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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值此紛擾時刻，心境格外脆弱，朝霞不由自主地想起了韓定遠。哼，男人都是一個樣！只會佔女人便宜！

他沒事跑出來攪亂她原本平靜的生活，又説出了她怎麼也想不起的過去，説什麼她是他的結髮，結果！

思及那夜纏綿，朝霞蒼白的臉蛋無由來地添了幾絲紅暈。可惡，就算她記不得過去，她應該不至於會將自己託給一個沒良心的男人！韓定遠…不該會是這種吃幹抹淨後就撒手不管撇得一乾二淨的人吧…

討厭的多事之秋，不該來的不來，該來的也不來…

“該來的”思緒轉至此，朝霞面驚慌，趕忙掐起指頭推算。未久，慘白再度爬上了臉，她早該來的月信…遲遲未至啊！

難道她…纖手撫上腹部，朝霞頓時心緒紊亂，六神無主，眼前一陣翻黑，就這麼失了意識，倒入如喜婆婆的懷裏。

***朝霞昏厥那，如喜婆婆安頓好她之後，便施了法，擲了張信箋到朱河鎮的秋水逍遙——我説韓公子，你這人應該不是那種沒道義、沒良心又沒擔當的壞男人吧？我家姑娘這十來天，每晨起就是暈眩嘔吐，尤其見了葷的更是吐得厲害，食雞下嚥、夜難安眠，整個人消瘦好多，你説，這會是什麼症狀呢…

如喜婆婆用她一貫輕鬆中涼涼帶着挖苦的語氣，把近蓮苑發生的事情全寫在信上，一五一十對韓定遠代個清楚。

看完信，韓定遠整個眉頭全皺在一起。奇怪，這老太婆實在奇怪得緊！有時好象是在消遣他，扯他後腿，可有時卻很明顯是站在他這邊，幫他一把。

對他而言，這個如喜婆婆究竟是敵是友，任憑江湖歷練之深如他，也看不出個端倪來。這天下果真卧虎藏龍，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哪！

朝霞…依她近身體顯現的種種跡象來推斷，該是…

一思及此，俊臉上的神情不由自主地柔化了。心頭清明，倏忽間，這一個多月來的計較惱怒隨之煙消雲散。他怎麼能如此小心眼，同她計較？他是她唯一可倚靠的天呢，倘若連他都不護她，那纖弱如她，還有誰可依靠？

如今心平氣和，他終能設身處地為她想，莫怪對他、對所有的一切，她會有如此深重的不安，她終究也只是個平凡柔弱的女子罷了。

這次，他絕不再傷害她了，他要用真心和對她的愛好好為她築起一片永遠的天。

***二後，蓮苑來了一名陌生的訪客，是名容貌秀麗的女子。她自稱方采衣，已習醫替人看診多年，道是受人之託，前來探視朝霞。

詢問是受何人所託，方采衣微笑不肯説，蓮苑眾人半信半疑，顧慮到舞娉的安危，不肯讓方采衣入苑。

末了，是如喜婆婆一人獨排眾議，並以人格命擔保，硬是在眾人瞠目結舌的眼光之下，笑盈盈地延請方采衣入苑。

同朝霞見了面，方采衣表明是韓定遠委託她來探視。見方采衣氣質容貌均出眾，朝霞敵意頓生，態度冷淡，不甚搭理，連伸出手腕讓方采衣衡脈都不肯。還是如喜婆婆在旁好言勸説，朝霞才板起瞼，不情願地伸出手讓方采衣為她把脈。反顧方采衣臉上始終帶着微笑，對朝霞的冷淡相應一點也不在意。

哼，可惡的大胚，死不改，説什麼找個女人來探視她，她看本就是他眾多紅粉知己的其中一個過來打探“敵情”的！朝霞冷眼看着方采衣，在心中暗罵韓定遠，嫉妒和不悦的情緒明明白白全寫在臉上。

“顏姑娘，我知道你誤會了，我和定遠的關係可不是你想的那樣。”定遠？哼，叫得那麼親熱，還説沒關係，鬼才信她！朝霞眼一翻，螓首一轉，直接拿後腦勺對着方采衣當作她的回答，擺明了就是不相信。

