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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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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一樣,都一樣哪。”下午開會的第一個議題的三幹會主報告。這個報告杜光輝可是用心看了的。他對其中的有些提法,甚至還有一些自己的考慮。比如他就想在會上提出要將茶葉開發作為桐山農村經濟發展的突破口來抓。這個報告中除了務虛的部分外,就是礦山。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桐山縣委縣政府把礦山開發放在怎麼樣的位置。那是第一要務,是除了政治路線外,最大的工程。

杜光輝總算在縣裏也呆了快兩個月了,對縣裏的一些情況也作了瞭解。桐山如果不在礦山上做文章,也確實很難想出更好的路子。這一點,杜光輝也是沒有異議的。可同時,他又覺得將礦山開發放的位置太高了點。礦山是資源型的,只要是資源,都是有限的。何況礦山得利的,大頭是礦主,小頭是財政,真正到老百姓手中的,並不是很多。因此,桐山二十萬勞力中,就有十一萬長年在外打工。特別是山區,像窩兒山那邊,與礦沾不上,似乎被遺忘了。要想貧致富,還不知要等到哪一天?發展茶葉經濟,桐山有一半的鄉鎮能包括在內,而且,茶葉經濟發展了,老百姓是最大的受益者。桐山的茶葉只要出了名,產量上來了,不愁將來的大發展。

縣委辦政研室的開主任將主報告讀完,整個會議室靜了一會。對於這個主報告,每年都是很慎重的。其實,在起草前,書記就定了調子,從大的方針和宏觀上,給出了下一個年度縣域經濟發展的總體思路。至於具體措施,那就是各分管領導和秘書們的事情了。

從職務最低,到職務最高,一切按規則進行。大家都對報告談了自己的看法,一致的意見是:這個報告立意高遠,主題鮮明,與中央、省、市的有關神一致。而且切合桐山實際,措施得當,政策到位。總體上看,是一個較為成的報告。但是…當然,作為一個報告,也一定存在着一定的不足和不到位之處。比如分管教育的副縣長就認為,對教育所講的成份太少了;紀委書記提出這個報告對黨風廉政建設提得還不夠,要進一步進行強調,讓全縣的幹部時時刻刻在大腦中繃緊這弦;人大的常務副主任強調了報告要進一步體現民主,政協主席認為報告要將積極發揮政協的參政議政作用,用更多的文字表述出來…

林書記和琚縣長一直不動聲地聽着,杜光輝卻有些坐不住了。他覺得這裏面有些發言,完全是一種本位主義的思想在作怪,分管什麼就強調什麼。如果真是那樣,報告不説現在的二十二頁,就是再加二十二頁,也未必能容納得下。

秘書們在記,會議室裏不時有人出去接電話,煙癮大的,就到走廊上去一支。杜光輝的手機響了下,他趕緊出來,一看是莫亞蘭的。杜光輝有些動,問莫亞蘭有什麼事?怎麼突然打電話來?

“沒事,就是想起來了唄。我一個坐在辦公室裏,無聊。就想起了老同學了。怎麼?縣裏還不錯吧?”莫亞蘭的聲音有一種磁

“就一般吧。艱苦啊。那像你,坐在辦公室裏,一杯茶,一支煙。一張報紙看半天。”

“你可別瞎説,我是不煙的。哪來一支煙?好了,好了,不説了,下次回來記着請我喝茶。”

“那當然行。不過我要請你喝的可是我們桐山的茶。”

“那好,我可等着。”再進會議室,輪到杜光輝發言了。杜光輝喝了口水。雖然在部裏,他也是個正處級幹部,但是,總比不得在這縣裏。他心裏還真的有些微的發怵。他又喝了口茶,才道:“整個報告我是同意的,但是我也有兩條意見。”沒有人説話,杜光輝掃了眼大家,都在顧左右而聽之。

“這第一,我覺得這個報告的主題應該從兩個方面來考慮。一個就是報告中已反覆強調的礦山開發,另外我覺得應該加上一條,就是茶葉開發。這是桐山的兩條腿,要同時走。只有走得協調了,桐山的經濟才能真正實現可持續的健康發展。”杜光輝停了會,他聽見林書記咳了聲,他繼續道:“第二個意見,其實剛才有的同志也説到了,我覺得要我們的三幹會的主報告中,一定要貫穿一種昂揚的神,那就是桐山雖然是個國定貧困縣,但是,桐山的幹部和羣眾是充滿信心的,桐山的未來是美好的。”

