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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5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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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相信!”我捏着書,只想落淚。人是很奇怪的動物,如果一個人的時候,不管受了再大的委屈,常常咬一咬牙就過去了,可是當身邊有一個人關心時,卻會忍不住呼疼、掉眼淚。

宋翊看了一眼表,也不管身上穿的是名牌,直接就挨在我身邊,坐到地上:“我要從伯克利畢業的時候,以我的知識背景應該申請的位置是投行的quant①,可我不想做quant,我想進ibd②部門,但是他們一般只招mba畢業生,以我的知識背景想進去,非常難。所以我就想了個不是辦法的辦法,找到mg這個部門的負責人的姓名地址,給他寫信,介紹我自己,希望他能給我一個在他的部門的實習機會,他一直不給我回信,我那個時候估計也是《肖申克的救贖》看多了,堅持每天給他郵寄一封手寫的信。”我被他的故事引,憤怒的情緒漸漸離:“他給你回信了嗎?”

“一年後,我畢業的時候,已經打算去另外一個投行做quant時,他寫信告訴我,‘我不打算給你實習的機會,不過,我打算直接給你一份工作,希望你的能力一如你的恆心。’我如願進了自己想進的行業,但是因為我這樣做違反常規,引起了很多人的猜測,謠言在一些有心人的推波助瀾下,散播得非常快。”我苦笑:“你的上司是個女的?他們説你和上司有曖昧關係?”宋翊用大拇指鼻頭,我的心温柔地牽動,他的這個小動作,依舊沒有變,他苦笑着説:“我倒是希望!實際情形更糟糕。我的上司是個德裔男子,據傳聞是同戀,恰好就偏好黑頭髮、黑眼睛、高個子的男子,可是我有女朋友,她也在華爾街上班,辦公室的人都知道,所以我就很不幸地變成了雙戀,當時,我不管走到哪裏,都覺有人在看我。”他向我攤了攤手,苦着臉説:“你看!你現在的情形不算最壞的!”我很想同情他一把,但是,這也實在太匪夷所思地搞笑了,這樣的謠言也只能在美國這個光怪陸離的社會產生,所以我抱着膝蓋,壓着聲音狂笑,一面笑,一面對他抱歉:“對不起!我不是有意的,我就是覺得…覺得…”宋翊笑着説:“這就對了,反正再壞的事情,我們都要面對,與其哭着面對,不如笑着面對。”他站起來,向我伸出手“上班時間到了。”我猶豫了一下,才屏住呼,把手輕輕放在了他手裏,他把我從地上拽起,我低着頭輕輕説:“謝謝”他的手一如我想象,温暖、乾、有力。

手裏的書已經被我蹂躪得不堪入目,所以只能買下。去付賬的時候,售貨員想幫我把皺的書頁撫平,我剛説完“好”瞥眼看到畫面上兩個背對背靠着的男女,忙又説:“不要了!”售貨員雖然不解,但是我付錢,我説話,所以只能照我的吩咐辦。

出了店門,我和宋翊並肩走着,他垂目看着我手中的漫畫書,問:“為什麼讓頁面折着?”我不好意思回答,只説:“你猜,猜中了就告訴你。”他沒計較我的文字遊戲,笑了笑説:“因為不忍心拆散他們?”我吃驚地看向他,他卻凝視着遠處,邊似有笑意,神情卻模糊而哀傷。

前一刻,他還在我身側,可後一刻,我就覺得他距離我十分遙遠。

我幾次想開口問:“你的女朋友呢?是什麼讓你們一左、一右遠離了彼此?”可是,一直到我們走到電梯前,我都沒有勇氣開口。

我們走向電梯時,陸勵成端着杯咖啡,從另一個門進來,看到我和宋翊並肩而行,他只朝宋翊微笑着,打了個招呼。雖然他看都沒看我一眼,可我總覺得頭頂被一把利劍指着,慢下步子,拉開我和宋翊的距離,再想到宋翊剛才聽到的言,我更是頭都不敢抬,儘量縮到角落,和他們兩個人都保持距離。

他們兩個倒是有説有笑,到了十七層,電梯門開後,一塊兒走了出去。等電梯門合上,將他倆的背影都關在門外時,我立即長長地呼出一口氣,只不過短短一會兒,我卻覺得緊張得全身肌都痠痛了。

下午給麻辣燙打電話,約她晚上一起吃飯。下班後,一直等到linda走了,我才敢離開。先去看大姐,給她買了些時鮮蔬菜,一邊和大姐閒聊着,一邊把粥熬上,又炒了兩碟青菜,看時間麻辣燙快到了,想要告辭,可大姐談興甚濃,一直坐在吧枱上,一邊看我做飯,一邊和我聊天,甚至開玩笑地説要和我學做菜。

