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斗轉星移
如果出现文字缺失,格式混乱请取消转码/退出阅读模式
到西嶽府門前,自有人進去通報,西門紫煙囑咐只報知她小姑便是。怕吳不賒誤會,她悄聲對吳不賒道:“這件事,我上次求的是小姑,姑父全然不知底,現在最好也是先找小姑,讓她先跟姑父説,以免姑父生氣。”
“一切但憑西門小姐安排。”吳不賒其實本沒往這方面想,他被西嶽府宏大的氣勢、威嚴的護衞震懾住了。他一面竭力收斂靈力,期盼頂上妖光能矮上三分,一面縮頭縮腦,豎耳凝眼,觀察着四下的動靜,體驗着西嶽府的威風。興奮、羨慕、慨、畏懼諸般情緒並存,吳不賒哪裏還有心思去揣摸西門紫煙話中的小小心思。
從小門進去,西門紫煙安排人帶吳不賒去休息,道:“吳兄,你安心靜待。我先去找小姑,把事情説了,再請小姑去跟姑父説。姑父知情後,到時自會見你。”進了西嶽府,自然是西門紫煙怎麼安排,吳不賒便怎麼做。他點頭答應着,便隨下人去住處休息。西門紫煙自入內宅去了。雖説是西嶽府,這情形,和在西門家差不多,服侍的丫環婢僕也不過是平常之人,並非吳不賒想象中的神將引路、仙娥奉茶。不過他還是心中惴惴,大氣也不敢一口。到房中,丫環奉上了茶水點心,服侍停當,便退了出去。丫環出去之後,吳不賒始才鬆了一口氣,東看看,西看看,想:“我竟然住進了西嶽府,嘿嘿,祖宗,這緣分大了。”心中雖然興奮,卻是不敢亂闖,門都不敢出,更不敢放出靈力探視,只在窗口看看。伸頭縮腦間,忽聽得一聲輕叫,卻是個女聲,吳不賒心下一凝:“這是什麼?”聲音來得遠,約摸在二三十丈開外,高牆攔着,看不過去,吳不賒也不敢出窗,但應該就是在隔壁院子。
又有個男聲:“好人,求你了,來吧。”先前那女聲道:“要死了,大白天的。啊呀…死人,晚間好不好?”
“都憋了小半個月了,哪裏還能憋到晚間,到晚間我就死了。寶貝兒,求你了,我快着些好不好,沒人知道的。”
“你哪一次不快?人都説你是快槍張三了,哼!”這會兒的話裏卻是有些嬌嗔了。
“難道這西嶽府裏竟有人大白天偷情?”雖然隔着座院子,但吳不賒功力高深,別説二三十丈,便是百丈外,這樣的話聲也瞞不過他。豎耳聽得真切,大是駭異,但聽到快槍張三這話,他忍不住“撲哧”一笑。
那面的男聲也“嘿嘿”笑:“這一次一定讓我的好翠兒滿意,我的心肝肝,啊,可舒服死我了。”隨着那女子一聲輕叫,隨後便是斷雲零雨之聲。吳不賒尖耳聽着,又是驚訝,又是興奮,心下揣測:“真是偷情,這可是西嶽府啊,這膽兒肥的。”又猜想兩人身份,可能是丫頭、僕役之類。大户之內男女婢僕久生情,偷嘴打野食,也是常有的事,可西嶽府竟也會這樣,可真就出乎吳不賒意料了。
沒多會兒,那面一聲叫,氣如牛。然後便是女人的埋怨聲:“你個死人,每次都這樣,把人吊在半天你就完事了。”然後是男子“嘿嘿”的賠笑聲,不久兩人離開,重歸於寂靜。
吳不賒在這面聽了一場戲,笑得一回,進府時那種緊張興奮的情緒突然就不見了。西嶽府,原來也就是這樣啊!
