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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邁阿密——血鬼的城市,這是落時分的南海濱。在草木茂盛、温暖無冬的這一年冬天,它清潔、繁榮,燈火通明。從平靜的海面上吹來柔和的海風,吹拂過黃沙灘的黑邊緣,給在寬闊平緩的人行道上快活玩耍的一羣羣凡人兒童帶來涼。
在車輛急促而發和的喧囂和鼎沸的人聲,行進着熙來攘往的人羣。穿着入時的小夥子豪邁地展示着練就的肌,小姐們也為自己的曲線和中的現代肢體深自豪。
曾是老年人暫住地的老式辦泥旅館已被修茸一新,塗滿猶如彩粉筆的漂亮顏,霓虹燈以雅緻的手寫體炫耀着新的店名。在餐館的天門廊鋪着白桌布的餐桌上,點點燭光晃動搖曳。瓦藍錚亮的大型美國轎車沿着林蔭大道驅散人羣,緩緩前行,司機和乘客都注視着眼花亂的人,懶洋洋的行人不時把通堵。
遙遠的地平線上,大團白雲如同羣山,聳立在星光閃爍的無垠蒼穹。呵,蔚藍天和慵懶的南國碧空總讓我歎為觀止,心曠神怡。
朝北望去,邁阿密新海灘上座座高樓拔地而起,蔚為壯觀。南面和西面,市中心的鋼樑摩天大廈鱗次櫛比,沸騰的高架快速路縱橫錯,繁忙的港口船來輪往。許多小遊艇飛速行駛在市內網狀運河波光粼粼的水面。
在珊瑚角的安靜整潔的花園,無數盞電燈把雜亂漂亮的紅瓦屋頂小別墅照得通亮,一汪汪游泳池水泛着綠松石般的波光。幽靈們在巴爾提摩漆黑的大廳裏漫步。大的美洲紅樹甩開古老的枝幹,把寬闊清潔的街道給遮掩起來。
在椰林區,來自不同國家的購物者擠滿豪華飯店和時髦商業街。一對對情侶在各自的玻璃牆公寓的陽台上親熱,眾多側影探頭向寧靜的海灣。汽車在熱盟的公路上川不息,穿過婆娑起舞的棕櫚樹和婀娜多姿的鴛鴦樹,駛過一座座前面有花式鐵柵欄上門、披掛着紅和紫葉子花的混凝土宅第。
這一切就是邁阿密,一座水城,高速城,熱帶花卉城,風光旎之城。我定期離開我在新奧爾良家鄉,最常造訪的地方就是邁阿密。在它人口稠密的大街區裏,居住着許多不同種族、不同膚的男男女女。在這裏你可以聽到意第緒語,希伯萊語,西班牙各語言,海地的方言土語,拉丁美洲的方言土語,以及這個國家最南方和最北方的方言。然而,在邁阿密表面繁榮的背後,卻存在着威脅、絕望和貪婪;這裏有大都會的那種深沉而平穩的脈動——那種折磨人的能量釋放和永無休止的冒險。
邁阿密永遠沒有黑暗的時候,它永遠靜不下來。對本血鬼來説,邁阿密是一座極好的城市。它總會把某個凡人殺手給我,雖然總是某個古怪、惡的宵小。我只需消耗他的記憶,他的血,他就會向我坦白待一打謀殺罪。
可是今夜我要追捕的卻是個大獵物,是熬過“大齋節”的飢餓之後,遲來的復活節盛宴。這次我要追捕的是人類中一名出的“常勝將軍”他那可惡的犯罪伎倆在凡間執法機構的電腦檔案裏存有數十頁之多的紀錄。他是個隱姓埋名的神奇人物,滿懷敬畏的報界給他起了個閃光的綽號:“后街扼殺者。”我渴望獵捕這樣的殺手!我真慶幸這樣有名的殺手現身在我最喜歡的城市。幸好他在那些后街六次作案所殺害的,都是些大批湧到這個温暖宜人地方度過晚年的病弱老人。嘿,我本想橫跨大陸去收拾他,沒想到他卻在這兒等着我哩。只有二十位犯罪學家詳細編篡他的犯罪史(全都被我透過新奧爾良家中的電腦輕易到手)。不僅如此,我還在裏面偷偷補充幾條關鍵的資料:他的姓名和凡間住址,對像我這樣有讀心術的不朽者來説,這是雕蟲小技。我透過他做的血腥夢魘找到他。而今夜,我就要愉快的以一記陰險無情的擁吻結束他輝煌的犯罪生涯,無需做任何道德上的解釋。
