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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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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開這所住宅,走進燦爛的陽光沒多久,我就到這次體驗真是值得,我遇到的所有艱難困苦都沒有白費。現在,無論凡間多冷,我的冒多重,身體多虛弱,都阻止不了我沐浴着清晨的陽光在户外嬉戲。身體上的完全虛弱使我煩惱不已,處處出醜,比如領着莫約在雪地上跋涉僵硬得像塊石頭;怎樣努力也跳不了多高,使出吃的勁才推開鋪的店門,我的冒越來越嚴重…但這些我都不在乎。莫約狼虎嚥地吃完早飯後(向店老闆討來的殘羹剩飯),我倆就出去到處享受温暖的陽光。眼看陽光灑在窗户和濕的人行道,灑在閃亮的琺琅質汽車,灑在雪已融化、水面如鏡的水窪裏,灑在商店櫥窗的厚玻璃上,灑在成千上萬高高興興匆忙去上班的行人…我陶醉了。白天的人們和夜裏的人們真不一樣。他們顯然在光天化到安全,毫不設防地邊走邊聊,處理眾多常事務,比在夜裏辦公力更充沛。哦,參觀街景的覺真好,母親領着興高采烈的孩子行匆匆,挑撿水果裝進她們的購物籃,笨重吵鬧的送貨卡車停在泥濘的街旁,身強力壯的搬運工把成桶成箱的貨物拖進店鋪的後門,還有一些人在剷雪、清掃窗子,咖啡館裏人滿為患,心請放鬆的人們開心地進食大量咖啡和美味的煎炸食品,邊吃邊瀏覽早報,或為即將來臨的惡劣天氣發愁,或討論當天的工作。看着一羣羣學童穿着清的校服,着刺骨的寒風在灑滿陽光的校園裏做遊戲,更使我心曠神怡。一股樂觀進取的動力把所有人都連繫在一起,你能到它從在大學校園裏穿梭的學生身上煥發出來,也能從在温暖的飯館裏聚餐吃午飯的人們身上受到它。這些人像花兒對陽光開放那樣敞開自己,不斷加快自己的步伐和説話速度。當我到暖烘烘的陽光照在臉上和手上,我也像鮮花那樣敞開自己的懷。我能到自己的這副凡人體內起了化學反應,儘管頭昏腦脹、手腳發麻腫痛,我卻到心情舒暢。我不顧越來越嚴重的咳嗽和讓我深煩惱的模糊視力,領着莫約沿着吵鬧的m大街一直走到這個國家的首都華盛頓,先在那些大理石的紀念堂和紀念碑,那些雄偉壯觀的政府大樓和官邸周圍轉了一大圈,然後穿過內有成千上萬個相同小墓碑的肅穆阿靈頓公墓,來到南北戰爭南方聯邦大將軍羅伯特.李的官邸舊址,一座漂亮但佈滿塵土的小樓。此時我已經神志不清。很可能是我的身體不適加上神愉快,使我處在一種既昏昏睡又極度興奮的狀態,頗似一個醉鬼或毒者。我也不太清楚。我只知道我很高興,很愉快,原來白天的世界和夜晚的世界不一樣。和我一樣,許多遊客冒着風雪前來參觀這些著名景點。我默默地陶醉在他們的熱情裏,知道他們也同我一樣,深受華府的這些開闊壯觀的景染。他們和我一樣,望着頭頂上無際的藍天,瞻仰這些象徵人類成就的壯麗的石頭紀念堂,心中充滿喜悦,並到昇華。

“我是他們其中的一員!”我突然意識到這點“而不是到處追殺弟弟的該隱。”我恍惚地環顧四周,沒錯,我是你們其中的一員!

我站在阿靈頓公墓的山上,久久眺望着這座城市,冷得渾身發抖,甚至為眼前的壯景失聲痛哭一會兒。它秩序井然,整齊規矩,典型體現了偉大理時代的原則。但願路易在這裏,大衞也在這裏,但想到他們一定不贊成我這樣做,我到傷心。但是,這才是我所見到的真實的地球呵!這才是胎於陽光和温暖、充滿活力的地球,即便它被冬天皚皚的白雪所覆蓋!

