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菊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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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説你前些子去了西涼?”她問,但只是出於簡單的關心,她並不想知道南習文去西涼究竟是做什麼去了。
南習文的俊顏上有絲凝重“是的。東野向西涼宣戰,我去助陣。”打仗?戰爭對沐菊來説是個完全陌生的字眼,但聽到“東野”這兩個字她馬上想起一個人,不由得
口而出“東野的領軍人是誰?是東野雪嗎?”
“是她。”他不覺得奇怪“你也知道她?”
“誰會不知道東野天殺的威名呢?”她的語氣竟似嚮往。雖然她只是聽説過一些有關東野雪的傳聞,但她打從心底欽佩那個女人,一個女子能夠身披戰甲,浴血沙場,做到許多男人都做不了的事情,這是何等的氣魄,何等的令人心折!
南習文哼了一聲“那個女人很難纏,會是南黎以後的一個勁敵,當然也包括了東野蘭。”他喃喃自語後,隨即説道:“我和你一起去見父王。”兩人一起走進大殿,穿過一個長廊,走入後面的寢宮,只見南後也在裏頭,國主南仁斜躺在錦榻上,向來暗淡渾濁的眼神一如往昔。他病了許多年,如今只是靠種種靈葯苦苦維持着一息殘命而已。
沐菊和南習文先後行禮。
南仁先問南習文“西涼那邊情形如何?前幾東野軍突然轉而攻打我方,若非尚武鎮守,真不知道要出多大的亂子。你處事怎會如此不謹慎?”驟然聽到丈夫的名字被提及,沐菊
的心尖兒微微一抖,低垂的眼也不由得揚起,看向南仁。
面對指責,南習文並不驚慌。
“事出倉卒,兒臣也沒有想到東野雪為了奪劍會出此奇招。兒臣之前思慮不周,還望父王降罪。好在東野內亂,東野雪趕回東都,暫時放棄奪劍,西涼也可無虞。”南仁追問“聽説東野蘭要和西涼公主聯姻,是嗎?”
“是,我想這也是東野蘭為了奪劍所設的一計,雖然我勸告過西涼女王,但是她們似乎寧可聯姻也不願與東野軍正面敵對。”南仁深一口氣“東野蘭果然厲害。”他甩給二兒子一封信“這是數
前東野蘭派人送來的密函,要求與我們結盟,我與朝中大臣們商議過,大家各持己見,爭論不下。”南習文匆匆瀏覽過信上的內容,詭異的一笑“想必太子一定是主張聯盟的吧?父王又作何打算?”大概是他語氣中戲謔的味道太重,南後在旁忍不住提醒一聲“習文。”他端正了神情,道:“父王若要問我的意見,我只能説,老虎寢榻豈容他人酣睡?東野蘭和東野雪野心
,聯盟不過是個幌子,我們若真的輕信他們所許的承諾,早晚連皮帶骨都會被東野
下。”南仁很是為難“我自然想過這些事,但是尊賢也説,只怕我們現在不答應聯盟,即刻就會引來東野大軍,我們兩國貿易往來頻繁,一年兩三萬牛羊的生意一旦中斷,損失也是不小。”
“但我們若一直受制於人,又如何自求壯大?”南習文立場堅定,毫不退讓。
聽着父子喋喋不休的爭論,南後注意到始終站立在旁,卻面無表情的沐菊,便開口説道:“菊
,你先坐下吧。”沐菊
不知道是走神兒還是聽他們的話聽得太專注,一時竟沒有回應,仍呆呆地站着,直到一旁機靈的宮女搬過椅子,她才如夢初醒的謝坐。
南後為了讓父子倆的爭執暫時平息,便故意轉換話題“對了,有件事我想和你們商量。昨天宋御史的千金進宮來看我,我看那女孩兒長得端莊秀麗,想留她在我的身旁。習文也到了該成親的年紀,我看不如…”
“母后!”南習文很不滿的蹙眉打斷“我現在還不想成家。”
“為何不想成家?”南後覺得納悶“你都二十多歲了,你父王在你這個年紀時都已經有了你大哥了。”他冷冷的説:“我現在忙於國事,哪裏能顧及兒女私情?難道…”他忽然看向沐菊,
口道:“難道要我像三弟一樣,娶個擺設一樣的
子閒放家中,任她自生自滅嗎?”沒想到話題竟然扯到自己身上,而且竟是如此尖酸,沐菊
怔愣之下馬上起身,她手足無措,不知該如何應對這種尷尬場面,於是低聲説:“我先告退了。”她匆匆走出盛陽殿,身後的南習文追了上來,擋在她眼前“菊
,真抱歉,我沒想要説話傷你,只是、只是看你這個樣子,我很心疼。”她雙目
波的對視上南習文幽亮的黑眸--在那裏她隱約看到某種陌生的東西。她温和的微笑“你的話我不懂。我現在過得很好,大概是你有所誤解。”南習文眉峯凝得更緊,還想説話,卻被她素手一擋“你的確也該成家了。”她誠懇的説:“太子一直沒有立妃,我和尚武這三年也…我想父王母后都很希望能看到孫兒承歡膝下吧。”
“你喜歡自己現在的樣子嗎?”他專注的看着她“你覺得你現在過得快樂嗎?三年裏你不知道你的丈夫身在何方,就算他現在和你錯身而過你都未必能認出他。秋菊一年尚能盛放一次,可是你盛開的子又在何時?”
“習文,你…”她張口結舌,無法應答。
“你的話有些踰距了。”她一低頭“我還有事,先走了,你多保重。”她以比剛才更快的速度離開他的身邊。
為什麼一個外人都能看透她的悲傷?難道她已在不經意間暴出那深藏於心底的幽怨了嗎?
