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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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省長他們走後,縣裏一下子安靜下來。大家也辛苦了,這天中午,穀雨生特意把沈天涯秦主任賴書記麻鎮長還有縣裏有關部門的有功之臣召來,在縣城最好的賓館裏設宴慶賀了一番,並拜託大家再接再厲,利用這次大好機遇,主動到上面去活動,把省直部門頭頭答應的資金要回來,將生態效益工程儘快搞起來。大家興致很高,説有谷書記這樣高水平的領導坐鎮指揮,事情一定能圓滿成功。
穀雨生情緒昂,跟在座的各位都乾了杯。宴罷而歸,他已經爛醉如泥,還是沈天涯和司機小尹將他扶回武裝部的。望着牀上沉睡着的穀雨生,沈天涯心頭的敬意油然而生。為了這個生態效益工程,為了讓昌永老百姓過上稍稍富裕一些的
子,這個穀雨生真是用心良苦,捨得賣命。好多人都在把謀官當成自己惟一的事業,已經不太習慣把老百姓的事業當做自己的事業了,穀雨生所作所為雖然也能為自己正式成為書記奠定基礎,為以後的晉升獲取資本,但他能把自己的智慧和能量用在工作上,也算是難能可貴了。
沈天涯沒在穀雨生房間裏久呆,關上門回了自己的房間。本來想好好睡一覺的,腦殼裏依然裝着穀雨生那酣然而睡的樣子,一時難得靜心。沈天涯為自己有這樣一個好同學到驕傲,也為自己能與穀雨生共創昌永生態效益示範工程倍覺榮幸。沈天涯默想,官場中如果多幾個穀雨生這樣的賢能,那老百姓也就有福了。
慢慢就有了一絲睡意,想眯一會兒,不知怎麼的,忽然又想起身陷囹圄的易水寒,沈天涯的腦袋又清醒了。他乾脆從牀上爬起來,抓了電話,撥了於建國的手機。
這回於建國的電話很快就通了,沈天涯還沒開口,他就説:“你是打探易水寒吧?”沈天涯説:“算你説對了,究竟是怎麼回事?”於建國説:“他這事説簡單也簡單,説不簡單也不簡單。”沈天涯説:“你這不是廢話嗎?”於建國説:“不是廢話。你可能也在報上看到了消息,上個月昌都市境內有一處漢墓被盜,有兩方漢硯被盜墓人高價賣給文物販子,文物販子正要出境時,被我警方捕獲,警方又順藤摸瓜,把盜墓人也逮住了,盜墓人供出他們的墓後指使就是易水寒,要不然他們也不知道那兩塊磚頭就是漢硯。”沈天涯不相信易水寒會做這樣的事,説:“有確鑿依據嗎?”於建國説:“警方正在抓緊蒐集證據。”沈天涯説:“證據還沒蒐集到手,你們就把易水寒抓了進去,不是知法犯法是什麼”於建國説:“沒那麼多知法犯法;抓人還要等證據到手,歉疑人草逃到爪哇國去了。”沈天涯説:“什麼邏輯!那你們的證據要蒐集到什麼時候?”於建國説:“這要看案情進展情況。”沈天涯不知怎麼地就上了火,吼道:“放你的狗!你一天沒蒐集到證據,就讓易水寒在裏面呆上一天?”於建國卻不惱不怒,説:“又不是我把易水寒逮進去的,你朝我發什麼火?”沈天涯説:“你們這些公安
子,沒犯法的你們想抓就抓,也不管證據不證據,真正犯了法的,背後得了人家好處,便睜一眼閉一隻眼,讓罪犯消遙法外。”於建國説:“你別打擊一大片嘛,政法和公安隊伍裏確實有不少敗類,這我也不矢口否認,但大部分幹警還是好的和比較好的嘛。”沈天涯嘲諷道:“你這是分管政法工作的市委副書記的口氣,我可聽得多了,還用你來鸚鵡學舌?”究竟是相好的同學,平時又開慣了玩笑的,於建國只將沈天涯的挖苦話當作耳邊風,説:“你急什麼,我還只説了不簡單的,還有簡單的沒説呢。”沈天涯也就聽出來了,易水寒還留着一手,説:“那簡單的是什麼?”於建國説:“剛才不是説易水寒的證據還不足嗎?這就有辦法。”沈天涯説:“辦法在你手裏,你以證據不足放出來不就得了?”於建國説:“你也是站着説話不
疼,這可是市委一位主要領導督辦的案子,是説放就放得了的?”沈天涯説:“是哪位主要領導?”於建國説:“你別老揪着我不放好不好?
