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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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他大部分時間是向大自然的規律挑戰，於是，便形成了“澤東的一天”這種説法也不知何時何地由何人總結出夾的。就是按照28小時作息。比如今天早晨7點入睡。上午11點起牀，那麼總要工作到第二天的上午10點左右再睡覺，下午3點多鐘起牀。如此順延下去，他的“一天”就比大自然的一天多出4個小時。

一旦遇上大事，比如打大仗，比如開重要會議，比如寫重要文章。比如處理重大事件或解決危機，他可以而二三天甚至四五天下閤眼。他所表現出的超人的力簡直令人不可思議！

長時間高度興奮的思維活動對睡眠必然提出高效率高質量的要求，同時又造成了興奮過度難以人睡的矛盾。澤東常為這一矛盾苦惱發愁，我們也為這一矛盾苦惱發愁。澤東不得不同我們這些衞士、警衞人員及醫護人員協同起來，共同解決這一矛盾。

從某種意義上講“讓澤東睡一覺”成了澤東貫穿一生的頭等大事，也是我們所有身邊工作人員的頭等大事，辦起來可以説是“興師動眾”

“全力以赴”一般情況下。澤東睡覺分兒個過程:放下手中筆和文件，有時到户外前步10分鐘，有時也不散步，然後吩咐值班衞士:“我睡覺吧。”這聲吩咐總是很低沉，因而更顯得有分量。這時，衞士就會立即通知警衞人員:“主席要睡覺了。

於是，院子裏就會靜得鴉雀無聲。所有人走路都要輕手輕腳不能出聲，哨兵會攔擋住任何來客，戰爭年代，周恩來常與澤東住一個院。他見到衞士的頭一句話經常是問:“主席睡覺了嗎？”他起牀後有咳一陣痰的習慣，一旦聽説:“主席睡覺了”.使會捂着嘴回到窯裏去關住門再咳。進城住在中南海，周恩來回住所必經澤東屋後的馬路。一旦澤東睡覺，警衞人員就會封鎖路，不許車來往。周恩來的車行到此處，也要熄火，無聲滑過。·警衞人員拿起竿頭繫有紅布條的竹竿恫嚇那遠遠窺視的鳥雀，即便庭院裏綠樹濃郁，也不許它們光顧，甚至不許低飛着從頭上飛過。那氣氛真有點像某些文學作品裏寫的“大戰前的寧靜。”澤東要睡覺了、值班衞士就攙扶他去小便。解手之後再服侍他去洗澡。洗澡可以放鬆身體，容易入睡。

1956年以前，澤東洗盆塘，以後，由於年齡大了，血管硬化，怕在熱水裏泡出事故，改為擦澡。澤東喜歡背，這是很好的健身方法。特別是連續工作二三天之後，一定要用力為他背，促進血循環，消除疲勞。

擦澡時，澤東總要與我們衞士聊天。有的衞士善於談笑，有的衞士不善講話。澤東喜歡善於談笑，無拘無束的衞士。談笑可以使他愉快，神放鬆。話題上至天文地理，下到雞蒜皮，就是衞士放個屈也可以引來一陣歡樂。副衞士長放了很響的一個。澤東便吃吃竊笑、笑得副衞士長臉通紅。副衞士長年齡大些，澤東沒和他開玩笑。小衞士放了，澤東就要逗一逗了。

“小封哪，你搞什麼小動作啊？

“對不起，主席。我。我放了一個…。

“哎，不是吧？那是氣。折騰你幾天休息不好，應該我説對不起你麼。·”

“不，不是的。主席，是，不是氣。

“不是，是氣。有氣放出來就好。”澤東搖晃着腦袋，用他那湖南口音抑揚頓挫地念念有詞:“之，氣也。寧在主席面前丟醜，莫讓冷氣攻心喲…”於是，衞士隨着澤東哈哈大笑起來。

洗過這樣一個愉快的澡，澤東回到卧室，接過衞士遞來的安眠藥，服下後便上牀。靠在牀欄的毯上，繼續批閲文件。衞士就坐在牀沿或椅子上，為澤東按摩。上身已經在擦澡時了個痛快，這時只按摩腳和兩腿即可。這時的按摩手法可以重些。因為離入睡還早。

大約過半小時到一小時，藥力開始起作用。澤東自我覺不那麼興奮了，便將文件放在一邊。衞士會及時遞上第二份安眠藥，服侍澤東服下。

服下第二次安眠藥，澤東便停止工作，不再依靠牀欄，緩緩躺平了。或者看報，或者看閒書。他牀上書擺得與人同長，隨手就可拿一本過來。有時還看小人書，而且能看上癮。有時什麼書也不看，只與衞士聊天。這時的聊天不再有熱烈的玩笑，或者澤東講述自己的過去，或者傾聽我們衞士訴説自己的心事，家裏的矛盾與煩躁。有時也聽我們發表一些對人對事的看法與想法。澤東一次又一次帶着靜靜的回憶的神情，微眯着眼，輕聲細語地向我和其他衞士講敍自己的青少年時期。講述自己的父母親人，講述自己的喜怒哀樂。他曾經按着我的手背小聲問:“銀橋，你怕我嗎？”

“不怕。”

“別人呢？別的衞士怕嗎？”

“一般説，都不怕。也許個別…我説不準。”