呵,邁阿密,你是上演這出耶穌受難小品的最佳地點。我總是順着回新奧爾良的原路來到邁阿密。目前我是在荒蠻花園的繁華角落裏狩獵的唯一血鬼。正如你所見到,其他的飲血者早就拋棄了這個是非之地,只因為它們互相不能容忍,而我也不能忍受他們。這樣更好,把邁阿密給我一個“人”看管。
坐落在海洋大道的公園中心飯店是一所小巧玲楚的漂亮旅館,我現在就站在我的套房窗前,不時用順風耳掃描周圍的客房,聽監那些有錢的遊客享受這份難得的與世隔絕——距離繁華大街僅咫尺之遙的清靜與隱蔽。它是我此時的香榭麗舍大街,我的維內託大道。
我將獵殺的對象已經準備好,從他間歇和片斷的夢幻世界進入實際的謀殺領域。哦,該更衣去擊我夢寐以求的對象。從亂七八糟一大堆新打開的紙箱、手提箱和皮箱中間(我通常是這樣),我挑選一身天鵝絨的灰套裝。我一直愛穿這套服裝,尤其是它的布料很厚,略帶光澤。我得承認,在這樣熱的夜晚穿它不太合適。不過,我覺冷熱的方式與人類不同。那件上衣很瘦,有窄窄的翻領,頗像緊的騎裝上衣,説得更準確些,像那種古雅的老式男上衣。我們不朽者永遠喜歡穿老式的服裝,那使我們回想起我們人類生涯。有時,你僅憑一個血鬼的服裝,就能判定他的真實年齡。
對我而言,着裝還有個質地的問題。十八世紀的衣料光彩照人!我受不了衣服沒有一點光澤。而這件漂亮的上衣配上簡樸的緊身絲絨褲就十分適合我。至於那條白絲綢襯衫,料子軟得可以把它在手裏攢成一個球。對我這堅不可摧卻又非常的皮膚,除此之外還需要穿別的什麼貼身內衣嗎?接下來是我的靴子。嘿,它們是我近來穿過的漂亮鞋子之一,因為極少接觸大地,所以鞋底完好如初。
我通常把濃密發亮的金髮熱散成齊肩的發。在凡人眼裏,我看上去像什麼呢?我真的不知道。我總是戴副墨鏡遮住我的碧眼,惟恐眼波會隨時勾去眾人魂魄(真讓我煩惱)。在我那雙纖細雪白、容易秘密的明亮指甲上,我通常戴着柔軟的灰皮革手套。
哦,給我的皮膚來一點油的棕褐偽裝。我把這種溶劑均勻地塗在顴骨,脖子和膛等暴在外的部位。
我在鏡子前端詳着這件“成品”它充滿着不可抵禦的魅力。怪不得在我短暫的搖滾歌手生涯中,引起過這麼大的轟動。作為血鬼,我也一直所向披靡,大獲成功。謝天謝地,我在空中漫遊時並沒有變成隱身者。作為一個雲端之上漂泊的者,我輕飄得猶如風中塵埃。每當我想到這裏,就忍不住想哭。
捕捉大獵物總是把我帶回現實。跟蹤他,守候他,在他們將殺害下一個目標的緊急關頭抓住他,然後像你一樣,一點點令他痛苦地打擊他的罪惡,同時透過他那齷齪靈魂的鏡頭,窺見他以前所有的犧牲品…
請你不要誤解,我這麼做不是出自什麼高尚的動機。我並不相信把凡間弱者救出魔掌真能拯救我的靈魂,我殺的人太多了——除非你相信義行的威力無窮,可我不清楚自己是不是相信它。我只知道我相信一點:一樁謀殺的罪惡無窮。而我的罪惡就像我的美貌一樣永恆。我不能得到寬恕,因為沒人能饒恕我的所作所為。
儘管如此,我還是樂於把無辜的人從他們不幸的命運中解救出來。我還喜歡收編我的兇手,因為他們是我的兄弟,我們是同類。況且,他們為什麼不該死在我的懷抱裏、而偏要給某個寬大為懷、從不傷害任何人的可憐凡人呢?我有我的遊戲規則,我按照我制訂的規則遊戲。我還暗下決心,這次我不會橫屍遍野,我會努力照別人一貫命令我的那樣行事。不過…我還是喜歡把死屍丟給當局去處理。我喜歡在回到新奧爾良之後打開電腦,閲讀驗屍報告的全文。
突然,一輛警車緩緩從樓下駛過,打斷了我的思緒。裏面的警察正在談論我的殺手,説他很快就要再次行兇,説他的星座已經各就各位,月亮也已升到合適的高度。攻擊很可能一如既往,將要發生在海濱的一條小街。問題在於:他是誰?怎樣制止他?
