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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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盧友文笑了,一面笑,他一面用手指着小雙,説:“你問她,就是她害我!”小雙漲紅了臉,又要笑,又要忍,又害羞,又抱歉,又高興,又尷尬,不知道是一種什麼表情。我和雨農面面相覷,都有點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我是最笨的人,生平就不會猜謎語,瞪着小雙,我直截了當的問:“你怎麼害他了?”小雙直往一邊躲,笑着説:“你聽他的!他在胡説呢!”

“怎麼胡説?”盧友文嚷着,轉頭看着雨農:“雨農,你是知道的,以前在馬祖,我累了一天,晚上還塗塗抹抹的寫一點東西。回到台北來,原準備好好大寫一番的,結果,認識了這個小雙,從此,就完蛋了!”

“怎麼講?”我更糊了:“為什麼認識了小雙,你就完蛋了?”

“寫作和一般工作不同,寫作要專心一志,要全神貫注,要心無二用,對不對?”盧友文看看我們。

“可是,我現在每天早上起來,腦子裏想的是杜小雙,心裏記掛的是杜小雙,嘴裏唸叨的是杜小雙!她不來,我就牽腸掛肚的想着她、盼着她,茶不思,飯不想,還有什麼神寫文章?等到好不容易把她盼來了,看到她一舉手、一投足,就是那樣惹人愛,文思就全飛了,一心一意只想和她談天、和她説話,就是不談天説話,和她坐在一塊兒,靜靜的你看着我、我看着你也是好的。這種心情下,我怎麼寫得出東西?以前沒戀愛過,不曉得戀愛原來這樣佔據人的心靈和神。我不怪她,我怪誰?”小雙只是笑,一個勁兒的笑,頭低俯着,眼睛望着書桌,笑得兩個肩膀直哆嗦。她的面頰紅撲撲的,眼睛水汪汪的,嘴角笑的。

“聽他説!”她説着:“就是嘴裏説得好聽!八成是自己寫不出東西,亂找藉口!”

“天地良心!”盧友文叫着:“我如果説的不是真心話,讓雷把我劈死,汽車把我撞死,房子倒下來把我壓死,吃東西梗住喉嚨把我梗死…”

“喂!喂!喂!怎麼的嘛?怎麼的嘛?”小雙急急的跑過去,伸手去捂住盧友文的嘴,急得臉都白了。

“誰要你發誓詛咒的嘛!哪兒跑出這麼一大堆瘋話來?”盧友文看到小雙伸手來捂他的嘴,他的個子高,就低下頭來,順勢在小雙的手上吻了一下,這麼一來,倒好像小雙是伸手過去給他吻似的。小雙馬上就個滿臉通紅,一面退開,一面嘰咕着説:“瞧瞧這個人,瞧瞧這個人!一天到晚這麼瘋瘋癲癲的,也不怕別人看了笑話!”我和雨農換了一個注視,這小屋擋不住風,也不見得遮得了雨,但是,屋裏卻洋溢着天的氣息。我看看桌上那些亂七八糟的稿紙,想着盧友文説戀愛使他無法寫作的問題,會不會幸福真能阻礙藝術的發展?似乎很多偉大的藝術作品都產生在痛苦中。假若真的如此,盧友文得到小雙,豈不變成了他的不幸?這問題太複雜了,我那簡單的頭腦有些轉不過來,搖搖頭,我不去想它了。

那晚,從盧友文的小屋裏出來,我和雨農手挽着手,散步在秋夜的街頭。夜風在我們的身邊穿梭,街燈在暗夜的街頭閃亮,我的頭靠在雨農的肩上,帶着幾分我自己也不瞭解的隱憂,我説:“你覺得,盧友文和小雙,將來會幸福嗎?”

“現在他們就很幸福了,不是嗎?”雨農説,他的聲音裏充滿了信心。挽緊了我,他分享着從盧友文那兒染到的快樂。

“相愛就是幸福。詩卉,他們幸福,我們更幸福”

“可是,”我的經濟觀在作祟。

“盧友文假若不想想辦法,只是一個勁兒的等靈,恐怕他永遠沒有能力結婚成家,他總不能讓小雙跟着他住到這小綁樓裏來的!”

“別太現實,好不好?”雨農不滿的説:”只要兩心相許,貧窮又算什麼?越是貧窮,越腦萍驗愛情的偉大!何況,盧友文不會永遠貧窮,他不成功則已,一成功就會名滿天下!我們現在的社會不會埋沒人才,只要你真有才華,你總有出人頭地的一天!”

