝道:“是啊,久雨淋透了,一切都是松的。所以我們格外要小心些,更要加強防範。不可掉以輕心哪!”轉過一個彎,突然車子後面“轟”地一聲,接着又是一聲,車子也似乎有些搖晃。杜光輝問:“出事了嗎?啊…”開局長回頭望着,臉白了,手抹着臉上的汗,囁嚅着:“是塌方,塌方。説它,它就來了。幸虧我們過來了,不然…”司機將車停了,大家一起下來,往回走了五十米,觸目驚心地場景出現在了眼前:剛才還在行車的公路,全部被塌方的山石掩蓋住了。山石從公路往下,一直鋪着,而且,現在好像還能看出它們是在移動,不斷地向下移動。開局長指着垮了的山體“那些地方還在鬆動,塌方還沒有結束。主要還是下雨下得太久了,山石間積水太多,風化崩潰,然後形成了塌方的。危險哪!我們要是晚一分鐘,可能就正好趕上了。想着我都心驚。”杜光輝這下車一看,心裏也倒了口涼氣。他馬上讓小王報告一下指揮部,請求指揮部迅速組織人員,前來處理。公路一定要保證暢通,而且要通知有關部門和各鄉鎮,組織人員查路,一旦發現有塌方和滑坡跡象,要立即處理,保證不出事,特別是不出人命。
車子繼續行走了十幾公里,到了下塘礦。鎮裏的副書記馬天才已在等着了。杜光輝問説要到礦上去走走。馬天才猶豫着,有些為難。杜光輝問:“怎麼了?”馬天才尷尬地笑笑,説:“沒怎麼着。就是…就是這礦的負責人今天不在。他不在,任何人是不得進礦的。”
“有這回事?抗洪檢查也不行?”杜光輝提高了聲音。
“這…這是家引進的外資企業,一般情況下,我們鎮裏是調不動的。他只管税,其它的,我們也不管他。”馬天才補充道。
杜光輝站在礦門口,一下子火了“這叫什麼話?誰定的?在桐山的礦,就得服從桐山的管理。這礦的安全生產呢?還有…不行,馬書記,給這個礦主打電話,我今天一定要進去看看的。太不像話了嘛,太不像話!”馬天才還在為難着,開局長已經打通了礦主的電話,礦主説他在外,礦上安全工作和抗洪工作都佈置了,沒有什麼可查的,請領導們回去吧。開局長説縣委杜書記要上礦看看,礦主道:“杜書記?我怎麼不知道?是不是掛職的?不行。任何領導都不行。我掛了。”説着,電話斷了。開局長不好意思地向杜光輝撒撒手。杜光輝臉鐵青,説:“上車!走!”馬天才拉着杜光輝的衣袖,道:“杜書記啊,這也不能怪我們哪。這是以前縣裏有規定的。他們也是執行規定。現在的礦主,拿不到開礦證是孫子,拿到了開礦證就成了爺爺。我們鎮裏的幹部,除了書記鎮長還能混上個三兩酒喝,其餘的他本就不睬理。我們也是…唉!”
“我沒有怪你啊!這事過後讓礦山給縣裏指揮部寫個彙報,一切責任自負。”杜光輝説着,示意司機開車。開局長解釋説:“這礦主姓付,是個浙江人,架子大得很…”
“他架子大是他,我們是來檢查工作的,他架子大有什麼用?這事必須處理,開局長,你回去後要就此發個通報,我也要給林書記説説,一定要處理的。不然,還了得?”杜光輝説着,又回頭朝礦上看了眼。
開局長笑道:“唉,如今這些老闆哪。後台大得很。聽説這姓付的礦主,在桐山只聽一個人的話,就是林…”
“啊!還有這事…”小王問道。
“怎麼沒有?外面還傳着這些礦山,大都有領導幹部的股份。礦管局每次只要一查,立即就有人説情;有時還會受到個別領導的批評,説我們干擾了人家正常的生產秩序。因此,我們也很少下來了。沒用啊!”開局長嘆着,不説了。
杜光輝心裏想:現在的礦山開發怎麼到了這麼地步?難怪桐山有三任書記都栽在礦山上了呢?沒有後台,沒有利益,這些礦主不可能這麼囂張。礦管局不能監管,這也許也是特殊的中國官場現象吧?
車子從另外一條道上轉了出來,剛才塌方的那條路,指揮部電話來説正在搶修。這路是一條窄道,車子有些顛簸。而且路程也比原來走的那條路多了二十多公里。車子左拐右拐,終於上了省道。杜光輝一看,這不到了玉樹鄉嘛?條條大路通羅馬,今天,杜光輝本來不打算到玉樹的。可是,塌方把他帶到了這裏。既然到了,索就停下來看看吧。
玉樹鄉的大院裏,寂靜無聲。高大的樹木,在雨後更加綠鬱。穿過前面的一排小平房,就到了後面的辦公樓。小王到了辦公室,問:“李書記在嗎?”辦公室的一個小姑娘看了看小王,道:“李書記下去了。你們是?”
“縣委杜書記來檢查工作了。鄉里還有哪個領導在?”