“都要當孃的人了，還這麼愛鬧脾氣，這對孩子可不好喲！”方采衣淡淡一笑，冷不防使出絕招。

“什…什麼？你…你説…孩子？”朝霞聞言，立刻轉頭，態度隨之改變。

“是啊，你的喜脈已浮現，再瞧你的氣，便可知你已有好一段時食難下嚥、夜未好眠。看來妊娠初期的孕吐和暈眩折騰，確實讓你吃了不少苦頭。這腹裏的娃娃説不定是活潑健康的小壯了，後長成，像他爹一樣，是個英俊朗、才智雙全的好男兒！”確定自己真的有孕後，朝霞臉上的神情瞬間軟化，漾起一股女特有的温柔，適才對方采衣的猜忌和惱怒全化作煙消雲散。

手輊貼上平坦的小腹，朝霞有些怔然，這肚裏…真有了個娃兒？

生命初藴，此時此刻，她自然還受不到它的存在，可她整個心房漲得暖暖的，往後…她不再是孤單一個人了啊！

“初為人母都是這樣子，我當初有了晴兒，也是你這般模樣心情。”

“晴兒？”朝霞喃喃覆誦這個名字，瞳底有着些許的猜疑。

“我的女兒，放心，她姓蕭，不姓韓，跟你肚裏的孩子半點關係也無。”方采衣笑着解釋，化解朝霞心底的疑問。

朝霞一聽，俏臉頓時紅霞翻飛。

“呵，你臉紅的模樣真是悄，莫怪定遠直説你是全天朝最美的姑娘！嗯，再來只要經過我的藥膳方子調養，把氣調回原來的紅潤健康，明年夏天我保證你生個白白胖胖的娃兒。”方采衣早先已詢問過朝霞的月信情況，算算時，她已有了一個多月的身孕了。

“啊…對了，大…呃，韓定遠他為啥會知道我最近的狀況？”方采衣和韓定遠的關係，讓朝霞突然想起，那不歡而散後，她和韓定遠至今未曾再有聯繫，他怎麼可能這麼神通廣大，無端得知她身體微恙？

瞳兒一轉，瞧見如喜婆婆涼涼看戲的招牌神情，朝霞登時領悟:“婆婆，一定是你去通風報信，對不對？”

“唉，是我沒錯。反正事情已經有了圓滿的開始，再來就是等着開花結果。朝霞，你就好好把全副心思放在自個兒跟孩子身上，挾孩子以令老子，豈不是個一舉兩得、兩全其美的絕妙方法嘛！”抬頭望着窗外湛藍的天，朝霞出這段時來頭一個怡然自在的微笑，她的心情總算輕鬆了。説不上來為什麼，但隱約間她有種覺，不論是這次的麻煩，亦或是往後人生路上的種種試驗挑戰，都將有個寬闊的臂膀為她撐起一切，這樣的覺可以説得上是“喜歡”嗎？

這晚，心情極度開懷興奮，朝霞夜難成眠，從出現妊娠症狀以來，這是頭一次她身心皆輕鬆舒暢。躺在牀上，輾轉反側，怎麼就是睡不着。心湖底，腦海裏浮的、想的，全都是這陣子來她生活中所發生的種種。

愈想神愈好，愈是睡不着，朝霞索起身更衣，時而坐在窗邊望月沉思，時又閒倚書案取書隨意翻看。

夜過大半，已近破曉，思緒遊走間，看見拱門後的舞房，她恍覺她已有好一陣子未曾練舞了。想起自己生平的最愛，骨子裏的血瞬間熱了起來，心念一動，她換了套輕便的衣裳，躡手躡腳便離開房間，偷偷躲往舞房去。

着清淡天，從窗隙望去，一道纖細人影徐緩地踩着舞步，旋身舞動，每一步、每一動都極其輕盈，柔滑似水的舞姿裏低訴着無言的喜悦。

知道自己有了身孕，朝霞的心情是既欣喜又矛盾，吃了方采衣開的安胎藥膳，孕吐和暈眩的狀況減輕許多，氣神也恢復不少。她理不清自己究竟是惱韓定遠多一點，還是喜歡他多一點？不管她真正的心情是如何，唯一可確定的是她是打從心底喜愛這個未出世的小生命！這是有和她相同血的寶貝呵！有了它，這個血緣相親的孩子，往後的人生她就不再是孤獨一人了。

晨曦暖暖，舞動的身子未久便覺疲累，兩個人的身體果然和一個人完全不一樣了！朝霞停下舞步，伸了個懶，打了呵欠，側身一躺，帶着心滿意足的笑容，在晨光照耀中舒服安睡。

安然墜入夢鄉之後，房內半空中突然浮現一道柔軟亮光，光華緩緩徐降，化作一牀如羽翼輕暖的牀被，神不知鬼不覺地將這名含笑睡的人兒包覆住，以沁心的温厚暖意牢牢為她守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