大姐的父母親人都遠在千里之外,健康時有工作的光環籠罩,讓人不敢低視,可病中的她顯得分外孤單和寂寞,我心裏合計了下,索打電話把麻辣燙召喚到大姐家裏,又做了兩個菜,三個女人,四道菜,一起喝清粥。

麻辣燙進門後,踢掉了高跟鞋,領導審查一般地巡視着房子,邊走邊發出嘖嘖聲:“資本家的墮落腐朽的生活!”大姐佯怒:“我一個月每天只睡三四個小時的時候,你在幹什麼?我所有的全是靠我的雙手勞動得來。”麻辣燙朝我做了個怕怕的表情,眨着眼睛問:“為什麼現在的人都爭先恐後想當無產階級?唯恐別人説她有錢。”

“因為社會仇富,而你我恰好是其中兩員,大姐害怕我們敲詐她、勒索她、利用完她之後,還誹謗她。”我一本正經地回答。

大姐“呸”的一聲,笑看着麻辣燙説:“誰是無產階級,誰是資產階級,誰該仇誰,還説不準。”麻辣燙哈哈笑起來,攬着大姐的肩頭説:“我只仇視她人的美麗姿容,大姐,你的皮膚保養得可真好,哪家美容院給你做的護理?”只要是女人,就不得他人的誇讚,何況是來自一個美女的誇讚,大姐頗是高興,笑眯眯地和我們談起她的美容師。

我心中動,麻辣燙這人向來囂張,如果不是因為我,她絕不會主動討好一個陌生人,朝她做了個“謝謝”的手勢,她呆了一呆,微笑着低下頭。

嬉笑怒罵聲中,屋子的温度立即升高,落地大窗下的城市燈光襯出的也不再是孤單。大姐看着好似一直沒什麼反應,可晚上送我們離開時,道了“再見”後,又輕輕對我説了聲“謝謝”等我們走出大姐的大廈,麻辣燙抬着頭,看向高聳入雲的大樓。間隔亮暗的窗户,如盛開在暗夜中的星星。這個城市,已經看不到真正的星光,卻平添了無數這樣的星光。

“蔓蔓,你説奇怪不?如果一個男人在北京,在這樣的地段有這樣的一套房子,不要説他三十多歲,就是四十多都會被人叫做鑽石男人,可為什麼同樣的女人就成了一場災難?”麻辣燙的表情離困惑,甚至透着隱隱的悲傷。這冒牌文藝女青年又借她人的戲碼宣自己的鬱悶了。我挽住她的胳膊,拖着她往前走:“你若見到大姐在辦公室裏罵人的樣子,就知道災難是災難,不過,絕對不是大姐的災難。其實,相親不見得那麼糟糕,頂多你就把它當做見客户,談生意唄!小時候,父母哄着我們、逗我們開心,大了,也該輪到我們哄他們、逗他們開心了。再説了,就是不哄他們,也要哄自己開心呀!去一次,只需受兩個小時的罪,就可以封住他們的口,不去的話,光他們的嘮叨聲就要蹂躪我們至少二十個小時。”麻辣燙俯在我肩頭笑:“不愧是會計師,數字的賬算得倍兒清。”話語仍沒鬆勁,可口氣已不如先前絕對。

這幾天過得風平靜,我唯一的苦惱就是打發票,一沓沓沒完沒了的發票,山一樣高,海一樣多。因為不停地紙翻動,我左手的三個指頭全腫了,只要和硬一點的紙張接觸,就會條件反地刺疼。

