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一章：整制鴨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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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的上海轎車在公路上飛馳。戴宣發、郗文章坐在後排，前邊的副坐上坐的是白菲。辦公室今天分派她跟的是郗文章，她便得以跟了出來。郗文章還帶了個叫焦浩的公安民警，也坐在後排，説是要保證此行圓滿完成任務。於是車上的位置就全都滿了。

駕駛員還是施壘，從給吳天明開車起就一直是縣委一把手的司機，周興光要提他當辦公室副主任，他卻堅決不幹，説自己不是那塊料。唯一的要求是，縣裏只要來新車就給他開。

一個半小時，上海轎車便抵達鴨兒鄉政府的院壩裏，施磊門路，給戴宣發一行以極大的方便。院子裏所有的牆壁上都貼滿了大字報，檢舉揭發原公社書記曹世全的最多，其餘如管委會主任，副書記副主任之類的也不少，從暑名看，有一個“紅到底戰鬥隊”一個“鴨兒兵團”還有一個“風雷農民革命軍”不知道鴨兒鄉有多少成年人，除了許多小組織外，還可以組織成兵團和軍的規模。

院子裏有稀稀落落的人員進出，但誰都沒有理會上海轎車裏下來的人。

施磊高聲問:“這裏有沒有人主事？出來説話！”一間屋子裏走出個矮胖的漢子，汗衫的袖子挽了起來，遮住了臂章，隱約可見“鴨兒”字樣。矮胖漢子張開滿是黑斑牙的嘴問:“你們是哪兒來串連的？支持我們的可以留下來。”焦浩上前一步説:“這是縣革命領導小組的戴組長和郗副組長，找你們管事的出來。”矮胖漢子笑着説:“原來是兩位組長。本人姓趙，叫趙大水，鴨兒兵團的司令。現在鄉里沒人管事，走資派都關起來了。各個組織自行其事，誰也管不了誰。”郗文章問:“三秋生產呢？有沒有人組織？”趙大水説:“還生產什麼？革命都忙不過來！鬥走資派三天才輪得到一次，鬥好了再説吧！”焦浩説:“不把糧食收上來，明年你們吃什麼？”趙大水説:“明年的事明年再説，不鬥倒走資派，收回糧食有什麼用？”郗文章問:“你們把走資派關在哪兒？”趙大水説:“今天輪到‘紅到底’批鬥，就在街那頭，走資派都押過去了！”郗文章説:“走！過去看看！”戴宣發低聲對施壘説了幾句話，施壘便匆匆上街去了。

四人來到那個院子，卻是一個生產大隊的隊部。只見院內有一個石砌的台子，台下坐着臂戴“紅到底戰鬥隊”袖章的男女農民，衣衫補丁重重，卻都興高采烈，喜笑顏開。台上，曹世全等走資派全都掛着姓名上劃了紅×的牌子，低着頭在接受羣眾的批鬥。

一個婦女正在發言，只聽她説:“你曹世全還是個大氓，開大會時還講話，説，‘我曹世全是個大老，究竟有好，婦女主任她曉得，我們在一起幹了幾年的。’你説，這是不是公開耍氓？你和那個**在一起幹了就算了，還敢啊細啊的拿到大會上來説，讓婦女姐妹們在下邊胡思亂想。説！你是不是有罪？你簡直是罪該萬死！”台下已經有人忍不住笑了起來。

一個小青年舉着紙做的擴音筒，趕忙領頭喊起口號來:“打倒曹世全！”羣眾跟着高喊:“打倒曹世全！”

“打倒走資本主義道路的當權派曹世全！”

“革命無罪！造反有理！反戈一擊有功！”

“**的無產階級革命路線勝利萬歲！”

“**萬歲！萬歲！萬萬歲！”郗文章忿忿不平地悄聲説:“放着莊稼不收，坐在這裏胡扯蛋，真是混吃等死！”戴宣發不吭聲，只是靜靜地觀察情況。鴨兒鄉的問題很嚴重，造反派沒有團結一致，鄉領導陷在運動之中不能身，三秋生產本沒有任何動作，這樣下去，鴨兒鄉的局勢危險了。

又有幾個人上台發言，批的都是芝麻綠豆的小事。官僚主義，搞一言堂；軍閥作風，打罵羣眾；多吃多佔，私分公款；上欺下壓，矇蔽羣眾等等，帽子扣得多，具體例子少，本就提不出什麼可以算是走資本主義道路的事實來。