是的,她也有怨恨、也有悲傷,她如同任何一個世間的女子,苦苦的、寂寞的企盼着,復一
的等待丈夫的歸來。
沒有歸期的等待,花菊開了又謝,謝了又開,她究竟還要再等多久呢?
燈節當晚,沐菊一直在作
烈的心理拉鋸戰,不知道自己究竟該不該溜出宮去。最後她還是決定叛逆一回,這大概是她有生以來做過最違背常規的一件事。
四聲擊掌的暗號剛過,她已經從西宮門的門縫處閃身而出。她一身月牙白的長裙看上去過於華麗。
蘇乘風打量着她“沒有別的衣服嗎?你這一身只怕太顯眼了。”
“沒辦法,前殿一直有宴會,剛剛我推説身子不舒服才逃出來,本來不及更衣。”沐菊
用一件黑
的長披風將自己從頭到腳裹了個密密實實,問:“這樣如何?我只能出來兩個時辰,若太晚回來,會被宮門守夜的侍衞知道,傳到國主耳裏就不好了。”
“罷了,帶你去玩還得這麼麻煩。”蘇乘風拉起她的手“既然時間緊迫,那咱們快走吧。天不早,彩燈都已經掛起來了。”沐菊
不是沒有見過萬燈齊明,亮如白晝的樣子,但她從沒想到燈可以製成這麼多種樣子,一夜之間黎都的大街小巷都掛滿了彩燈,有月牙形的,鯉魚形的,八角宮燈形的,還有荷花形的,燈上有詩詞歌賦,也有農家彩畫,還有數不盡的燈謎。
被淹沒在燈海中的她,頭一次體會到尋常百姓的快樂,難怪她曾聽人説:“給得白麪三兩斤,不羨皇帝不羨仙。”百姓的幸福竟是如此簡單又如此動人。
這一刻她突然厭惡起自己的出身,恨自己沒能成為一名尋常百姓家的孩子。
“如何?我沒有説錯吧?”蘇乘風見她一直笑着遊走於燈海之中,便知道強拉她出宮是對的。
一年前兩人偶然結識,雖然她們彼此出身不同、經歷不同,身分地位謬之千里,卻硬是成了莫逆之。對沐菊
,蘇乘風的心中總是留有一份憐惜,憐她年紀輕輕就嫁入宮門,憐她新婚隔天就與丈夫分別,這三年的
子過着相思蝕心、苦不能訴的生活。
即使她從沒有談過她心裏的受,可蘇乘風也看得出她並不快樂,於是發自心底的想為朋友盡一份心力,奈何卻心餘力絀,也只有今夜,她才覺得自己像個真正貼心的朋友。
玩了大約一個時辰,蘇乘風看到遠處有個賣豆花的攤位,因為人多路遠,她將沐菊拉到街邊,大聲説道:“我去買碗豆花,你一定沒有嘗過這種人間美味,只要你吃過就不會忘記。你在這裏等我,千萬別走開!”轉瞬間,她就在人羣中消失。
沐菊站在原地,眼前依然是***燦爛,片刻間她有些恍惚,整顆心空落落的,什麼都懶得去做、什麼都懶得去想。
“姑娘,能不能問你件事?”一個老婆子的聲音在她身後響起,沐菊微轉身,那老婆子馬上退後,似乎是畏懼她華麗的衣着,不敢靠近。
她盈盈笑着“老人家,您要問什麼?”老婆子衣衫襤褸,戰戰兢兢般的開口“我想問你,這青石街怎麼走?”沐菊一下子被問住了,自幼長在黎都的她對於這個城市卻幾乎一無所知,從小到大她出門的次數用一雙手都可以數得出來,況且她每次出門都是乘車乘轎,周圍有什麼路?有什麼街?她皆不知曉。
她不由得垂下頭,滿含歉意的説:“我不知道,幫不上您老人家了。”老婆子面驚異“你不知道?莫非你不是這黎都的人。”
“唔…嗯…”她含含糊糊的應了一聲,為的是減輕羞恥的覺。除了學《女經》。做女紅,舉手投足當好一個大家閨秀外,她還會什麼?還能做什麼?出了皇宮那座金子鳥籠她便一無是處,連自立的能力都沒有。
老婆子很是失望,不停的咳嗽起來,嘆氣説:“唉,我是來找我閨女的,好不容易走了這麼遠的路來到黎都,以為終於可以找到她人了,沒想到又是困難重重,萬一我死了都見不到她可怎麼辦才好?”沐菊心生愧疚,好像連累這名老婆子不能找到女兒是她的錯似的,眼看老婆子走向旁邊一條陰暗的小街,她急忙追了過去。
“老人家,我陪您去找您女兒吧,雖然我不認識路,但可以問問其他的路人。”
“真的?”老婆子眼中又亮起了希望。
她鄭重保證“是,請您相信我。”
“好啊、好啊,太謝謝你了。”老婆子咳嗽的聲音更大了,身子都因為咳嗽而彎了下去,她扶着牆,緩緩走進旁邊一條黑暗的小街,嘴裏説道:“剛才有個小孩兒説青石街在這路的東面,也不知道對不對?”
“那我們找找看。”沐菊剛剛踏進小街,忽然就在鼻翼前聞到一陣古怪的香味兒,讓她的頭驟然沉重起來,她神智一亂,眼前混沌,陡然癱軟在牆角。
那名剛才連走路都顯得艱難的老婆子卻突然直起身子,目光,陰笑着“三天都沒有打到食兒了,是你這隻小黃鶯自己送上門來,可不要怪我。”她將沐菊
從地上抬起,輕輕鬆鬆的扛到肩頭,隨即隱沒在小街的黑暗深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