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大智若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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貴西縣城。城關民工連剛剛離開縣城，城裏便貼滿了大字報大標語，史無前例的運動鋪天蓋地席捲而來。從第一個“北航紅旗兵團貴西一中分團”成立開始，短短三個來月，通過外來串連，外出串連，在學校、機關、工礦、街道甚至農村成立了上百個羣眾組織。遍地紅旗招展，紅袖章飛舞，大字報壅街巷。大至縣委書記，小到生產隊長街道辦主任，都有這樣那樣的問題被人揭發出來。至於原先的地富反壞右五類份子，更是被痛打落水狗。

戴宣發的“風雷兵團”是全縣最大的革命組織。不僅服務行業，還有產業工人也加入其中，遍及全縣各行各業，紅袖章發出去一千餘個，聲勢浩大，炙手可熱。

戴宣發這個兵團司令猶如一個巨大的蛛王，以南門洪豐飯店為蛛巢，平時決不輕易外出，只是把蛛絲拉到了縣城的每一個角落，獲取信息，發出指令，左右着縣城的形勢。

“北航紅旗”的分團總部雖然在貴西一中，但司令楊劍、副司令劉奔、戴宣鳳卻在洪豐飯店有兩個房間辦公。戴宣鳳、白菲、王美麗去北京串聯回來後，帶着高昂的革命意志投入到運動中，長期待在飯店裏，一派職業政治家的架勢。

無論揭發批判縣委書記、縣長等領導的大字報有多少，周興光都一直在履行着縣委書記的職責，竭盡全力維持着工農業生產，維持着正常的社會秩序。公安局和武裝部都沒有捲入運動之中，糧店、商店、食品公司、發電廠、郵電局雖然也有羣眾組織，但原來的領導仍在主持工作，所有、糧、油及用工業品的供應保持着正常。周興光給“北航紅旗”、“風雷兵團”以及縣機關“大旗紅戰鬥隊”秘密下撥了一些活動經費，楊劍等外地大學生也得到了秘密補貼。所以運動雖然轟轟烈烈，黨政機關雖然不斷受到衝擊，大局仍未亂得不可收拾。

洪豐飯店。戴宣發前些年收購來的一棟相鄰的三層樓房裏，二樓盡頭有一間最大的辦公室，掛的牌子是“洪豐農民自衞軍駐縣城聯絡站”戴氏八虎經常在這裏聚會，研判洪豐和縣城的形勢，討論兩地的行動計劃。戴宣發已經購買了兩輛卡車，就停在對街的南門車站裏，隨時可以拉上兩車人往返洪豐和縣城，不僅完全控制了洪豐的局勢，還基本上控制了縣城的運動走向。那些小組織怎麼鬧一概不管，涉及衝擊縣委大院之類，這兩車人會趕到現場，以揪鬥為名把縣領導拉上車，開到洪豐保護起來。

聯絡站內，戴氏八虎中的戴宣發、戴宣奇、戴宣應、戴宣成、戴宣兵五人和小妹戴宣鳳，坐在排椅上議論着眼下的形勢。戴宣鳳説:“北航來的消息，全國上下都要從走資派手中奪權，年底之前會完成權力分配，明年年初就公開宣佈。哥哥們，我們怎麼辦？”老大戴宣奇説:“洪豐的權力奪不奪無所謂，反正一直在我們手中。關鍵是縣城的權力，奪不奪？怎麼奪？恐怕要有一個妥善的辦法。”老三戴宣成説:“不奪縣委的權恐怕不行！如果其它組織搶先下手，我們就被動了！”老六戴宣應説:“我的意見是先看看再説。那些小組織一盤散沙，成不了事！用不着先出頭！”戴宣鳳説:“楊劍説了，由他們與其他組織先談聯合奪權的事，至少三個月準備，時間差不多了再作個樣子請我們參加，最後再宣佈奪權，由我哥出任領導小組組長。”戴宣應説:“好啊！掌握一個縣的權力，發哥不就是縣太爺了麼！”戴宣發沉思着説:“事情沒有這樣簡單。這個運動我們是以自保為主，包括保護周伯伯、何叔叔他們。這個目的已經達到了！再發展下去，幹更大的事，如果將來出現反覆，也許會得不償失！我的意見，讓下邊先把幾個廠，幾個局的權力掌控起來再説，跟廠長、局長們講清楚。這是大勢所趨，避免不了的，反正不能落在外人的手裏。過一個階段再分別還給他們就是了！縣委的權，我要與周伯伯商量一下再説，千萬莽撞不得！”戴宣鳳説:“這也是楊劍的意思。北航會把他分配到省裏，他也要看看形勢再説。”戴宣奇説:“分頭下去和各廠各局談吧，有兩個月的時間應該夠了。不過，工廠要由懂行的人去管。各局要由他們內部的人去管，千萬不能耽誤生產，影響羣眾的生活。”戴宣發説:“就是大哥説的意思！權不得不奪，卻一切都不能亂！否則將來就是罪人！”戴宣鳳笑着説:“怪不得何書記堅持要發展哥哥入黨，原來黨員的覺悟蠻高的嘛！”戴宣發説:“黨員也不過是一道護身符而已，卻萬萬犯不得錯，否則一樣身敗名裂！”戴宣兵説:“發哥，沒事就吃飯吧！我就這一句發言！”幾弟兄一齊笑了起來。這個家族發展到如今的規模，戴宣發當然是主要功臣。無怪乎戴氏宗族老老少少都唯他的馬首是瞻。從一個混混變為政界要人，戴宣發究竟靠的是什麼？