“不知西嶽帝君生什麼樣?傳聞五嶽帝君代天帝牧守下界,明察秋毫,但凡一言一行,均在五嶽帝君掌握之中,哪怕暗室虧心,也瞞不過帝君神眼。不過傳言只怕就是傳言吧。”吳不賒心下暗想“真若什麼都知道,下人偷情,他卻是知也不知?”近午時,丫環送了酒菜來,頗為豐盛,雖只是一個人,也擺了一桌子菜。估計西門紫煙打了招呼,和在西門家一樣,又把他做貴客招待了。吳不賒嚐了幾樣,味道其實還不如西門家的水準。
在他心中,西嶽府神秘崇高的面紗一時又去了一層。吳不賒暗道:“還以為神仙吃的都是仙釀呢,看來還不如人界富貴之家。”能在五嶽府之一的西嶽府吃飯,對吳不賒來説,本應是一種做夢也想不到的奇緣,是祖宗十八代的福廕,還想什麼口味。可偷聽了一場偷情戲,他的心境突然就有些變了。其實他不知道,他心境的變化,不是在知道西嶽府中也有人大白天公然偷情才開始的,太子趙炎那一,已經讓他有了隱約的清醒——帝王神仙,並不乾淨——只是這種心境的變化比較隱蔽,他還沒有很清醒地意識到。上午西嶽帝君沒召見吳不賒,下午也沒有,眼見着天黑下去,丫環又送了晚餐來,卻比午餐還要緻三分。
若説午餐吳不賒還有心品味對比,晚餐卻是味如嚼蠟了。他心中忐忑難安:“這情形怎麼和在西門家一樣?西嶽帝君會不會和那鳥太子一樣?應該不會吧?做為五嶽帝君之一的西嶽帝君,可是天帝派在人界的五牧之一,一定是公正無比的,怎麼會和趙炎一樣!”安着自己,卻總忍不住要去猜疑。天越黑下去,心中的陰影也越大,一個大膽的念頭在他心中突然冒了出來:“西門紫煙該會和西嶽帝君還有她小姑一起吃晚餐,或許會説起這件事,要是能偷聽到他們説什麼,總比悶在鼓裏強。”這個念頭一起,再難抑制,看看窗外天,已完全黑透,而且沒有月光,利於行動。吳不賒一咬牙,化身為貓,從後窗躍出。出了院子,吳不賒卻有些發矇,到哪裏去找西門紫煙呢?西嶽府較之西門家好像還要大上幾分,這麼大一座宅子,要找一個人,談何容易。
“西門紫煙先要找她小姑,內宅靠後,去後宅一定錯不了。”吳不賒看了看方向,往後走,貓步輕展,落地無聲,兩耳尖尖豎起,留神聽着周遭動靜。開玩笑,這可是在五嶽府之一的西嶽府中,高手豈能不多,守衞豈能不嚴,他雖然麻起了膽子摸出來,卻是不敢有半點兒孟。出乎吳不賒意料,一路上居然沒有碰到什麼高手,也沒見到什麼護衞,堂堂西嶽府,防衞竟是鬆懈得很。吳不賒一時有些愕然,穿過幾個院子,反是疑神疑鬼地停了下來。但開弓沒有回頭箭,停了一會兒,他還是決定往裏摸。其實是吳不賒想差了,作為五嶽府之一,西嶽府的護衞是相當得嚴密,但首先是對外。
如果吳不賒想從外面摸進西嶽府,那難度就大了。但吳不賒已然被西門紫煙帶進府中,西嶽府內部的防衞自然要鬆懈得多。
當然,也不是進了府就可以亂闖,在一些重要地段,例如西嶽帝君放置機密公文的書房,守衞就異常嚴密。別説吳不賒化成一隻貓,就算變成一隻蒼蠅,只要帶有靈力,也很難飛進去。另外一個地方就是寶庫,西嶽帝君藏寶的地方,守衞也極嚴。至於其他院子,防衞就很散漫了,大部分地方本就沒有人巡查,也沒有吳不賒想象中的明崗暗哨。西嶽府實在太大,吳不賒摸了小半個時辰,發現自己還在層層疊疊的院落之中,也不知到了哪裏,更沒有發現西門紫煙的影子。他又不敢像在西門家一樣,抓個下人來問,西嶽府的下人,即便和西門家的下人一樣,就是些普通人,他也不敢動手。所謂打狗也看主人面,西嶽帝君的下人,他敢胡來,事後被發覺了,西嶽帝君的雷霆之怒,不是他承受得起的。