“這個很好!”林書記了句話。

杜光輝説我講完了,林書記朝他看看。李長副書記開始講了。接着琚書懷縣長簡單地講了幾句,林書記開始作最後的總結:“大家的發言都很好,説明大家都經過了認真地思考,對桐山的工作都有好的思路,提出了很多好的舉措。請政研室在會後認真地對報告加以修改。至於剛才有些同志提到的有些問題,比如發展茶葉生產的問題。我覺得這也是個好的建議,但是,發展茶葉在桐山有教訓,以前搞過,沒有成功。而且茶葉生產見效慢,而茶葉市場卻在千變萬化。對於這點,我想這樣吧,在報告中發展農業生產一段中,加進適度發展茶葉生產幾個字。請光輝書記下一步牽頭,對茶葉生產作些調研。先搞一個小範圍的試驗,等以後成功了,再大面積推廣。”杜光輝聽着林書記的話,手中的筆在本子上狠勁地劃了一道,他抬起頭,正着林書記的目光。林書記説:“光輝同志沒意見吧?那就這樣。下一個議題。”杜光輝當然沒有什麼意見,書記説了,你就是有意見,也不能再有什麼改變。他想起玉樹鄉的女鄉長高玉。上個星期,高玉專程過來,把他們搞的發展茶葉生產的調研送給杜光輝。同時,也送來了兩盒窩兒山正宗的霧裏青茶葉。高玉説:“要是杜書記真的把茶葉生產搞起來了,那是給桐山山區老百姓做了一件積德的大好事,是造福子孫的大好事。老百姓會記得的。”

“我想應該行的。爭取在三幹會主報告上體現出來。”這是當時杜光輝對高玉説的話,現在,這話算是白説了。不過,總還是有一點待,那就是發展茶葉生產這幾個字,將在主報告中出現了。有這幾個字,就是一個信號。有了這信號,就能做出高玉所説的“造福子孫的大好事。”不過,再怎麼想,杜光輝的心裏還是有些不是滋味。他出了門,給黃麗打了個電話。問凡凡今天怎麼樣?沒事吧?

黃麗説沒事,好得狠,能有什麼事?別瞎想了。

杜光輝掛了電話,正要回會議室,琚書懷出來了,笑着説:“光輝書記的建議很好啊,很好!只是…唉,不説了,不説了。”

“這…”杜光輝有些莫名,既然琚書懷覺得他的建議很好,怎麼剛才在會議上一點也不吭聲?琚書懷發言時只説了下主報告的起草,認為這個報告還是調子低了點,頭緒亂了點,可少了點。杜光輝不知道,這是琚書懷有意識説的。三幹會主報告是縣委辦承擔的。對於縣委辦這邊的材料,縣長一般都是要更加嚴格些的。

琚書懷點了支煙,問杜光輝節是在省城過,還是回老家?

杜光輝説在省城過。孩子明年高考了,沒有時間。另外,老家那邊也沒了什麼人,回去無非就是走走親戚。等節後有空,也許會回去看看的。

“這也是,現在節也不像以前那樣了。人情正在淡下來,只不過是一種名義罷了。”琚書懷説。接着問道:“杜書記不煙?一直不?”

“以前過,後來不了。”

“那不好,戒煙有害健康。當然嘍,這是我的理論。來,一支。這煙不錯的,是煙廠內供的。”説着,琚書懷就遞過來一支煙,杜光輝遲疑了一下,就接了,點上火。煙味一下子衝進鼻子,先是有點刺,接着就是他早已疏遠多年的香味了。

“你別説,還真…”杜光輝笑道。

“就是嘛,男人嘛,哈哈。”琚書懷説着,將煙蒂滅了,進了會議室。杜光輝慢慢地完這支煙,他心裏有了一種鎮靜的覺。以前煙時,他一般不大在公共場合,而是喜歡一個人獨處時。特別是有煩惱事時,他得更兇。黃麗特別反對,吵了幾次,後來他就徹底的戒了。部裏的“第一號煙槍”丁部長就告訴他:煙千萬不要悶煙,要把煙當作享受,那才是煙的快樂。

剛才琚書懷縣長的這支煙,真的讓杜光輝到了一絲快樂。他完煙,推門進了會議室。正在研究幾個文件,其中有一個就是發展農業生產的文件。杜光輝事前看了,都是些老套話。他本來也想再多説些的。但現在他不想説了。既然林書記已經決定讓他先搞一點試驗,那就只有等試驗了再説。因此,輪到杜光輝發言時,他只説我沒意見,就不再説了。李長副書記看着杜光輝笑,散會後,李長説:“杜書記是掛職,何必…”杜光輝朝李長看了眼,李長又説:“底下的事複雜啊,複雜!”聯席會議一結束,其實就無形中宣告了陰曆的這一年工作基本結束了。如果沒有什麼特殊的事情,大家可以自由地安排了。縣直的一些機關,有的甚至開始實行值班制了。但是對於領導,也許這僅僅是另一個有意義的特殊時段的來臨。

杜光輝自然不太明白這些。雖然這些年他也一直身在官場,可是,他一直與真正的官場遠離着。並不是他想遠離,而是被動地遠離了。從到省委宣傳部開始,頭一年,他節回老家,父親讓他給當時的部長帶了一些家中的土特產。其實就是兩隻土雞,和一籃子雞蛋。再後來,他就沒有再踏進過哪個部領導的家門了。子黃麗曾罵他是個榆木疙瘩。可是,他有他自己的原則,他最有力的反擊語言就是:我沒有送,沒有請,不也是升到了正處?

