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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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張張攤開在桌子上的設計圖，簡直就像譜。紫藍配葱綠，鮮黃加火橘，但套凌亂錯誤，不僅教人眼花亂，而且頭昏腦脹。

陳美強迫自己壓下閉上眼睛的慾望，屏住氣息安靜地看着那些設計圖。坐在她面前的那個看起來二十有多三十不到、穿了一身補釘的設計師邵隆，雙手抱目不轉睛地盯着她，等着她的反應。

“呃，”陳美吶吶地。

“邵先生，你的設計用很大膽，嗯，很新。”豈止是用，那大翻領加套頭，及膝蓬蓬裙搭配長褲的組合也夠教人咋舌。

“藝術本來就是求新求變，老是追着保守和傳統的股跑，實在沒什麼意思。”邵隆攤靠着沙發背，架高起‮腿雙‬。

“呃，你的看法很有道理。不過，一般的上班族穿着打扮都比較保守，呃…”

“他們總有不工作的時候吧？那種上班套裝跟制服沒兩樣，老是穿那種單調毫無創意的東西，會把人搞披的。只要有點sense的人，一定都會注意自己的服裝和修飾的變化。”陳美陪着笑，突然覺得肩膀很酸。她又看看那些設計圖，忍不住一股暈眩，決定快刀斬亂麻，直接説出她們的要求。

“呃，邵先生，”她有預，他不會太愉快。她強迫自己看着他。

“對本店來説，你的設計對比太強烈，太新了一點。你能不能提供一些彩較柔和、式樣更簡單的作品？”邵隆的臉一下子鬆垮下去收回高高跨在桌上的長腿，緊盯着陳美，目光陰且沉。

“你不喜歡！”他挑高眉。

“我個人對任何設計、作品都沒有任何成見。”陳美個微笑，覺得肩膀更酸。

“只是，你應該也可以看出來，這些設計，不管是用或式樣，和我們店內陳設的服飾都有些不協調。”

“反正你們要的就是那種毫無創意的東西，”邵隆抬高下巴，斜睨着陳美，口氣相當傲慢。

陳美忍耐着，口氣説:“邵先生，我不是藝術家，不懂得你們要求的那一套。但我覺得，不管藝術也好，服裝也好，是用來愉悦人的，我們何苦為那種象的意念概論，什麼藝術不藝術，花錢找自己的麻煩呢？”邵隆一張臉繃得緊緊的，眉頭皺得打結。但他沒説什麼，默不作聲地從一旁的大黑套袋取出另一疊設計圖遞給陳美。

陳美愣一下，被動地接過設計圖。她仔細看了一會，就像她要求的，式樣簡單大方，用柔和清。

她沒説話，只是對邵隆點了點頭。邵隆哼一聲，不怎麼領情。

混亂都過了。這時餘純芳巧不巧才從店後頭走出來。

“怎麼樣？”她問。

“邵先生的設計很不錯。”陳美説。

邵隆瞥她一眼，收回設計圖放進袋子裏，站起來，居高臨下俯看陳美説:“我很不，但你很老實。我會盡快把我的成品送過來。不過，有一天，我一定會證明給你看，讓你明白什麼才是藝術。”説罷，修長的手指按按他的嘴，隔空給陳美一個吻，掉頭走出去。

陳美這才鬆口氣，痠痛的肩膀。

“到底怎麼回事？”餘純芳追問。

“也沒什麼。”陳美一語帶過。餘純芳挑眉，一點都不肯放鬆，陳美只好簡單地把事情代清楚。

“這還沒什麼，”餘純芳叫起來。

“你啊，就是有本事惹人發。”

“我也不是有意的。那些設計實驗大過實用，對我們的店來説，實在太冒險了。我可不想到時候成天對着帳目發愁。”她不想起路。如果他聽到她剛剛説的那番活，他會有什麼反應？相當失望吧。她還是不懂那些…她從來就沒有懂過。

“不是我説你，你就是死腦筋。你這樣不行的，把全部的人得罪光…”噹一聲，清脆的推門聲截斷餘純芳的嘮叨，她頭一轉，語調一扭，聲音比人先上前，充滿温暖熱誠。

“歡光臨！”她甚至半伸出了雙臂。

“不必特別招呼我了。”進來的人輕聲笑起來。是阿非。

“阿非！你怎麼來了！”餘純芳把聲音提高了八度，嗯哼兩聲，像是牙齒痛，不忘扭頭看了陳美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