你不是跟穀雨生在一起嗎?跟他説説嘛?
“沈天涯説:”他又不是公安局的,有什麼用?
“沒等沈天涯的話説完,於建國就把手機掛掉了。
沈天涯對着手上還沒放下的話筒罵了一句娘,出了門。沈天涯知道於建國的意思,是要他請穀雨生跟程副書記説句話,公安局才好放人。
來到穀雨生房裏,他還在呼呼大睡。沈天涯望望穀雨生那沉睡不醒的樣子,不忍心醒他。就是要
恐怕也是
不醒的。只好又回了自己的房間,上牀躺下了。一覺醒來,已是
薄西山,沈天涯再去看穀雨生時,他已經不在牀上了,正在衞生間裏排山倒海。好一陣才從裏面出來,見了沈天涯,問自己在席上是不是出盡了醜。沈天涯説:“你沒有出醜,只當眾把
撒進了酒壺。”穀雨生知道沈天涯是開他玩笑的,酒醉心裏明,何況當時他並沒全醉,是做樣子給席上人看的,免得大家再敬他的酒,所以還不至於出那樣的洋相。這一下忽聽沈天涯説到撒
一詞,穀雨生想起一事,問道:“那天我們到達昌明鎮前,據説沿途各中小學學生都被你們發動起來,一人到路旁的草坡上撒了一泡
?”沈天涯説:“哪有這樣的事?”穀雨生説:“別瞞我了,這可是賴書記和麻鎮長親口在我前面説的。”沈天涯就笑着把布魯
爾城裏小男孩雕塑的典故給穀雨生複述了一遍。穀雨生笑道:“就你的鬼點子多。”又説了些這次李省長昌永之行的趣事,沈天涯才提到了易水寒。穀雨生一副很吃驚的樣子,説:“還有這樣的事情?”沈天涯説:“你不信,可以給於建國打一個電話。”穀雨生説:“我就不給於建國打電話了,你説我能幫你什麼忙吧?”沈天涯説:“你跟程副書記説説吧,他能跟公安局打聲招呼,易水寒就沒事了。”穀雨生望着沈天涯,略有所思道:“我覺得易水寒是個難得的人才,昌都市能有這樣的人才也是難能可貴的,我應該替他説句話,只是不知程老闆會不會答應。”沈天涯説:“這次你也在李省長那裏給他老人家掙足了面子,這點小事他會不答應麼?”穀雨生説:“這是兩碼事嘛,怎麼扯得到一起呢?何況我跟程老闆也不存在
易二字。”又説:“我試試吧,你先不要抱太大希望。”沈天涯知道,只要穀雨生肯在程副書記那裏説話,程副書記肯定會給他面子,而且這也沒什麼大不了的,也就是程副書記一句話的事。
果然第二天早上兩人一見面,沈天涯還沒開口,穀雨生就告訴他,他昨天晚上已跟程老闆説了,他答應出面説句話。沈天涯笑道:“我就預計程副書記會買你的面子的。”穀雨生説:“你不知道,為了説你這件事,我還準備了一個電話提綱,先在電話裏彙報了半天生態效益工程,然後才裝着不經意的口氣提到了易水寒,説這樣的人才,可不能毀在了公安手裏,程老闆也是知道荔水寒這個人物的,當即答應給公安局長打個電話。”沈天涯心裏很高興,説:“雨生你還真夠朋友,也知道憐惜人才。”穀雨生説:“你以為我真的是看他易水寒是個人才?”沈天涯説:“這不是你親口説的麼?”穀雨生一臉詭譎地説:“我是看在他有一個漂亮的妹妹,而且他妹妹跟天涯同志有那麼一腿。”沈天涯説:“你看你看,又來了,是不是太俗了點?”穀雨生説:“俗就俗嘛,如今這個社會,除了你沈天涯,恐怕難得找到第二個真君子了。”第三天,易水寒就被市公安局放了出來。
這個消息還是易雨萍跑到武裝部招待所來親口對沈天涯説的。易雨萍很興奮,説要好好謝沈天涯。沈天涯立即給正在開縣委常委會的穀雨生打了電話,
褲放
地告訴他易水寒已經出來了。然後對易雨萍説:“要
謝你就