“個別也不要伯。告訴他們.澤東不可怕。連他自己也沒想到他會當了共產黨的主席。他年輕的時候跟你們一樣。他那時只想當個教書的先生，連教書的先生都不好當呢…他有什麼可怕的？””澤東的聲音越來越低，我們按摩的手法也越來越輕柔舒緩。他的眼皮合上了。呼漸漸變得均勻。這是關鍵時刻。澤東能不能人睡在此一舉，全靠機靈的衞士自我覺了。我曾經有判斷失誤，悄悄停下按摩，一點一點離那張牀。正要躡手躡腳走開。手突然被澤東抓住了。

“別走。陪着我，再陪我一會兒…”於是，我發現澤東微合的眼皮間，那睫在輕輕顫動。他並沒有入睡。我心裏一陣懊悔。經過這樣一次反覆，澤東會推遲入睡。

我的覺，澤東內心深處有時會產生一種孤獨。他有子兒女，但是見面不多，與他朝夕相處的只有我們衞士。他拿我們當兒女般看待。但我們責任在身，畢竟無法給他以真正的天倫之樂。

在澤東似睡未睡，全身開始鬆弛之際，是我們衞士最緊張之時，一定要掌握好按摩的輕重。記得有一次封耀松沒掌握好，手頭重了，痛了澤東。將要入睡的澤東一下子驚醒了。我講過。影響澤東睡覺，他是一定要發脾氣的。

“怎麼回事？”澤東睜開眼，腳下煩躁地一踢:“下去！你把衞士長叫來，你給我走。

封耀松退出卧室，趕緊到值班室向我報告。我匆匆走進澤東卧室，上牀為他按摩。那次過了很長時間澤東才人睡。

我退出屋，小封愁眉苦臉上來説:“主席不要我了。讓我走。”我説:“你別急，我跟主席説。他已經睡着了，只要睡了覺就沒事了。”澤東起牀後，我説:“主席，小封工作還是不錯的，留一段吧，再看看。”澤東睡過一覺心情就好了，點點頭説:“那好，那好。照你説的辦。”一般情況下。澤東服過兩次安眠藥即可入睡。但是。稍遇大事，就需服第三次安眠藥了。有時連服三次安眠藥也睡不着。這時，失眠人種種痛苦和焦躁的症狀在他身上也毫無例外地要表現出來。我們的工作就得格外小心仔細，不能惹他發脾氣。

澤東發脾氣十次有九次是因為睡覺，但是“逆定理”並不存在。他失眠後，多數只是臉不好，並不發脾氣。一旦引起失眠的事情解決了，他會很快入睡。

我曾經在一篇文章裏看到:澤東服過三次安眼藥，仍然睡不着，起來去參加了陳毅元帥的追悼會。澤東在70年代只參加過這一次追悼會，可見意義不尋常。

我在澤東身邊時，也多次遇到他三次眼藥仍然睡不着。印象深的有這樣幾次:考慮人民解放軍過不過長江。澤東三次服藥，終於又起來踱步。當他對其他常委講了:“一定要打過長江去！便再不曾服安眠藥，躺下就睡了。

考慮出兵不出兵抗美援朝。澤東三次服藥睡不好覺。起牀後。在他的東屋裏開會。參加會議的除中央五大常委，還有彭德懷、彭真等同志和林彪。高崗，滿屋子煙霧騰騰，從5一6點鐘一直研究到12點，決定了出兵，確定了指揮人員及參戰部隊，澤東才睡着一覺。

志願軍過鴨綠江前夕，澤東連續幾天無法入睡。那天服了三次安眠藥，仍然睡不着。聶榮臻來了，在東屋等候。我請他坐下等，他不坐，在屋子裏轉來轉去踱步。我到澤東卧室，見澤東不住地翻身，無法入睡，就報告:“主席，聶榮臻同志來了，在辦公室等着彙報。澤東聞聲坐起身:“我起來吧。”我幫他穿好衣服，來到東屋。聶榮臻向前跨一步，立正敬禮:“報告主席，我志願軍已經跨過鴨綠江…”聶榮臻彙報半個小時左右，走了。澤東只對我講了一句話:“睡覺。”我送他上牀，他立刻躺好，我準備好安眠藥和開水，正要請澤東眼藥，卻突然停下不動了。

我聽到了輕微的鼾聲，澤東以空前的速度入睡了，睡得很香。

1956年周恩來出國訪問。回來那夭，工作一夜的澤東早晨服過安眠藥，卻一上午不曾入睡。先後9次睜眼問:“周恩來回來沒有？”.“總理還沒回來嗎？”下午，我報告周恩來總理回來了。澤東並未去機場接，翻個身便安然睡去。據説周恩來那次是秘密出國。我想，大約與匈牙利事件有關。

1959年9月30，澤東服過安眠藥也未能人睡，他起牀後，一杯接一杯喝茶，一支接一支煙。下午，叫衞士煮了一茶缸麥片粥，就着辣子和黴豆腐喝掉，晚上便在頤年堂同剛參加完美蘇戴維營會談的赫魯曉夫一行舉行會談。劉少奇。周恩來。鄧小平等中國黨政領導人蔘加了會談，吵得很厲害。晚上天安門有活動，赫魯曉夫拒絕出席。第二天國慶遊行，赫魯曉夫在天安門城樓上通知澤東，撤銷關於蘇聯幫助中國生產核武器等協議。澤東繼續談笑風生，好像聽見有人打了個噴嚏似的，既不新鮮，也無興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