“是嗎?”我問,我不像他那樣有把握?鮮鄧擔揖醯萌魏紊緇嶗錚薊蚨嗷蟶儆屑父霰宦衩壞娜瞬擰?br>“我們等着瞧吧!”我聳聳肩,當然,我是等着瞧的。世界上只有一樣東西,永遠不會加快變慢或停止移動,那就是時間。分分秒秒,時間固定在消失,所有事情,無論好的、歹的,總會到眼前來的。那晚,我回到家裏已經很晚了,出乎我意料之外的,是詩堯還沒有睡,他正一個人坐在客廳裏煙。我很驚奇,因為詩堯如果要獨自煙,他總是關在自己房裏,不會跑到客廳裏來。我走過去,問:“你在幹嘛?”

“我在等小雙。”他沉靜的説。

我心頭一凜,忍不住深深看了他一眼。

“等她幹嘛?”我又問。

“有話談。”他簡短的説,噴出一口煙來。

我在他對面坐了下來,我望着他的眼睛。他不説話,只是一口又一口的吐着煙霧,他的臉孔整個都隱藏到煙霧裏去了,又是那種令人不可捉摸而又深不可測的樣子。我遲疑了一會兒,想着那小屋裏的天。

“我今晚去了盧友文家,”我終於説出口來:“小雙也在那兒,盧友文寫稿,小雙幫他抄。那屋子好小好破,可是他們好快活。”詩堯熄滅了煙蒂,他緊緊的盯着我。

“你告訴我這段話是什麼意思?你以為我想對小雙説什麼?事到如今,你以為我還能對她説什麼嗎?”

“我不知道你要對她説什麼,”我悶悶的説:“哥哥,我從來不瞭解你,你永遠是莫測高深的。我告訴你這段話也沒有什麼意義,你明知道,我是有點傻里傻氣的,難免常做些沒有意義的事情。”詩堯瞪了我好一會兒,終於,他站起身來。

“詩卉,”他説,凝視着我。聲音好落寞、好低柔。

“你是家裏最瞭解我的一個人!”沉片刻,他轉身往屋裏走去,在客廳門口,他站住了,回頭説:“好吧!我不等小雙了,請你轉告她一句話,明天晚上六點十分,請她收看歌之林的節目!”他走了,我在客廳裏仍然坐了一會兒,小雙還沒回來。我不知道歌之林的節目與小雙有什麼關係,或者,那又是詩堯心設計的節目。十一點半,我回到房間裏,很累,想睡了,我躺在牀上,自己告訴自己説,我要一面睡,一面等小雙,可是,我的頭才捱上枕頭,我就朦朦朧朧的睡着了。小雙是什麼時候回來的,我完全不知道。

一覺醒來,天已大亮,小雙又已不在牀上了。書桌上,小雙留着一張紙條:“我要陪友文去新竹訪朋友,今天不回家吃午飯,也不回家吃晚飯。”糟糕!我忘了告訴她看電視的事!我趕到詩堯房裏,用非常非常抱歉的口氣告訴了他。詩堯怔了,望着我,他竟半晌説不出話來。終於他苦笑了一下,搖搖頭,故作輕鬆的説:“算了,沒什麼關係,反正…”他的聲音低得幾乎聽不出來:“什麼事都是命定的。”聽出他語氣中那份不尋常的失望,我真懊惱得要命,但是,現在總無法跑到新竹去找小雙!晚上六點十分,我倒看了那個節目,我們全家都看了,我想,沒有人會對那節目有什麼特殊的印象,除了我以外。因為那只是個單純的歌唱節目,在那節目裏,唱出了一支新歌,歌名叫“在水一方。”畫面上,是一個長髮披肩的少女的背影,站在一片茫茫水霧中,幾枝蘆葦,搖曳在水波的前面,使那少女的背影,更加縹緲,更加輕盈,畫面美得像夢境,風吹過來,水波盪漾,少女的長髮飄飛,衣袂翩然,那歌聲配合着畫面,清晰的唱着:“綠草蒼蒼,白霧茫茫,有位佳人,在水一方。

我願逆而上,依偎在她身旁,無奈前有險灘,道路又遠又長。

我願順而下,找尋她的方向,卻見依稀彷彿,她在水的中央。

綠草萋萋,白霧離,有位佳人,靠水而居。

我願逆而上,與她輕言細語,無奈前有險灘,道路曲折無已,我願順而下,找尋她的蹤跡,卻見依稀彷彿,她在水中佇立。”拌聲一完,鏡頭就定在那少女的背影上,然後化成一片模糊。那背影,依稀彷彿,就是小雙的背影!

我衝進了我的卧室,因為,忽然間,我滿眼眶都是淚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