這條確實有些力度。杜光輝沒有送誰,也不曾請誰,卻當到了辦公室副主任,然後當工會的專職正處級副主席。在他這個年齡,應該説也算是不錯的了。這些年來,即使宣傳部是個人們傳説中的清水衙門,但是,也還是不斷地有人找杜光輝辦事的。畢竟是衙門大,有些事杜光輝能辦的,打個電話可能就辦了。辦事的人少不了也送一點東西。杜光輝原則上是不收的。然而在天大的人情面前,他總是經不住一句話:你這不是不給我謝的機會嗎?這句話份量重,對杜光輝這樣軟心腸的人,是最好地武器。

曾在縣裏掛職兩年的一位大學同學,在杜光輝要下來掛職前,曾告訴他縣裏的人情,甚至大過了法律,大過了規定,大過了原則。杜光輝不信,這同學説:不信可以,到了縣裏,你就知道了。

也是。中國是一個很講究人情味的國家。哪裏沒有人情?哪個人沒有人情?

所謂的人情味,一到官場,其實有時候是與官場的規則想衝突的。人情成了官場的潛規則。你不進入,很可能就被疏遠到規則之外。你進入了,人情大似天,往往就在人情的泥潭裏,一步一步地陷下去了。

清者自清。這是杜光輝在自己辦公室裏掛着的一幅字。他喜歡這幅字,更喜歡字背後的含義。

本來,杜光輝準備開完會就回去的。可是,縣長琚書懷留住了他。

琚書懷打來電話,説讓杜光輝再在縣裏呆兩天。等到陰曆的二十六、七,他想請杜書記陪他一道到省裏走走。

這走走是什麼意思,杜光輝懂得,就是聯絡聯絡情,一年結束了,看望看望。説白了,就是去送禮。鄉里面的送縣裏,縣裏面的送省裏。這是官場人情,同人與人之間的人情沒有什麼兩樣。哪個縣哪一年在這官場人情上疏忽了,可能第二年對於這個縣,就是一個無情的一年。琚書懷作為一個縣長,當然不想這樣。桐山是個國定貧困縣,財政收入除了礦山,一大部分就是靠省裏各部門各單位支持。

“拿小錢換大錢,拿他們給的錢再換他們的錢”這是很多縣裏共同的做法。錢是共產黨的,給誰都一樣。你沒有人情味,誰給你?

杜光輝在電話裏問琚書懷:“怎麼想到拉我一塊?”

“光輝書記是從省裏下來的,情況。我不拉你拉誰?”琚書懷笑着,説:“等會兒我讓人給你送兩條煙去。吧,這也沒有什麼大不了的。”

“這…這不太好吧。你看,琚縣長,我是不煙的。”杜光輝解釋道。

“重舊業,自有快樂。等着吧,人馬上就到。”琚書懷又説了幾句,就掛了。

不一會兒,琚書懷的秘書小李就過來了,遞給杜光輝一個鼓鼓的大信封,説是琚縣長讓送來的。杜光輝接了,説替我謝謝琚縣長。小李走後,杜光輝打開信封,是兩條煙,而且是琚書懷拿給他過的內供煙。

真是了得!杜光輝心想內供煙都能有這麼多,真是了得!

二十三,杜光輝回到省城過了小年。其實也就是個形式,凡凡剛剛放假,黃麗出差了。她是知道杜光輝要回來、凡凡也放假的情況下出差的。這讓杜光輝也找不出什麼理由來不同意。雖然他心裏是老大的不痛快。小年晚上,杜光輝拉着凡凡喝了兩小杯啤酒。孩子説:“爸爸,我發現你老了。”

“是嗎?”

“是啊,白頭髮又增多了。”

“你也長大了啊。你長大了,爸爸就老了。這是規律。”

“我希望爸爸永遠是年輕的。爸爸不老多好!”凡凡的眼裏竟然有些説不清的憐惜。

杜光輝伸手摸了摸兒子的頭髮,鼻子一酸。他趕緊道:“喝一點吧,你也是個男人了。”吃完飯,杜光輝牽着凡凡的手,到街上轉了一圈。凡凡説不太喜歡這街上的熱鬧,還是回家吧。家裏好,暖和,也清靜。

第二天杜光輝回到了縣裏,因為他是副書記,還有安排好的問任務。這次他到的是窩兒山,還有山裏的另外兩個特困村。

等跑了一圈回到縣裏,杜光輝的心情更沉重了。他從來沒有看見過那麼貧困的家庭,也從來沒有看見過那麼讓人心生憐憫的孤兒…他在民政部門安排的錢之外,自己又給了他們一些錢。他對高玉説:“我真的沒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