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撞進值班室偷查病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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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多前的那一天,董雪下班走出了美容院,打算去商店買點東西后便回家。走到半路,突然發現她放在手提包裏隨身攜帶的化妝盒遺忘在辦公桌上了。她便回美容院去取。此時,美容院的多數人已經下班,因此她返回進門時,並沒有人看見她。在大家的印象中,她是已下班走了。
董雪拐進了美容院大廳後面的一條走廊,順着走廊左拐,便是她的辦公室。右邊的走廊上有幾個房間,董雪從不知道是做什麼用的,也沒關心過。這天返回時,她突然聽見其中一個房間裏有響聲,她便好奇地走過去,並且推門而入。
出現在眼前的情景將董雪驚呆了。這是一間暗黑的屋子,靠裏的牆上,嵌着一幅玻璃,玻璃那邊,一個赤身體的女人正在浴缸裏沐浴。董雪知道,這是美容院的一個服務項目,叫作營養美身沐浴。水裏有物藥,還有悦目的花瓣,女人洗浴後,全身的皮膚可以柔滑嬌,並且,據説同時還有使身材苗條的作用。就在幾天前,沒有客人的時候,前來關照生意的習院長還叫她去享用了一番,説是本院職工也可體驗一下,以便更好地向客人宣傳。
沒想到,那沐浴間裏的鏡子竟是一面單向玻璃,從這黑暗的屋子裏,可以從容地將隔壁的情景一覽無遺。董雪正站在暗黑中發愣,突然就在近旁看見了一個人影。她大叫一聲,那人便跳起來捂住了她的嘴,一定是怕聲音太大被隔壁聽見。
董雪看清了這人的臉,是習院長!她十分震驚,想到自己也曾在隔壁沐浴過,更羞愧和憤怒。她用力推開這個沉重的身體,但一點用也沒有,習院長的一隻大手緊緊捂住了她的嘴和鼻子,另一隻手給了她重重的一擊。
看着董雪癱倒在地,習院長一時沒有了主意。怎麼辦?如果這事張揚出去,他一定坐牢無疑。都怪一時疏忽忘記了將門反鎖上,這一下被董雪撞見了,其後果不堪設想。習院長咬了咬牙,用隨身帶着的一種麻醉噴劑使董雪徹底麻醉過去。這噴劑原是他用來對付意外情況的,比如,什麼意外原因使隔壁沐浴的人發現了這個秘密,那麼,他絕不容許出現大呼小叫把這事鬧騰出去。沒想到,這噴劑首先使用到了董雪身上。接着,他從容地鎖上門,到醫院取來了一種針劑,這種針劑大劑量的使用可以讓人的心臟停止跳動。董雪就這樣離開了這個險惡的人世。
屍體怎樣處理呢?習院長手中的一份完整的遺體捐獻手續幫了他的忙。一天前,他的一個遠房親戚,他可以稱為侄女的患者因心肌梗死在了醫院。這女子生前立下遺囑,死後願將遺體捐獻給醫學院,其父母也簽字同意。可是,這女子真正死後,其父母卻反悔了,堅決不同意獻出去作解剖用,而立意要將女兒運回老家去安葬。習院長同意了,但那一套捐獻手續卻留在了他的手裏。
那夜,下起了大雨。習院長將董雪的屍體略作處理後,便悄無聲息地運到了醫院的太平間。沒想到,這引起了李老頭的疑心,並剪下了頭髮藏在那裏。
很長一段時間,習院長沒敢再去那讓他心驚跳的美容院。因為一去那裏,便想起倒在地上的董雪。而現在,她的肢體、她的器官,也許早已被分解得零零碎碎,一些盛着藥的標本瓶里正裝着這些。
關於董雪失蹤的真相令我萬分震驚。我問李老頭道,這些,你都告訴紀醫生了嗎?李老頭眨巴着眼説,我從公安局一回來,首先就去他家講了。紀醫生也真是可憐,等了一年多,卻是這樣一個結果,太慘了。
我突然想到,這時應該去看看紀醫生。儘管他在陷入瘋狂時,給宋青和我都造成了很大的傷害,但現在水落石出了,我們還是應該去安他才對。
我敲開了宋青的房門。她着眼睛,顯然是從睡夢中爬起來的,這幾天,她也算是歷盡險惡了。我給她講了董雪之死的真相,只見宋青張大了嘴巴,一句話也説不出來,然後就坐到了椅子上。
我説,我們叫上小梅,一起去看看紀醫生吧。現在,最慘的還是他。
半晌,宋青才發出了一聲怪叫,不停地搖着頭説,我不相信!我不相信!董雪不會是這樣死的。
我無言相勸,心裏也一陣陣發緊。後來,宋青發出了哭聲,我想,這種複雜的體驗,只有用混沌的哭聲來宣了。
稍稍平靜之後,宋青説,我們去看紀醫生吧。
我們去敲小梅的房門,隔壁的人説,她已經上街去了,説是去會朋友。
我和宋青向紀醫生家走去,爬上七樓,我到很累,我知道我此刻也十分虛弱了。
按響了門鈴,無人應答。再用手擂門,仍然沒人應答。這種時候,紀醫生會上街去嗎?肯定不會。
宋青顯得非常緊張。她説,別敲門了,他不會開的,我們從樓頂下去吧。她説,紀醫生家的某個房間,還有一道直接上樓頂的梯子,是他在裝修房子時叫工人打通的。
我們上了樓頂。在樓頂破敗的花園中,有一個小亭子,亭子裏面有一個通向下面的出入口。
我們順着很陡的梯子下去。眼前是一個過廳似的小房間,推開房門,便是那條悉的走廊。
我們一前一後地摸到了客廳,客廳裏空無一人。由於各處的窗簾緊閉,到處都顯得很暗。我們返身重回走廊,直接向卧室奔去。
卧室門大開着,我們開擋在門口的帷幔,卧室裏的景象使我們吃了一驚,只見牀上、沙發上、地板上,到處都鋪滿了董雪的衣服。
鋪在大牀中央的是一件雪白的睡衣,這繡着花邊的睡衣像一個人形似的躺在牀上。我到心在發緊,莫名其妙地用指尖碰了碰這睡衣,有一種絲織品固有的涼和滑膩。這種覺,好像董雪隨時會坐起來一樣。
宋青好像已經用完了最後的力氣,坐在牀邊的一把軟椅上竟站不起來了。
這種靜寂憋得人不過氣來。我敞開喉嚨喊道,紀醫生,紀醫生,你在哪裏?