謝穀雨生吧。”易雨萍説:“
謝他是你的事,我又沒求過他,我只
謝你。”説完,拉着沈天涯要去
一頓。沈天涯正好沒事,就跟易雨萍上了縣城邊上一家新開業的小館子。
不想易雨萍好酒量,酒喝得很主動也很真誠,沈天涯不好在這麼一個可愛的女孩面前太過保守,推杯換盞之際,不覺就有幾分醉意了。待到易雨萍再要倒酒時,沈天涯生怕在她面前失態,説:“我是英雄難過美人關啊。”拿開自己的杯子,不肯喝了。
易雨萍端過沈天涯的杯子,給他倒了茶水,説:“天涯哥你喝茶我喝酒,我還沒正兒八經敬你呢。”給自己倒了酒,舉起杯子,説:“這一杯我代表我自己謝你,如果不是你鼎力相攜,我至今還是個待業青年,你的大恩大德我沒齒不忘。”沈天涯攔住易雨萍,沒讓她喝酒。説:“雨萍,我聽人説,有心為善,雖善不賞;無心為惡,雖惡不罰。我可不是有意施恩於你的,我是覺得這份工作是你應該得到的,我有這個責任替你落實政策,讓這個已經失去公允的社會還能保存一點公平,如果是為了讓你
恩戴德,我豈不是小人一個?”一席話説得易雨萍對沈天涯更添三分仰慕,她説:“好吧,為了使你免做小人,我就不對你
恩戴德了,但我以小妹的身份敬大哥哥一杯,總可以吧?”沈天涯説:“這個理由確實不好推卸了。”潑掉杯裏的茶水,倒上酒,跟易雨萍幹了一杯。
易雨萍重新倒了酒,又舉起杯子説:“我哥哥今天不在昌永,我為他有你這樣的好朋友到驕傲,敬上這一杯。”沈天涯説:“為我和水寒的友誼,這杯酒我也是不得不喝的。”又幹了一杯。
易雨萍又找藉口跟沈天涯幹了幾杯,沈天涯再不肯就範了,把杯子藏到了身後。易雨萍不好再勉強他,結了賬,兩人出了酒店。已是寒秋,一陣風吹過來,沈天涯血裏的酒上了頭,身子不
趔趄了一下,要不是易雨萍眼明手快,上前攙住,恐怕腦袋都撞到街旁的梧桐樹上了。易雨萍樂道:“天涯哥你不是要打醉拳吧?”沈天涯説:“我是酒不醉人人自醉啊。”易雨萍笑道:“不管是哪種醉,只要能醉就好。”縣城的夜晚,燈光昏暗,前路模糊,加上酒力有些發作,沈天涯大腦已處於半混沌狀態,只得任憑易雨萍攙着,高一腳低一腳往前走去。易雨萍沒送沈天涯回武裝部,卻把他領進了自己單位的小屋,扶他躺到牀上,打了熱水,給他擦臉洗腳,怕他着涼,又拉過被子蓋到他身上。
朦朧中,沈天涯意識到自己到了什麼地方,也覺得出易雨萍對自己温柔的服侍和料理。他還
覺出易雨萍把被子蓋在自己身上後,在他額頭上吻了吻,吻得深情而熱切。但酒
的力量掣制住了他,他沒法睜開眼睛,沒法做出抵抗。其實冥冥中,這一切又都是他所期待着的,在易雨萍敬他第一杯酒的時候,他就預料到會出現這樣的情形,要不然,憑他沈天涯的理智,也不會輕易讓一個小女孩幾下就灌醉的。
後來沈天涯就沉沉地睡死過去,什麼也不知道了。
大約深夜三點的樣子,沈天涯兀地醒了。睜開眼一瞧,牀頭亮着一盞橙黃的小燈,整個房間沉浸在一種
漫而又温馨的氛圍裏。再看看自己身上,蓋着一牀陌生的散發着女人馨香的格子被。昨晚的一切慢慢回到了他的腦子裏,他明白是怎麼回事了。他咒着自己,太不自制了,竟然醉成這樣。
這麼自責着,沈天涯就坐了起來,這才看見易雨萍身上裹着毯,貓一樣蜷縮在牀外不遠的沙發上。沈天涯想,真是鳩佔鵲巢,自己一個大男人躺在牀上,卻讓人家女孩去睡沙發。而且已是暮秋,夜裏寒氣重,將人家凍病了,於心何忍?沈天涯便向易雨萍走去,想喊醒她,又怕耽誤她的睡眠,在她前面站了站,回頭抱了牀上的被子,罩到了易雨萍身上。