又走了幾個院子,還是老樣子,吳不賒正自有些喪氣,忽聽得一個女聲傳來:“怎麼可以這樣?”聲音有些遠,至少在百丈開外,但吳不賒還是聽清了,是西門紫煙的聲音。吳不賒神一振,循聲摸去,過了兩個院子,遠遠看到一個園子,門口有黑衣衞,內中有高手。
“莫非西嶽帝君也在這裏面,這些高手是西嶽帝君的親衞?”吳不賒心下微凝,不敢直闖過去,順着牆往側邊溜,溜到側後,凝神靜聽,周遭無人,他悄無聲息地躍上牆頭。裏面一個園子,有數百畝大小,遍種奇花異草,假山點綴其間。中間一座水榭,亭中坐着幾個人,一個是西門紫煙,陪在她邊上的是一個三十來歲的美婦,穿一襲淡黃裙衫,丰韻端莊。還有兩個男子,一個四十來歲,醬紫臉,卧蠶眉,身材高大,不怒自威,不過有些發胖了,肚子尤其大,如果他是女子,看上去至少有八個月身孕。另一個男子則非常年輕,最多二十四五的樣子,瘦高個兒,白慘慘一張臉,沒有半絲血,臉型倒還不錯,一個典型的小白臉,比吳不賒長得俊。
這四個人,除了西門紫煙,吳不賒一個都不認識。他心下猜度:“那黃衫女子韻致非凡,應該就是西門紫煙的小姑。女子不見外人,那中年男子可能就是西嶽帝君,果是威嚴。但那年輕人是哪個,難道是西嶽帝君的兒子,西門紫煙的表哥?”西門紫煙的臉正對着這面牆頭,一臉憤怒委屈的樣子。黃衫女子拉着她手,似乎在安她,不過聲音太小了,吳不賒又離得比較遠,聽不清楚。西門紫煙卻叫了起來:“那也不必殺了吳不賒啊。”
“要殺我。”吳不賒嚇得一縮頭,一時間又驚又怒“又要殺我?為什麼?誰要殺我,西嶽帝君嗎?憑什麼啊?”先前情不自地縮頭,隨後心底狂怒湧出,差點兒跳起來。他幾乎可以肯定那個中年男子必是西嶽帝君,死便死,但他要當面問問,為什麼要他死,他到底做錯了什麼?不過這個念頭只是一閃就被壓住了,西門紫煙的叫聲又傳了過來:“趙炎,你走,我再也不想見到你,以後也絕不會幫你做任何事。”
“趙炎?趙國太子。”吳不賒心中一凝,如果説先前的狂怒如一盆火,趙炎這兩個字卻就像一盆水,當頭澆水,火滅煙消,倒是好奇心狂躥起來。西門紫煙這話是看着那青年男子説的,難道他就是趙國太子趙炎?他怎麼突然來了西嶽?來做什麼?一個個念頭在吳不賒心中閃過,盯着趙炎細看幾眼,想:“這麼一個小白臉,竟然就是趙國的太子。不出意外,便是未來的趙王,地數千裏,掌雄兵百萬,也不出奇嘛。”趙炎的小白臉上,這會兒卻是一臉悽苦:“紫煙,我知道你怪我,可我真的是沒有一點兒辦法。盯着這個位子的,不知有多少雙眼睛。只要有一丁點兒消息出去,他們中的任何一個抓住了吳不賒,我就完全陷於被動之中。不出兵,大義有虧;出兵,無論成敗,我這個位子都絕對保不住——敗,天下滔滔,自不用説;成,大軍在外,都城空虛,他們有無數機會發動政變。”
“你不用説,我不想聽。”西門紫煙打斷他。這些話西門紫煙先前和吳不賒説過,吳不賒自然一聽就明白。他在心底暗罵:“我是一隻棋子,雲州遺族也是一隻棋子,想用就用,想扔就扔。我你祖宗十八代王妃!”