最後我緩緩走下山來,莫約一會兒跑在我前頭,一會兒繞回來走在我旁邊。然後我沿着結冰的波多馬克河岸散步,驚喜地看着冰和融雪折陽光。就連觀看雪融化都很有趣。下午某個時候,我又來到雄偉的傑斐遜紀念堂,這是座仿古希臘神殿風格的大理石建築,優雅而寬敞,四面牆壁上刻着十分莊重人的文字。當我意識到,我在這寶貴的幾小時裏竟然對這裏所表達的人類情產生共嗚,我的心狂跳不已。確實,此時此刻我已經同周圍的人羣融為一體,和任何人沒有任何區別。

但這麼説並不屬實,對不對?在我內心裏,在我不滅的記憶中,在我難以復位的個別靈魂,我到深深的負疚:你還是殺手萊斯特,你仍是夜裏覓食的血鬼萊斯特。我想起路易的警告:你只憑侵佔一個人體是當不了人的!我又看到了他臉上出恐慌和悲傷的神情。但是上帝,假設血鬼萊斯特從沒存在過,假設他只是人類的文學虛構,只是人類杜撰出來的形象,那該多好!但眼下我分明就住在人的身體裏,並藉助人的器官呼。所以這只是個美麗的幻想!

我在紀念堂的石階上站了很久,低頭致哀,寒風撕扯着我的衣服。一位好心的女士對我説我生病了,必須扣上外衣鈕釦。我凝視着她的目光,意識到她只是看到一個年輕男子站在她面前。所以她既沒害怕也沒昏頭。我並不到餓,所以不想要她的命,這樣才能更好享受我的時光。瞧這可憐而又可愛的造物,淡藍的眼睛,淡黃的頭髮!我不猛地抓起她皺巴巴的小手親吻,並用法文告訴她我愛她,並注視着她那又窄又憔悴的臉上綻滿微笑。她在我眼裏真是可愛,和所有我以血鬼之眼凝視過的人一樣可愛。

所有昨夜的骯髒齷齪都在這陽光燦爛的一天中抹去。我認為這次冒險的最大目標已經實現。可是我周圍的隆冬氣候顯示出不祥的徵兆。雖然藍天使人開心,大夥兒還是在議論即將到來的暴風雨。商店早早就關門,街道又會無法通行,機場已經關閉。過路人提醒我別忘了儲備臘燭,因為這座城市可能停電。一位把厚厚的羊絨頭套拉到下顎的老先生責備我怎麼不戴帽子。一個年輕女人對我説,我看上去生病了,應該趕快回家。

我回答,冒而已。要是現在有他們所説的止嗽糖漿什麼的就太好了。拉格朗-詹姆斯在收回這副身體後知道該怎麼辦。他也許會不太高興,但他會用到手的兩千萬美元來安自己。再説,我還有幾個小時的時間來吃藥和休息。眼下,我卻急得沒空去考慮這樣一樁小事。我已在這些雞蒜皮的小事上費太多時間。再説,解決常生活中的小難題的機構很多,可以隨時向它們求援。而且,我一直沒有考慮到時間。我的匯款肯定到了代辦處,等着我去取。我瞥了一眼商店櫥窗裏的鐘表。兩點半。我手腕上的那隻廉價的大手錶也指着這個鐘點。嘿,我只有約十三個小時的時間。我只能在這具可怕的身體裏再待十三個小時,儘管頭暈眼花,四肢痠痛!我的愉快頓時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陣不寒而慄。不行,這一天過得真好,可不能讓膽怯給毀掉!我馬上把這種不良覺趕走。我想起幾行零散的詩句…還不時隱約地回憶起我是凡人的最後冬天:在我父親的房子的大廳裏,我蹲伏在壁爐旁邊,拚命着雙手在微弱的爐火前取暖。不過,眼下我沉浸在眼前的歡樂,和我兒時的愛衝動、愛算計和調皮搗蛋格格不入。我周圍正在發生的一切始終讓我入,使我一連幾個小時沒有產生別的念頭。