發言完一個，就是一連串的口號，不過喊聲越來越小。那個領頭的小青年大聲喊叫:“不出力喊口號的，中午不準去食堂吃飯，也不計工分，看你們以後吃什麼！”白菲小聲説:“原來開會就能免費吃喝，怪不得誰都不想去幹農活。”戴宣發見時間已經去了一個多小時，恐怕對方會宣佈散會，不好再集中人，便走到台前，説:“我也要來揭發曹世全，讓不讓我發言？”領頭喊口號的小青年説:“只要是批鬥走資派，誰都可以發言！”戴宣發大聲説:“同志們，戰友們。**教導我們，關心羣眾生活，注意工作方法。曹世全太壞了，三秋生產這麼忙，他不組織大家收莊稼，反而把你們纏在這裏開會，如果糧食都爛在地裏，你們拿什麼公糧？明年吃什麼？這是和革命羣眾鬥心眼，大家千萬不要上當！”那小青年聽來頭不對，説:“你是什麼人？為什麼管我們的閒事？”戴宣發説:“我是幫你們分析問題，批鬥會是小事，把糧食收回來是大事！對不對？鄉親們！”小青年説:“你這是保皇派的言論。革命是大事！收莊稼才是小事！把他抓起來！”幾個手持紅纓槍的小夥子衝向戴宣發，拿着繩子想捆人。

郗文章和焦浩衝到了戴宣發身邊，擋住了那些紅袖標。大聲説:“這是貴西縣革命領導小組的戴組長，誰動他一指頭誰就是反革命！”那小青年大聲喊:“戰友們，別聽他的，大家圍上去！把他們全都捆起來批鬥！”院內不明真相的羣眾擁向台前，秩序頓時亂了起來。

郗文章和焦浩掏出了手槍，高聲説:“都退回去，不然槍子不認人！”那小青年高喊:“把全鄉的人都喊來，看他們敢不敢開槍！”戴宣發大聲説:“鄉親們，運動要搞，莊稼也要收！六零年餓肚子的教訓，大家難道忘了嗎？先抓好三秋生產，再來與走資派們算帳，也是來得及的啊！我建議，讓曹世全他們跟着去地裏收莊稼，進行勞動改造，不是既抓了革命，又收了糧食麼！鄉親們，聽我的吧！”那小青年喊:“三大造反組織的人都來了，同志們，抓反革命啊！”人湧動，局勢大有不可控制的趨向。突然，兩輛滿載人的宣傳車開到了院牆外，大喇叭裏喊着:“老鄉們，貴西縣革命領導小組三秋宣傳車和工作隊來了！你們必須服從領導，聽從指揮，不要聽信少數壞人的教唆！不收莊稼，沒有飯吃，還怎麼搞革命？還怎麼保衞**的無產階級革命路線？請你們認真聽戴組長講話，搞好運動！抓好三秋生產，奪取革命生產雙豐收！”車上下來的八十多人全都頭戴安全帽，臂纏紅袖標，手持紅纓槍，把人羣圍了個嚴嚴實實。

戴宣發讓焦浩把小青年看了起來，讓曹世全他們下了台，自己卻走到台上，説:“同志們，戰友們，**説，工人階級是領導階級。這是縣城的一百多名產業工人，他們中許多都是勞動模範。事實證明，革命和生產兩不誤，才是真正的**的革命路線！他們是來幫助你們開展三秋生產的。現在，願意投入三秋生產的羣眾組織的頭頭都上台來，結合鄉政府中表現好的革命幹部，組成‘鴨兒鄉三秋生產領導小組’，領導全鄉的三秋生產。明年再以此為基礎，成立鄉革命領導小組。願意的上台來！”矮胖漢子趙大水率先上台，跟着又上去了幾個人，那小青年也在其中。

郗文章説:“你們既已同意參加三秋領導小組，就共同推舉兩個幹部出來吧！”趙大水説:“還是曹世全，汪百鈞吧！他們改造得好一點，管生產也有經驗。”其他人提不出人選，曹、汪兩人便上了台。

戴宣發説:“我代表縣革命領導小組宣佈，鴨兒鄉三秋生產領導小組正式成立！組長趙大水，副組長曹世全、汪百鈞，其他兩個組織的頭頭也擔任副組長。四個副組長，一個管山上的莊稼，一個管田裏的莊稼，一個人管秋種，一個管後勤保障。組長管全盤！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