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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白天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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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寶寶的媽媽和要沒意見的話,就叫他搖搖吧,這兩天,把大家都給震懵了,晃暈了,”蓮蓮沾沾自喜道“搖搖,這名字多!”

“有驚無險!”成遵良鬆了口氣。

“不對吧,她們怎麼了?”沈泰譽側耳細聽,眉頭緊緊地皺了起來。

“棉花!紗布!”石韞生不停地叫。

“還要嗎?還沒有止住嗎?”老闆娘的嗓音明顯變了調。

“發生什麼事了?”成遵良抬高聲音問。沒有人答理他。

產婦的婆婆忍不住衝了進去,片刻,懷裏抱着初生的嬰兒木僵僵地走了出來。嬰孩被裹在一件柔軟的汗衫裏,沒來得及清洗,頭上、臉上粘滿糞便與血跡。蓮蓮好奇地湊上去,凝視着新生兒皺巴巴的小臉蛋。

“孩子的媽媽好不好?”蓮蓮問。

產婦的婆婆眼淚長

“宮縮乏力,產道損傷,導致大出血,這裏不具備搶救條件,靜脈穿刺、面罩氧、輸血輸,這些都沒辦法,我能做的,只有按摩子宮,從西醫的角度來看,產婦必死無疑!”石韞生鑽出窩棚,滿手是血,心急火燎地對產婦的婆婆説“我念醫學院的時候,跟一位老教授學過一段時間針灸,我想試試針灸,不過我不能承諾什麼,只能是死馬當活馬醫,你明白嗎?”產婦的婆婆哭得説不出話來。

“蓮蓮,立刻幫我找幾縫衣針!”石韞生叫道。

蓮蓮領命而去,搬過木梯,就要往傾覆的二樓爬。沈泰譽攆了過去,推開她,順着木梯噌噌噌上到了二樓。蓮蓮在下面擔任指揮官:“最左邊那間,對,就是那個位子!靠門邊有張桌子,摸到了吧?桌子最下端的屜沒有上鎖,打得開不?裏面的小木匣,能取出來嗎?”沈泰譽把壓得變形的小木匣給了蓮蓮,裏邊有十來長短不一的縫衣針。石韞生一地放到燭火上燻烤消毒,一進產婦的胳膊與上腹。產婦處在嚴重失血後的昏狀態中,老闆娘抖着手,一下又一下,不厭其煩地換掉她身下被血滲透的棉織物。醫用棉花數量有限,止血的工具擴展到了被褥、衣物,亂七八糟地在產婦的‮腿雙‬間。

大家都急壞了,已經顧不得羞恥,一窩蜂地擠在產婦周圍,聚會神地瞅着石韞生手裏的動作。石韞生臉上的汗水如小雨紛紛墜落,沒人去擦拭,生怕打擾了她。

新換的被褥照例迅速浸染上一團血跡,那血跡不安分地漫延着,由快至慢。所有的人都屏住呼,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那團血跡。緩緩地,緩緩地,浸漬着,浸漬着,越來越慢,越來越慢。終於,野蠻的擴張不易察覺地停止住了。

“止住了?”蓮蓮小聲問。與此同時,暈厥的產婦“哎喲”一聲,被一針給扎醒了。

*******

晚餐關錦繡為自己煎了一塊牛排,搭配一杯barolo。吃到一半,手機短促地滴滴叫,是他的短信。他在短信裏若無其事地問:在做什麼?下午餘震以後,他發來的那條短信她沒有回覆,這在他們之間的往史上,是從未有過的事,她總是如飛蛾撲火一般熱烈而盲目地回應他的每一次召喚。

她把手機放到一旁,繼續享用牛排。隔了一會兒,手機再度響起,還是他。依舊是那句話:在做什麼?她突然明白過來,他以為手機信號不好,前面那條短信她沒有收到,而不是刻意不理。那麼下午的那條短信,他也是這樣理解的,所以不介意。關錦繡決定放棄無意義的沉默,她答覆了簡單的兩個字:吃飯。