young和我一塊兒吃飯時,暗中勸我:“偶爾可以消極怠工一下,你也明知道是linda…所以沒有必要那麼認真的。”我夾了一筷子豆芽菜,送進嘴裏,笑呵呵地説:“趁機練習一下數發票,不是什麼壞事,我現在數錢的時候,一次可以過三張鈔票。”young看我不開竅的樣子,只能作罷,可麻辣燙卻不幹了,恨不得立即衝進mg,把linda揪出來遊街示眾,最好最後再浸豬籠。我只能求她:“姑,在公司裏做事,這些事情總是避免不了的,如果一件件都要打上門去,敵人沒死,我們先累死了。是誰説過這是一個殘酷的野蠻叢林世界?我看如果這點事情都受不了,趁早找飯票去做家庭主婦。”大姐在一旁,端着杯酒,閒閒地説:“錯!這年頭,你以為家庭主婦就不需要鬥勇鬥智?一紙婚書什麼都保證不了,你稍微蠢一點,小三、小四、小五很快就讓你下崗,不好,連遣散費都沒有。”我捂着嘴笑,麻辣燙看看我,看看大姐,不能釋然,卻沒了脾氣,對大姐説:“説你們兩個不是師徒,卻一個德行!説你們兩個是師徒,徒弟被人欺負成這樣,師傅卻一點沒反應。”大姐詫異:“誰説我沒反應?我不是請她吃泡椒鳳爪了嗎?以形養形!”以前和大姐一個公司的時候,從沒發現她這麼幽默。我差點笑到椅子下面去,結果手一扶吧枱,立即一聲哀鳴。麻辣燙趕忙扶住我,憋了半天,沒憋住,也笑起來:“明天我請你去吃黃豆煲豬手。”從酒吧裏出來,麻辣燙打的先走。大姐看她離開了,斂了笑意,一本正經地對我説:“我林清的招牌在北京的金融圈子也有幾分分量,你卻連一個小嘍囉都降不住,別在外面説曾是我的手下。”我連連點頭,保證我絕對不會讓人知道我和她的關係,大姐本是句反話,沒想到我竟這麼從善如,恨鐵不成鋼地瞪了我一眼,再不想和我廢話,直接跳上計程車走人。

考慮了很久,決定寫申請信,請求陸勵成給我換個職位,不敢直接申請去宋翊的部門,只能曲線救國,表達了懇切的願望,希望他能讓我做些別的,否則,以我現在所做的工作,再怎麼調用也沒人會需要我。

下班後,等linda走了,我把發票推到一邊,開始對着電腦寫文章,凝思苦想,措辭儘量婉轉、婉轉再婉轉,唯恐一個不小心,哪個詞語就觸怒陸勵成。

想把英文寫成楊柳岸曉風殘月還真他母親的不容易,折騰到晚上九點多,才寫了兩小段。去樓下的西餐廳點了一份牛排,據案大嚼,邊吃邊琢磨下面怎麼措辭。

正用右手和左手的兩指頭和牛搏鬥,眼前的光線一暗。

“我能坐這裏嗎?”我的心剎那間就漏跳了好幾拍“砰”的一下就站起來,想説話,嘴裏還有嚼了一半的牛,忙往下嚥,沒嚥下去,反倒被嗆住,咳得驚天動地,鼻涕眼淚差點都要下來,宋翊趕忙拿水給我,我側着身子,用餐巾捂着嘴,低着頭不肯讓他看到我的狼狽樣子,半晌後,才算恢復正常。

他坐在我對面,微笑地凝視着我,桌上的燭光輕盈跳動,輕柔的鋼琴聲響在耳畔,如同我幻想了無數次的漫場景,可我腦袋一片空白,所有準備過的話語全都被懊惱淹沒。我只想仰天大叫,為什麼又是這樣?幾乎我一輩子的狼狽都要被宋翊看齊全了。

“你現在主要負責什麼?”我呆了一下,才反應過來是問我話呢!

“linda讓我做員工出差費用報銷的審核。”

“喜歡mg的公司氛圍嗎?”

“還不錯。”一問一答中,我的心漸漸平穩,卻仍是不敢抬頭,只是低着頭,切牛,一刀又一刀,切得牛細如絲。

“喜歡你的工作嗎?”

“你是在問我喜歡數發票、打計算器、做加減法嗎?”他笑起來,一邊吃東西,一邊隨意地説:“希望你有興趣做公司重組併購上市。”我的心忽悠一下懸了起來,盯着盤子裏的牛絲,腦子裏快速地旋轉着,卻還是沒轉明白。

“看來你還沒查收過郵件,我和elliott商量了一下,與mike通過電話後,決定把你調到我的部門,電子郵件應該已經發送到所有員工的郵箱,正式的通知恐怕要明天下午了,希望你能喜歡新的工作。”我仍然在發怔,不敢相信自己耳朵聽到的話,他開玩笑地説:“你看上去很緊張,我是那麼可怕的上司嗎?不會剛到我手下就決定辭職吧?那我可要去面壁思過了。”我立即搖頭,如一個撥鼓:“不會,不會。”跋涉了千山萬水,好不容易才走到你身邊,殺了我,我也不會走。

他笑,極温和地説:“不要擔心,我相信我們會合作愉快的。”我又立即點頭,如吃了磕頭丸:“嗯,嗯。”怎麼可能不愉快?我只要能每天看着你,就已經很愉快了。

一頓晚飯,食不知味,等不及回家看,直接返回辦公室去查郵件,果然不是做夢,樂得嘴都合不攏,可笑着笑着,心頭瀰漫起了疑雲,陸勵成為什麼會讓我到宋翊手下?難道是他聽説了謠言,想要避嫌?想了想又開始發笑,我還真把自己當葱了。當時為了救急,陸勵成只得倚重我,現在有了時間,想要什麼樣的人才沒有?的確如大姐所説,以他的身份地位,何必和我這樣的小卒子過不去?