這真是太不尋常了。我愉快地想,我肯定會把這簡單的一天永遠留在記憶裏。我步行返回喬治城。這看來簡直是不可能辦到的奇蹟。在我離開傑斐遜紀念堂之前,天空就開始烏雲密佈,很快就變成鉛灰,陽光也像體那樣逐漸乾涸。但我也喜歡這些陰鬱的天氣現象。看着焦急的凡人或忙着鎖上店門,或提着大包小包頂着風往家裏趕、無數汽車打開耀眼的前燈,在逐漸暗下來的黑暗中左奔右突、忙得不亦樂乎,我到陶醉。我意識到今天不會出現黃昏。唉,真傷心。我當血鬼時經常觀賞黃昏的景。所以有什麼好抱怨的?不過有一會兒,我還是為自己不幸趕上天氣變險從而費寶貴的時間而懊惱。但是話説回來,出於我也説不清的理由,這倒也正是我想看到的東西。這惡劣的冬天頗似我童年時的嚴冬。和當年在巴黎梅格能把我扛進他的巢時的那個冬天一樣嚴酷。我知足了。我很滿意。

等我趕到銀行代辦處時,儘管我清楚自己病得很重、發燒得厲害,急需找個地方吃飯休息,但見到我的匯款到達,這是高興得不得了。工作人員已經用我的一個巴黎化名“利奧耐爾-波特爾”為我印出一張新的信用卡,並準備好一本旅行支票。我把這些東西連同三萬美金一古腦兒地進衣袋,讓那職員看得目瞪口呆。

“當心有人會搶你!”他隔着櫃枱把頭湊近小聲提醒我。他還説什麼趁銀行還沒關門、快去那兒把錢存起來之類的話,但我沒聽清楚。他還説我應該去趟急診室,趁暴風雪還沒來。許多人冒了都去那兒,看來它是每年冬天的免費病。為了簡單起見,我連説“好,好”實際上我一點也不想把剩下的這點凡人時間花在讓醫生擺上。再説這也沒必要。我所需要的就是熱騰騰的食物,燙燙的飲料,外加旅館裏一張安靜柔軟的牀。然後我就能把這副身體以説得過去的還給詹姆斯,並且乾淨俐落地跳回我自己的身體。但首先我得換身衣服。現在只有三點十五分,我還有十二個小時,而這身骯髒可憐的破衣爛衫再也讓我受不了了!我趕到有名的商業街“喬治城林蔭大道”人們閃躲避寒正忙着收拾打烊。我設法説服一家時裝店老闆,迅速讓不耐煩的店員為我拿了一堆我認為需要的衣服。當我把那張塑膠小卡片遞給他時,我到一陣暈眩。有趣的是,現在他的不耐煩全部消失了,還一個勁兒地向我推銷一堆降價的圍巾和領帶。我簡直搞不懂他對我説什麼。啊,好的,一件件地計價吧。我們會在明天凌晨三點鐘把這一切都給詹姆斯先生,詹姆斯先生就喜歡不花錢白佔便宜。好吧,就再來一件衣吧,這有那條圍巾;不買白不買。我正要提着大包小包走出店門,又一陣量眩襲上頭來。我到眼前一黑,腿一軟差點先跪在地上,繼而昏倒。一位可愛的小姐跑過來幫我。

“你看起來要暈倒了!”我渾身冒虛汗。雖然這裏很暖和,我卻冷得發抖。

我向她解釋,我需要叫計程車,可是找不到一輛。此時m大街上人已經很稀少,而且又下起了雪。我在幾個街區之外找到了一家漂亮的紅磚旅館,有個很漫的名字叫“四季”我連忙揮手向那好心的漂亮小姐告別,同時低着頭頂着寒風朝這家旅館跑去。我欣喜地想,在四季旅館裏我會到温暖和安全,我喜歡大聲誦這意味深長的名字。我可以在這裏用餐,用不着再回到那所可怕的住宅,就在這兒等着換身體的時候到來。當我終於跑進這家旅館的門廳,我發現它比我預想的還好,便花費一大筆錢,除保證我自己舒適外,還要求他們把莫約也得乾淨舒適。我要的套房寬敞豪華,幾扇落地大窗俯瞰波多馬克河,地上鋪着一大片淡的地毯,幾間浴室可讓古羅馬皇帝來洗澡,電視機和冰箱擺在漂亮的木櫥裏,泗暹有別的許多新奇的擺設和裝置我馬上為我自己和莫約訂了一頓豐盛的晚餐,然後我打開小吧格,裏面滿美酒、糖果和其它美味小食品。我取出一瓶最好的蘇格蘭威士忌。味道絕對噁心!大衞怎麼會喝這破玩意兒?巧克力的味道還不錯。真他媽的香!我把一整塊又吃了,然後打電話,叫餐廳把他們這兒所有的巧克力飯後甜食都加進我剛才預訂的晚餐。