“紫煙,聽姑父一句。”見趙炎尷尬,中年男子開口,果然就是西嶽帝君“這件事牽扯實在太大,小炎也是沒有辦法。我看就算了,你也不用生他的氣了。”
“姑父!”西門紫煙頓足“那雲州遺族怎麼辦?就讓他們在離雁口自生自滅?”水榭中幾人都不吱聲,吳不賒心神也提了起來。西嶽帝君眉頭皺得像兩隻鬥紅了眼的公牛,狠狠地撞在一起,誰也沒有退後的意思。好一會兒,西嶽帝君才道:“你白天的想法,我想了一下。現在五大國不和,就算把這事稟報給天帝,請天帝下旨,另四國也未必會派兵和趙國組成聯軍去接雲州遺族。”
“天帝下旨,他們敢不派兵?”西門紫煙眼中寒光一閃。吳不賒一眼瞟見,暗贊“這丫頭心中還真有幾分殺氣。”西嶽帝君面帶猶豫,似乎有些話不方便説。黃衫女子口道:“小炎也不是外人,紫煙啊,有些話你姑父不好説,其實你應該想得到。五大國彼此不和,五嶽府難道就一團和氣了?天庭難道就一團和氣了?五大國牽扯着五嶽府,五嶽府背後也各扯着一股勢力,利益糾結,你消我長,是容不得半點兒退讓的。
是,接回雲州遺族是好事。可這件事是你姑父發起的,首功自然要落到你姑父頭上,其他四嶽帝君肯定不會高興,他們背後的勢力也肯定不樂意。即便有天帝下旨,明裏暗裏,他們也會使絆子,到最後,一件大好事,十有八九便會成一件大壞事。”她的聲音細細的,非常悦耳動聽,可落在吳不賒耳朵裏,卻如一片片的冰凌,將吳不賒整個人都凍住了。吳不賒先前就是這麼想的,跟西門紫煙來,把這件事稟報給西嶽帝君,西嶽帝君再稟報給天帝。天帝下旨,別説趙國必要出兵,甚至可以讓五大國組成百萬聯軍,合力殺入魔界,接回雲州遺族。合整個人族之力,共襄盛舉。聽了黃衫女子這番話,他終於明白了,利益之爭無所不在。趙國內部有爭鬥,五霸彼此之間有爭鬥,五嶽府也一樣。接回雲州遺族,對人界、天界整體來説是好事,但具體到功勞利益的分配,一方勢力的好事就成了另一方或者幾方勢力的壞事,別人一定會眼紅,一定會破壞。有個小故事,一隻小螃蟹被漁夫捉住了,它爬呀爬,爬出了漁簍,逃回了河中。過了沒幾天,它又被漁夫捉住了,它也不害怕,再爬出去就是。不過這天被漁夫捉住的,還有它的幾個兄弟,它大哥看見它往上爬,一下夾住它的腳,説:“讓我先上去。”二哥看見了,又一下夾住大哥的腳,説:“還是我先上去吧。”後面惱了三哥:“你們吵什麼吵?一邊去,我先!”夾住二哥的腳。就這樣,一個夾住一個的腳,螃蟹兄弟夾纏成一團,結果誰也沒出去,最終全都變成了漁夫桌上的美餐。人、神、仙三界,無論人口、文化、兵甲、經濟實力,亦或是玄功術法,都遠超魔界。如果三界合力,彼此齊心,掃平魔界,易如反掌。
昔九州一統,人族的足跡遍及四宇,妖魔魅,無論有多深的功、多麼厲害的法寶,都只能躲在深山古澤中,惶惶不可終,只要頭,必死無疑。但就是因為利益的爭奪,三界彼此相爭。人皇想盡可能多地從天帝手中爭回權力,雖然也確實拿回了許多權力,除了供奉和判妖司,天界幾乎再不管人界的事。可人界自己卻分裂了,昔的九州一統,變成了數百個小國爭戰不休。仙界為了抑制神界,拼命地幫助人界爭權,若無仙界相助,天帝未必會向人皇妥協。人界爭權成功,仙界也得了大好處,佛寺、道觀遍地開花,僧尼道侶到處遊蕩。結果不但佛、道之間起了爭執,內部也紛擾不休,佛有無數宗,道有無數派,誰也不服誰。
人界、仙界如此,神界也一樣。天庭上,無數股勢力糾結,而五嶽就是最明顯的例子。五嶽府明面上是天庭派在人界的,彼此乃是同僚,暗裏卻有若生死仇敵,敵對之勢,比人界的五霸有過之而無不及。人、神、仙三界,彼此互鬥,內部爭鬥,造成的後果就是,魔界年年入侵,步步進,但越是如此,三界卻爭鬥得越發厲害。
這樣的情形,與漁簍裏的螃蟹是多麼相像啊。最終的結果,也只會像那些螃蟹一樣,全都成了妖魔腹中的美餐。
“好了,有些話,不必説得太多。”明眼人不只是一個,西嶽帝君能代天帝在人界牧守一方,也不是個傻瓜。他當然也看得出這種內鬥的害處,可身在局中,又能有什麼辦法?情勢所迫,你便不相爭,也只有爭;你便不相鬥,也只有鬥。他嘆了口氣,對西門紫煙道:“雲州遺族這件事,大家都有難處,就這麼算了吧!也實在是沒有辦法。”有他這句話,雲州遺族等於徹底的被拋棄了。吳不賒身子猛然一震,腦中霎時一片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