滿天烏雲盡散,把電腦裏寫了一半的信刪除,給麻辣燙打電話,請她晚上吃夜宵。麻辣燙嘲笑:“我可真要謝謝那座冰山了,如今某人肯不肯賞臉請我吃飯都要依靠他的温度,什麼時候,冰山才能被帶出來溜溜?也讓我判斷一下究竟是騾子,是馬。”姑娘我今天心情好,才懶得和你這個八婆計較!我笑眯眯地説再見,掛了電話。

拎着包下樓,站在路口打車,等了好一會兒,都沒有攔到計程車,正跺着腳着急,一輛黑的牧馬人停在路旁,車窗滑下,車內的人竟然是陸勵成。

他側頭看着我:“我送你一程。”我虛偽地笑:“不用麻煩了。”他盯着我,不説話。後面的車猛按喇叭,他像沒聽見一樣,本不理會。我卻被喇叭叫得心驚跳,趕緊跳上車,報了個大排檔的地址,他一聲未吭地啓動了車。

我低着頭玩對手指,他突然問:“收到郵件了嗎?”我一邊繼續對着手指,一邊小心翼翼地説:“收到了。”

“抱歉!”我的兩個手指停在半空,過了一會兒,才緩緩對到一塊兒:“你也聽到謠言了?沒什麼的!”他的眼中閃過困惑,卻不動聲地問:“你的消息怎麼這麼靈通?什麼時候知道的。”

“我是湊巧,linda和一個女的在外面聊天,沒看到我,我就恰好聽到了。”

“她們説了什麼?”

“不就是你是好的上司,我是出賣美的花瓶女…”我突然反應過來,陸勵成可不是這麼多話的人。我指着他,叫了出來:“你壓兒不知道什麼謠言!”他忽然笑了,原本冷硬的輪廓在夜中顯得幾分柔和,眼中隱有戲謔:“你倒不算太笨。”我的指責在他的毫無愧疚前沒有任何作用,索不再情,只是盯着車窗外閃過的路燈,自己和自己生氣。

他叫了我幾聲,我都沒理他,他笑着説:“你這個花瓶女做得太不稱職,本來長得就不美,還不温柔,倒是讓我白白擔了個虛名。”

“你…”惱怒地瞪向他,沒想到他也正側頭看我,薄輕抿,似笑非笑,我忽覺幾分訕訕,忙扭回了頭“你倒冷靜。”他淡淡地説:“反正不是這個謠言就是那個謠言,這種謠言又沒什麼實質傷害。”我冷笑:“是啊,沒什麼傷害。你是男人,我是女人,你不過是添幾句風賬,我卻是聲名受損,幸虧…”最後關頭,把已經到舌尖的“宋”字了回去,卻驚出一身冷汗。

“幸虧什麼?”

“幸虧我的男朋友沒有聽到這些風言風語,否則我該怎麼向他解釋?”我振振有詞地質問。

沒想到,他邊抿着抹譏笑,冷冷地説:“你有男朋友了?如果你的男朋友都不瞭解你的為人,還需要你解釋,這樣的男朋友最好趁早分手!”我徹底無語了,決定還是少和這人説話,否則不是被嚇着,就是被氣着。

已經到目的地,車還沒停穩,我就想推開車門往下跳:“多謝,再見!”他一把拽住我的手:“小心!”一輛車呼嘯着從我們旁邊駛過,我臉蒼白,一額頭的冷汗,他也是臉發白,衝着我吼:“你活膩了嗎?我車子還沒靠邊,你就往下跳?”我怒瞪着他,咬牙切齒地説:“放手!”他看我神不對,反應過來,捏着我的手腕,抬高我的手,藉着外面的燈光仔細看着,幾個紅腫的胖指頭立即被彰顯出來,我用力甩他的手,鑽出了車子。

“蘇蔓!”他叫我,似乎想説什麼,我卻迫不及待地想逃離這個瘟神,全當沒聽見。等我走出老遠,轉彎時,眼角的餘光瞥到他的牧馬人竟還停在那裏,忽想起他的那句“抱歉”既然不是因為謠言,那是因為什麼?不過,我是絕對不會去問他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