然後,沈天涯輕手輕腳上了衞生間。
等到他從衞生間裏出來時,易雨萍已經醒了,説:“天涯哥,被子怎麼到了我的身上?”沈天涯心裏忽悠了一下,望着易雨萍,説:“被子本來就在你身上的嘛。”易雨萍説:“不是怪事麼?我睡前被子還在牀上的。”沈天涯鎮住自己,説:“那就是它自己從牀上爬下來,跑到你那裏去的。”易雨萍撲哧笑了,説:“那怎麼才能讓它爬回到牀上去呢?”沈天涯説:“你身上有一種魔力,只要你去了牀上,它就會跑到牀上去的。”易雨萍説:“不,我要它先回牀上,我再到牀上去。”沈天涯只好過去扯了被子,重新抱回到牀上。就在他站在牀邊,將被子攤平,正要轉身的時候,易雨萍在後面抱住了他。沈天涯不敢動彈了,不知如何是好。易雨萍把頭靠在他的背上,説:“天涯哥你的背好寬好厚,靠在上面覺特舒服特安全。”沈天涯閉上了雙眼。這其實就是他所企盼着的,可是當這一刻真的來臨時,他又有些不知所措了。
易雨萍還在他背上緊貼着,嘴上喃喃道:“天涯哥,你睡在牀上的時候,我就想上去貼緊你了,可是我不敢,我怕你不喜歡我,但剛才我在你眼睛裏發現了一切,我一下子就膽大妄為了。”沈天涯懂得易雨萍的真誠,但他懷疑這份真誠主要來源於她的,
他為她的工作和她哥哥所做的事情。如果是這樣,那易雨萍就是用這種方式報答他了,這豈不是變相
易麼?
而這又是沈天涯最不願意遭遇的。沈天涯試探地説道:“雨萍,你不能這樣,我可是你哥哥的朋友。”易雨萍説:“我哥哥的朋友,我卻不可以喜歡他了?”沈天涯的大腦裏暈眩了一下,他最愛聽的就是這樣的話。但沈天涯並不相信這是易雨萍的內心話,至少此時還不敢相信。他説:“雨萍,你不能這樣,你這樣會讓我內疚一輩子的。”易雨萍究竟還年輕,一時沒聽出沈天涯話裏的全部含義。她説:“你如果拒絕我,我才會內疚呢。”這句話讓沈天涯完全放棄了幻想。她內疚,是因為她覺得她欠着你。沈天涯不願意接受這種報答方式。他將脖子上易雨萍那耦一樣的手臂掰開了,轉過身要把她推開。
卻見易雨萍身上的毯一下子滑落了,一個冰清玉潔的身子雕塑一樣
立在眼前,那聳立的
,那平展的腹,那豐滿而頎長的腿雙,還有腿雙間那張揚着的野
的黑
,就像無形的慾望的
,將沈天涯推到生命的
尖,再把他摔向深淵,摔成不復成形的泡沫。
沈天涯差點就要守不住最後的底線了。
但沈天涯就是沈天涯,他的頭低下了,一彎,拾起了地上的
毯,重新把易雨萍裹嚴,然後硬硬心腸,轉身,出了房門。
沈天涯抱緊雙臂,在寂靜的街上緩緩行走着。寒冷的夜風自耳邊吹過,不遠處傳來昌江譁然的水聲。穿過一條巷子又一條巷子,不經意間競走到了大街上。黎明已經過去,天邊出了第一縷曙
。
回到武裝部,穀雨生還沒起牀,沈天涯悄悄溜進了自己的房間。本來想補一陣瞌睡,可躺到牀上,卻總也睡不着,易雨萍那美侖美奐的體老在眼前晃動。他想,自己這麼做,是不是有些偽君子的味道?是呀,如果沒有給予過易雨萍那些幫助,也許自己會是另外一種表現吧?沈天涯有幾絲後悔,又有幾絲安
,至少他沒有對不起自己吧?
由易雨萍,沈天涯又想起另一個女人羅小扇來。他暗忖,是不是潛意識裏被這個女人左右着,才鼓足勇氣拒絕了易雨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