我第一次到這屋子裏有回聲。我的聲音被反回來,像一個學舌的孩子。
我拉起有氣無力的宋青説,我們到各處去找找。書屋啦,廚房啦,衞生間啦,都去找找。
我們又一前一後地步入走廊。走廊裏幾乎沒有光線,連電燈開關也找不到。突然,我腳下一滑,險些摔倒。宋青扶住我問,怎麼了?
我用腳再次試了試,地面確實又濕又滑。我彎下,用手在地面摸了一下,再抬起手來時,我和宋青都同時發出了驚叫。
我的手上全是血!是從旁邊的門縫到這走廊上來的。
我用肩頭撞開了這道門。光滑的地板,周圍牆上的玻璃,使我認出了這正是董雪練舞的地方,也是上次我在這裏的歷險之地。
窗簾緊閉,但窗縫中透進的光線還是使這屋裏呈現出灰白。
這屋裏的可怕景象,隨着宋青的一聲尖叫映入我的眼中:在屋子的角落,一面灰暗的鏡子前,紀醫生橫卧在地上,血從他的身體中出來,彎彎曲曲地順着地板淌,已經是半凝固的狀態了,像即將結冰的小溪。
我們走近去。紀醫生穿着他那件條紋睡衣,仰面朝天,口着一把鋒利的刀子。
我認出了那把手術刀。這也許是一把曾經救助過病人,而又陰差陽錯地使我也差點喪命的刀子。
而現在,那刀子深在紀醫生的膛左邊,我知道那是心臟的位置。他的面部非常恐怖,嘴咬得很緊,彷彿正忍受着巨大的痛苦,而眼睛卻圓睜着,瞳孔彷彿已消失,着大量的眼白,像是一塊肥皂,要用它來洗盡一切髒的東西。
我和宋青顫抖着慢慢向後退,我們知道不能動任何東西,因為得保護好現場。
突然,我看見在附近的地板上,散落着很多紙張。我們不敢揀拾,只好伏下身去,近距離地細看。
我首先在一張紙上讀到的字跡是:董雪,我來陪你了…
我明白了,這是一封遺書。
下面是紀醫生的遺書全文:董雪,我來陪你了。一年多時間了,我以為我們不能再見面,現在,我終於有了見你的機會,因為我知道了你在哪裏,等一等,我很快就到了。
做了這麼多年醫生,我還真不知道死亡是什麼覺。有一次,一個23牀的女孩子死了,我看她死後的面容也是很美的。因為我看見過她病中的掙扎和痛苦,死後,面容卻平靜了,這是因為沒有了痛苦。我想,我的痛苦也只有用這種辦法來解除。
然而,想到死亡,它還是太神秘、太令人恐懼了。我必須鼓足勇氣才行。
我曾經喜歡一切神秘的東西。年少時在鄉下,望着河的盡頭,我就對它盡頭以外的向着。現在我知道,盡頭以外,也許會出現天使,也許會出現魔鬼,都是可能的。
董雪,是魔鬼將你害死了,但是,你仍然是天使,魔鬼近不了你的身。
曾經和一個守護病人的家屬爭論過關於靈魂的問題。當時,我以一個醫生的名義告訴他,沒有靈魂這個東西,人死了,體一消亡,這種物質也就轉化了,就是灰飛煙滅。現在,我非常願意有靈魂的存在,這樣,你仍然是完整的,在另一個空間,你的完整不會毀壞。
我會來看你的。
記得第一次看見你跳的舞蹈時,我就被你完整的美震撼了。接着,我也震撼了你,只是那是藉助金錢完成的。金錢組成的花束同樣也那般羅曼蒂克,我在酒吧裏發現了這是男人的力量,就像獅子有沒有利爪一樣,男人需要金錢這種東西。
啊!獅子的利爪,讓這世界充滿了刺、擴張和血腥。我現在真是不敢想,如果那座美容院是我的,會不會,我也會成為殺害你的兇手呢?
這太可怕了!我們深藏在身體中的罪惡部分和夢想部分,都可以輕而易舉地使人變為兇手!這是怎麼回事呢?
我的手術刀曾經挽救過不少人的生命,現在,我只有用它來挽救我自己了。
董雪,我來了。讓我不用眼睛就能看見你,那是真美。董雪,我來了。讓我不用眼睛就能看見你,那是真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