“帳篷銷,託朋友買到一頂。怎麼拿給你?”他問。關錦繡盯着這一行字,久久地,發着呆。她應該涕零嗎?她的嘴角上揚,忍不住地出冷笑。

“謝謝。”她發過去一條短信。

“不用了。”想一想,她再發過去一條短信。

“我在家睡。”又想一想,她發過去第三條短信。

短短的一句話,被攔斬成了三條短信,從高的華章,跌入低音的峽谷,就像她那顆碎裂到無法修復、卻還在百般掙扎、百般猶疑的心。

“你怎麼了?”他終於察覺到不妥。

“我很好,謝謝你關心,不過,請不必再關心我;對我而言,你的關心,只會是一種打擾,請不要再打擾我,謝謝你,再會。”這次,她是一口氣講完的,密密麻麻的文字,佔滿了手機的整頁屏幕,沒有停頓,沒有猶豫。

手機靜了下來。關錦繡明白,他不會再給她發短信了。他不是十八歲的生瓜蛋子,被女孩子甩了,會哭、會鬧、會糾纏、會懇求、會追着問十萬個為什麼。他不會的,他是理智成的成年人,有家有室,外遇不過是繚亂綻放的玫瑰花叢,凋謝了也就凋謝了,有什麼損失呢?何況,像他那樣“多金型男”永遠都有“亂花漸人眼”的下一季天。

關錦繡的胃口不錯,連充當配菜的西蘭花、胡蘿蔔都一概吃光光,剩下的牛排汁也不放過,裹進蒜蓉麪包,一通大吃。她把許許多多的想對他説的話,混合着美味的食物,一起嚥下肚。他沒有問她原因,其實,如果他問,她會告訴他的。她會對他説,從小到大,她的人生,都是第一名的人生,‮試考‬第一,工作第一。不錯,她是愛他的,可是,她不能容忍不對等的情。地震的時候,她已經知道,在他的心中,太太跟女兒排列第一。第二名的愛,她絕對不要。

晚上十點多,沈泰譽的同事打電話過來,問關錦繡要一張沈泰譽的相片。單位裏的領導與同事都知道沈泰譽請假前往汶川老家,處理父親的後事。通信驟斷,大家焦急萬分,使盡渾身解數,千方百計打探他的下落。他的兩位同事甚至一大早就與關錦繡通過電話,説是要開車奔赴汶川,尋找沈泰譽,可惜沒走出多遠,公路就斷了,只得怏怏返程。

“把照片放到網上去,看看有沒有人見到他,也許會有新的進展。”沈泰譽的同事説。

關錦繡答應下來,打開電腦,找尋沈泰譽的照片。她在照片夾裏一頁一頁地瀏覽,她常常出差,喜歡旅遊,因此存留下不少的照片。白雪皚皚的阿爾卑斯山、波光瀲灩的內瓦湖、漫山遍野開滿紫薰衣草的普羅旺斯、水清沙白的馬埃島、巍峨磅礴的布達拉宮、有着白夜與北極光奇觀的漠河——她見過無數神奇絢麗的景觀。

她的旁側,屢屢有同行者的身影,有親人,有閨,有同事,有萍水相逢的旅伴。有一張,連他都在。是公司召開的新年答謝會,作為供貨商的他,也在受邀之列,他擠在她身後的人堆裏,不知誰説了什麼好笑的段子,他擎着紅酒杯,仰面大笑。

那個時候,他們還沒好上呢。後來,是一份常規合同出了紕漏,秘書打印時,漏掉了一頁,導致合同成為《尼布楚條約》,不平等的協議。雙方卻都沒有細讀,落筆為定。發現問題時,他嚇傻了,如果嚴格照合同執行,他將面臨難以償還的鉅債。她沒有乘人之危,很公道地更正了合同條款。他請她吃了一頓飯,是在豪奢的五星級酒店,有外籍琴師演奏《往情懷》的那種地方。吃過飯,他們去ktv包房,點了一瓶xo。他的嗓音很,有如天籟,可以如假包換地演唱騰格爾的《天堂》,他唱歌,她喝酒,不知不覺就喝高了,坐在他的車上,像坐在船上,吐得一塌糊塗。他掉轉車頭,回到就餐的那間酒店,開了房。當她被他壓在身軀底下,居然還有一種暈船的覺。

慢着,沈泰譽呢?他在哪裏?單人照沒有,合影沒有,什麼都沒有,她的電腦里居然沒有儲存一張沈泰譽的照片!