七點鐘了。數字鐘上的螢光符號顯示七點,我自然也知道時間。我閉上雙眼,把頭稍微歪向一側,醖釀情緒,準備全面施展我特別討厭的魔力。首先是我的聽力再次加強,就像扳動一部現代科學儀器的開關。頓時,世間的嗡嗡嘈雜變成地獄般的大合唱:充滿着嘎嘎大笑和嚎啕大哭,充斥着謊言,痛苦的呻和胡亂的哀求。我捂住耳朵,彷彿這樣就能制止這一切。最後,我關閉了這個功能。
漸漸地,我又看見人們的頭腦中冒出無數模糊和重疊的思維意象,就像億萬只鳥兒搖曳着翅膀飛上天空。快給我那個殺手,把他的形象給我!
他出現了,在一間陰暗的小屋子裏,和我這間大相徑庭,但距離這裏只有兩個街區。他剛從牀上爬起來,廉價的衣衫皺巴巴的,糙的臉孔着油污,伸出一隻神經質的手去掏襯衣口袋裏的香煙,然後又把它垂下——忘了把煙放在哪兒了。他是個胖子,臉上的五官沒有稜角,目光充滿呆呆的憂慮,或是淡淡的燠悔。
他並沒想到穿得體面點去赴他渴望已久的“筵席”現在他剛醒來,不堪噩夢重負的心臟狂跳不已,使他幾乎垮掉。他使勁晃動全身,油膩膩的蓬鬆頭髮遮住傾斜的前額,兩眼活像兩盤黑玻璃球。
我在房間的陰影裏一動不動地靜靜站着,繼續跟蹤此人。只見他走下通向後門的樓梯,走出房子,來到柯林斯林蔭道絢麗的燈光下,路過佈滿塵灰的商店櫥窗和凹陷的廣告牌,向前走去,朝着他渴求的那個未經挑選卻又在所難免的目標走去。
那位幸運的太太是誰?在城裏的這同一個沉悶的地區,她穿過傍晚稀疏而情緒低落的人羣,正在盲目但執着地朝這個可怕的人走過去。她手裏提着的棕紙袋裏是不是裝着一盒牛和一棵萵苣?她若是看見躲在角落裏的兇手,會拔腿就跑嗎?她會十分懷念自己蓋在海邊的老家嗎?也許她曾經很心滿意足地住在那裏,可是卻讓建築師和裝飾商們把她趕離海邊,住到那些佈滿裂縫、牆紙剝落的旅店。
這位齷齪的死亡天使在最終發現她後,又會怎麼想呢?她會不會使他想起自己小時候神話中的那位潑婦,將他打得失去知覺、恍若升入潛意識中的噩夢神殿?還是我們想得過多?我是説,有這樣一類殺手,他們本不把幻象與現實聯繫起來,無論記住什麼,過幾天準忘。但不管怎麼説,有一點是肯定的,他們的受害者不值得把命丟在他們手裏,這些殺手都很值得讓我會晤。
唔,我要在他伺機對她下手之前掏出他害人的心臟,他得把他的一切都給我,乃至生命。
我緩緩走下摟梯,穿過華麗典雅、佈滿藝術品,富有雜誌封面魅力的門廳。能像個凡人那樣行走,推開一扇扇門,並遛到室外,這種覺真好。我挾在晚間散步的人羣當中,沿着人行道朝北走去,兩眼自然地掃過那些重新修繕過的旅館及附屬的小咖啡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