大衞。我得給大衞打電話。但我好像無力從沙發裏爬起來走到寫字枱前去打電話。而且我想考慮並作決定的事情也太多。身體不舒服真該死,這算是什麼體驗!我甚至習慣這兩隻巨手吊在它們應有位置以下的一英寸,它們太長了,再瞧這身黝黑的皮膚,孔真。可別睡着了。不然多費時間…

門鈴把我猛然吵醒了。我剛才睡着了。整整睡了半個小時。我掙扎着站起來,每走一步都好像在搬磚,好不容易才為那名客房服務員打開房門。這人是個人的中年婦女,長着一頭淺黃的頭髮,推着一輛蓋着亞麻桌布的小餐車,裏面擺滿食品,徐徐走進套房的客廳。我先把一塊浴巾鋪在地上當狗的桌布,然後把牛排餵給莫約吃。它趴在地上開始大吃大嚼。只有很大的狗才趴着吃東西,這副吃相使它看上去更嚇人,很像一隻大獅子懶洋洋地啃着被無助地壓在它那大爪子下的基督徒。我端起一碗熱湯就喝,但嘗不出什麼味道,這也難怪,冒這麼重,當然嘗不出來。葡萄酒真不錯,比昨晚喝的普通酒好多了。雖然和鮮血相比味道仍顯平淡,但我還是一口氣喝了兩杯。等我剛要大吃這裏的人所稱的“意大利通心粉”時,我偶然抬頭,這才意識到,那位女服務生仍站在那兒,煩燥不安。

“您生病了,”她説“病得很重。”

“別瞎説,親愛的,”我説。

“我只是冒了,人類常患的冒,僅此而已。”我把手伸進襯衣兜裏摸那疊鈔票,遞給她幾張二十美元,然後請她走。她很不情願。

“您咳嗽得很厲害,”她説。

“我想您確實生病了。您是不是在户外待了很長時間?”我凝視着她,見她這麼關心我,我的心一下子軟了,到我隨時會發優地哭出來。我本想警告她我是個怪物,這個身體只是偷來的而已。她真慈祥,顯然一貫關心別人。

“咱們都是一家人,”我對她説“人類是個大家庭,我們得互相關心,對吧?”我猜想這下子她得被我這番糊里糊塗説出來的傷心話嚇壞,並馬上走掉。但她沒有。

“是的,我們都是一家人,”她贊同。

“趁天氣更壞之前,我給您找個大夫來。”

“不用了,親愛的,你現在走吧,”我説。

她焦急地最後瞅了我一眼,出去了。

我吃完那盤怪味的酪醬汁麪條後(仍是鹹而無味),開始考慮她説的是不是有道理。於是走進浴室擰亮電燈。鏡子裏的這個男人看起來確實嚇人:兩眼通紅,全身發抖,原本黝黑的皮膚即使沒有完全變蒼白,也已變得焦黃。我伸手摸前額,但這又有什麼用?我當然不能因患冒而死。但是這時我也沒了底。我想起那女服務生臉上的表情,想起街上那些對我説話的人的關心。又猛烈地咳嗽一陣。我得采取措施了。但有什麼措施呢?要是醫生給我開藥效強的鎮靜藥讓我遲鈍了回不了那所房子怎麼辦?倘若他們開的藥影響我集中意念,讓我回不了我的身體,那該怎麼辦?上帝,我連出這副人體都還沒有嘗試過呢,我原來當血鬼時,這是我很拿手的技巧。不過現在我也不想嘗試了,萬一我回不來怎麼辦?那豈不成了遊魂!不行,還是等詹姆斯回來後再做這種試驗吧,別去找那些拿着針頭的醫生!

門鈴又響了。是那個好心腸的女服務生。這次她拿來一袋藥品,幾瓶大紅大綠的體,幾瓶藥片。

“你真該叫個醫生來,”她邊説邊把這些藥一字擺在大理石的梳妝格上。

“您想讓我們請個醫生來麼?”

“當然不想。”我邊説邊把更多的小費給她,並伸手把地引導出房門。她説等一等。我能讓她把剛吃完飯的這條狗牽出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