屏幕左下方的郵件提示圖標亮了起來,是在美國定居的妹妹發來的電子郵件。妹妹問:姐夫有消息了嗎?關錦繡按下“回覆”鍵,敲下幾個字:凶多吉少。

她關掉電腦,蹙眉凝思,他們有多久沒有一塊兒拍過相片了?五年?十年?客廳的牆上倒是掛着一張結婚照,年久蒙塵,新郎新娘的臉都是灰暗的。總不能用這張去充數吧?沈泰譽的同事要笑掉大牙的。

關錦繡推開沈泰譽的房門,茫無頭緒地接着翻找。兩室一廳的單元房,她和沈泰譽各住一間,互不相擾。沈泰譽的屋子過於簡潔,鋪着深藍格子牀單的單人牀,靠牆一列書櫥,窗下一張書桌,一目瞭然,別無他物,跟男生宿舍似的。

她在書櫥底端找到一摞相冊,還沒翻開,座機就響了,是公司的秘書打來的。秘書説,關總,您還待在屋子裏嗎?我的朋友給我發短信,説今晚會有很大的餘震,我們一大家子都避到三環路外的農家樂來了,公司裏的同事也來了好幾個,這一帶很開闊,全是平房,很容易跑出來的,要不,您也過來吧?

“很大的餘震是多大?是政府正式發佈的嗎?”關錦繡笑了“電視裏是怎麼説的,不信謠,不傳謠,不造謠!”

“關總,這種事情,可不敢賭的,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秘書急道。

“在家睡覺多舒服,我才不去喂蚊子呢!”關錦繡氣閒神定。

收了線,她有些不知所措。電話裏的鎮定自若是裝出來的,她一向是最最死撐的女子,在下屬面前,永遠扮演泰山崩於前而不形於的女超人形象。其實,她怕得要死。

怔了半晌,她到底沒勇氣留在家裏,抱起幾隻靠墊,帶着那堆相冊,鎖門下樓,到自己的車裏過夜。車內空間侷促,她把駕駛座椅放低,枕着靠墊,半躺半坐,打開閲讀燈,一本一本地翻看那些相冊。相冊裏有沈泰譽幼年的黑白照片,與家人的合影,唸書時的集體照,外出旅行的留念,以及去桂林度月時跟她拍下的大量照片。

灕江泛舟,他坐舟首,她坐舟尾,孩子氣地彎身動水面,他突然叫她一聲,她回眸一笑,他手中的相機咔嚓一響,拍下了她那個無比粲然的笑臉。那是十三年前了,當時的她,有着多麼幸福的神采。關錦繡忍不住出那張相片,相片背後幾張發黃變脆的紙片順勢滑落出來。

她把紙片撿了起來,狐疑地一張張察看着。開頭兩張,是檢驗報告,她見到過的。其中一張,證實沈泰譽罹患原發症,不能生育,另外一張,顯示她的各項化驗指標均為正常,她是個十分健康的女人。這兩份報告的期,是1998年,距今已經過去了十年,然而沈泰譽為什麼如珠似寶地藏在相冊裏呢?她到訝異。

接下來的兩張,居然也是檢驗報告,與前面那兩份格式一致,期一致,連內容都大同小異,可是——她一下子坐直身子。見鬼了,報告上寫着什麼?署名沈泰譽的那一份,一切正常,而署名關錦繡的那一份,白底黑字,寫着先天幼稚子宮和卵巢發育不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