“啊,杜書記!高鄉長剛回來,我去喊。”小姑娘説着,就“咚咚”地上了樓,不一會兒,杜光輝就看見高玉從樓上下來,邊走邊説:“杜書記來玉樹,怎麼也不打個招呼?搞突擊檢查啊?”杜光輝笑着,説:“我也是臨時定的。那邊公路塌方了,繞道,就到了你的地盤。”
“歡哪!我也是剛剛從窩兒山下來。那裏的水衝沙壓得厲害。有些山坡上的沖洗也嚴重。有些茶園也受到了影響。我讓村裏組織人正在整治。”高玉説着,請杜書記一行到會議室坐。
到會議室先得經過高玉的辦公室。在鄉鎮,幹部的辦公室同時也就是幹部的寢室。到門口時,杜光輝看見“鄉長室“三個字,就笑道:“也不去會議室了吧?就在鄉長室坐坐,怎麼樣?”
“這…”高玉稍稍猶豫了下,説:“也好。不過,我這兩天不在鄉里,房間亂得很。請杜書記、開局長還有王秘書別笑話啊!”
“很好的嘛!”杜光輝進了門,環顧了下,説:“高鄉長這閨房也官場化了啊,哈!”高玉臉微微紅了下,道:“這可是辦公室。以辦公為主,以休息為輔。”泡了茶,杜光輝問了問整個玉樹的水情。高玉説情況還是比較嚴重的,有幾户的房屋倒了,好在沒有人員傷亡。關鍵是莊稼受損嚴重,坡上的,被衝了;田裏的,被淹了。這雨看來還沒有停的跡象,空氣中濕度大得很。再要是不停,全鄉的茶園有三分之一可能就保不住了。
杜光輝也很着急。高玉説:“急也沒用。各方面力量都用上了。現在農村裏勞力都出去了,留在家裏的,又做不得事。我們鄉幹部也全部到了樹,昨天,就是窩兒河下游的那個潰口,全鄉七十多個幹部,整整幹了一下午。”
“你們辛苦了。關鍵是天哪!”杜光輝正説着,手機響了。
是凡凡,凡凡説:“爸爸,我很不舒服,頭暈,難受,爸爸,你快回來吧。”
“我正在鄉下。堅持一下,我下午就回去。”杜光輝焦急道。
“不,爸爸,我堅持不住了,爸…”手機斷了,杜光輝喊道:“凡凡,凡凡…”高玉説:“孩子有事吧,趕緊回去吧。趕緊!”杜光輝有些為難,開局長和小王也都勸,大家一道回到了縣城。一進房間,杜光輝看見凡凡正卧在牀上,臉像臘一樣,他俯下身去,輕輕地用嘴試了試孩子的額頭,温度不是太高,就問:“怎麼了?凡凡。”
“我難受。”凡凡説。
高玉在邊上道:“別磨蹭了,快去醫院。走,王秘書,把凡凡扶起來,我們走。”到了醫院,小王將陳院長打電話找了過來。因為這,檢查一路綠燈。杜光輝一臉焦急,看着孩子虛弱的樣子,他的心比什麼都疼。檢查完,他問陳院長凡凡這是怎麼了?是不是冒了?還是…
陳院長拉着杜光輝,笑道:“杜書記,先到我辦公室坐坐吧。我慢慢説。”又吩咐其它人,將孩子先住院了,輸。然後,和杜光輝、高玉一道,進了辦公室。一進門,陳院長道:“杜書記,以前孩子檢查過沒有?”
“上次他不舒服,帶他查了下。是在社區醫院,醫生説太累了,休息休息就好。最近沒查。怎麼?有什麼問題嗎?”杜光輝望着陳院長,陳院長頓了頓,説:“杜書記,你可要作好思想準備。這孩子我剛才簡單地看了下,可能是血上出了問題。至於問題到底到什麼程度,還要看具體的檢測報告。”
“難道是…陳院長,你就明説吧。”杜光輝着手,等着陳院長。陳院長道:“可能是再生障礙貧血…也就是白血病。從臨牀的症狀看,很有可能。當然嘍,還得看最後結果。所以,杜書記,你也千萬別急。再等等。”高玉在旁邊也一驚“白血病?”她問道。
陳院長點點頭,想了會兒,問杜光輝:“杜書記,不行這樣,我派個車子,馬上到省立醫院。那裏跟我們是協作關係,我讓我們的一個副院長陪你們一道。”杜光輝沒有做聲,他的眼睛一瞬間紅了。他儘量含着淚水,説:“這…這不好吧?這…”
“這個時候了,還有什麼不好?就這麼定了,杜書記,你聽我們的。”高玉道:“陳院長,那你馬上安排吧。”三天後,省立醫院正式確診了,凡凡得的就是再生障礙貧血,也就是“白血病”據病情,除了幹細胞移植,別無辦法。黃麗抱着孩子,一個勁地哭着。杜光輝説:“都這時候了,哭有什麼用?”現在,關鍵的是一個找錢,二要等待合適的幹細胞。
回到家,杜光輝一個人坐在凡凡的房間裏,放聲地哭了一回。他拿出凡凡小時候和他一起在平原上拍的照片,心如刀絞。而窗外,雨仍在不斷地下着。桐山縣委的葉主任打來了電話,既問杜光輝書記的孩子怎麼樣了,同時也告訴杜光輝:林山礦出事了。礦井滲水,三十多個工人被困在裏面,已經一天一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