吃完飯，戴宣發回到自己的房間。剛打開門走進去，白菲便撲進了他的懷裏。

“菲菲，你怎麼還不去吃飯？”

“人家想你嘛！哪有心思去吃飯！”

“想人也要吃飯的，倘若餓壞了還怎麼想！等着，我去給你點飯菜來！”

“不吃！你先要了人家再説。”

“要什麼要！兔子還不吃窩邊草呢！何況你是鳳兒的同學。”

“那又怎麼樣？我告訴過大姐大給要你當情人的！”

“亂彈琴！鳳兒一定會責怪我的！你把我在她心中的形象破壞了！”

“快上牀吧！人家等得你好苦！不信你摸，下身都濕透了。”

“喂！你究竟還是不是大姑娘？怎麼什麼話都敢説！”

“你懷疑人家不是‮女處‬？好，我準備了白布，完事後檢查，倘若不是‮女處‬，從此再不見你！”

“好了，我不是這個意思！鳳兒跟楊劍談戀愛，劉奔正在追你，多好的兩對嘛！”

“我偏不！那小子連給你提鞋都不配，還想追本姑娘？做夢去吧！”白菲還想糾纏，戴宣鳳卻推門走了進來，説:“我就知道你賴在這兒，走！回屋去！”白菲可憐兮兮地説:“大姐大，你給姐姐一點兒自由行不行？我就快成功了！”戴宣鳳笑了:“嫂嫂生老二了，又是個兒子！她是戴家的有功之臣，我不准你傷害她！”

“大姐大，大嫂在家坐月子，大哥多寂寞嘛！有我陪在身邊，不是皆大歡喜麼！”戴宣發也笑了:“菲菲，別再鬧了！和鳳兒回去，大哥領你這份心，不收你這個人！以後和鳳兒一樣，都是我的妹子！有什麼事大哥都幫你，不準再胡思亂想！”戴宣鳳説:“行了吧！身份和本小姐一樣了。以後吃香喝辣，再不用為生活發愁。走吧！大哥要去周書記家談重要的事，別再耽誤他了。”白菲嘆了氣説:“不是英雄難過美人關麼，莫非我長得不美！主動獻身都沒人要，倒楣！”戴宣發走了出去，説:“菲菲肯定是大美人，大哥卻不是英雄，所以不敢唐突佳人！”話音剛落，人已經下了樓，走得無蹤無影。

戴宣發趁着夜，走進了縣委大院，來到了周興光家裏。

縣委書記正在閒坐品茶，見戴宣發上門，笑着説:“賢侄來得正好，陪伯伯品茶閒聊吧！”戴宣發接過周夫人齊鳳儀捧來的茶杯，方才坐了下來，也笑着説:“侄兒正想找伯伯閒聊，每一次從伯伯這兒離開，都是獲益匪淺，聊天也就成了偷師學藝。”周興光説:“賢侄大智若愚，伯伯一直以來都看低了你，真是慚愧。”戴宣發説:“伯伯，你對即將在全國範圍內展開的奪權行動有何看法？”周興光説:“勢不可當，無法逆轉，只能因勢利導，傳好貴西的班。”戴宣發説:“下面鄉鎮鞭長莫及，關鍵是縣委！伯伯只能暫時去農場待着，等待時機回來。”

“伯伯回不回來不重要！關鍵是誰來掌舵，賢侄能上麼？”

“不想！現在奪人家的權，將來一定會被別人奪權，報應不，世事難定啊！”

“你想得不錯！如果明哲保身，就不趟這渾水！不過伯伯看好你！你不會讓全縣混亂下去！”

“伯伯，如果你能擔保後不會開罪我，我聽你老安排！”

“好小子！想先找好退路，伯伯答應你！”

“那我勉為其難，幫伯伯守兩年攤子。孫發生説過，劫運一過，我的生意會得到發展機會。”兩人都笑了。舉起杯來，以茶代酒，幹了一大口。私下轉移權力，必將創造貴西奇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