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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面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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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妃以帝(湘東王梁元帝)眇一目(瞎了一隻眼睛),知帝將至,為半面妝。

——《離騷》夜深人靜,襯得一聲嘆息深沉似海。我手捧菱花銅鏡,邊的嘆息絲絲縷縷的溢出,積怨成海。

更深重,窗外一片茫泛白的月,更映得鏡中折出的一縷幽然綠光,森然攝人。我用手捂住右眼,卻仍掩蓋不住這有零星綠光透過指縫發散出來。鏡中閃耀着的綠火焰,似是一種宿命,無處可逃。

[一]我叫徐昭佩,出身名門,將軍之女,與南朝七皇子蕭繹早有婚約。那抹晶瑩詭異的綠,正是出自我的右眼。兩年前,自我剛滿十四歲的那個月圓之夜起,忽然發現,每到夜半無人之時,我的右眼便會碧如琉璃,散發着悠然冷峻的綠光,自銅鏡中看去,説不出的詭異。

獨坐在妝台前,鏡中的人彷彿並不是我,又或者説,我也不知道哪個才是真正的我。身邊的謎團總是太多,繚繞着霧一樣的詭異與惘然。七年之前,清晨驀然醒來,忽然發現自己身在華貴温暖的芙蓉帳中,府中人人恭敬的叫我小姐,香車寶馬,錦衣玉食。彷彿一夜之間失去了所有的記憶,生命便這樣開始於那個微涼的清晨。

徐家小姐昭佩,生於詩書禮樂之家,父親嚴厲,母親慈愛,身邊還有一個青梅竹馬的痴心皇子蕭紀,在這片人間鼎盛的天子腳下,也算得是要風得風,要雨得雨了。可是我卻總是覺得這些富貴繁華從來不曾真真正正的屬於我,心中充斥着強烈的不安全,彷彿這些美好都不過是假象,總有一天,生命會以它的本來面目出現在我面前。措手不及。

自夜半枯坐至天明,眼中的熒熒綠光終於隨着出而漸漸褪去,鏡中的女子面蒼白,五官緻,表情恬淡,再不見夜晚時的妖嬈詭異。侍女靈香端着一盆清水推門起來,説“小姐,蕭紀少爺來了,正在前堂候着您呢。”蕭紀與我青梅竹馬,這是江陵城人盡皆知的事情。我的父親侍中信武將軍徐琨與蕭紀的母親靈妃是表兄妹,蕭紀是我的表哥。出身名門的徐昭佩,也只有皇親國戚才配得起。

[二]錦衣金冠的八皇子蕭紀,眉宇間總是瀰漫着一種似有若無的暴戾之氣,原本清秀的眉目也只有在面對我的時候才會柔軟起來。一見到我,他便興沖沖的過來,將一隻翠錦盒放在我掌心,説“昭佩,我聽靈香説你近睡得不好,時常坐至天明。於是在西域尋了這顆夜明珠,説是可以定心安神的,你要好好保重身體才是。”蕭紀凝神看我,伸手撥我垂落的劉海,深潭一樣的黑眸瞬間風起雲湧。我不敢直視他灼灼的目光,急忙側過頭,卻正對上靈香來不及躲閃的目光。

我的心一沉。靈香臉上的表情甚至來不及捕捉,我卻忽然明白了些什麼。我的輾轉反側,我的徹夜不眠,除了靈香,還有誰會知道呢?

難怪蕭紀總是對我的事情瞭如指掌。難怪靈香時常望着我出神,彷彿想要透過我,看到另一個人的影子。

我盈盈的接過錦盒,蒼白的臉上出少見的嫵媚笑容,俯身行禮,説“有勞八皇子費心了。”蕭紀急忙扶住我,手掌的温熱透過錦衣層層侵入我的皮膚,我抬眼看他,睫翩躚,目若驚鴻。

“八皇子出使西域已有半月之久…昭佩夜不能寐,想來也是掛念皇子之故…”我斷斷續續的説,然後含羞轉身,疾步走回房內,再不回頭看他。

身後的蕭紀只是怔怔的望着我,許是未曾預料,向來生淡漠,素衣白裙的徐昭佩也會有這般風情。

似是一種隱藏的天

[三]靈香隨我回房,與往常一樣,垂首站在我左後方的位置。我在銅鏡中正好可以看見她低垂的眼。我猛的把錦盒啷鐺一聲扣在桌上,靈香驚得一個機靈,驀的抬頭,正對上菱花鏡中,我似笑非笑的眼。

“你喜歡蕭紀?”我淡淡的説。談論天氣一半平常。

靈香倏的一抖,抬頭驚恐的看我,沒有回答。雙肩微微顫動,簌簌的如落葉。我忽然有些不忍,可是心中的厭惡仍然揮散不去。她跟了我這麼多年,應該知道,我最恨的就是被人出賣。縱使我並不愛蕭紀,縱使他們並沒有傷害到我,我也依然無法容忍身邊最親的兩個人揹着我私下來往。

“蕭紀已派人提親,我會應允。所以,你也不再適合留在徐府。”我直直看着鏡中的靈香,從首飾盒中拿出一支金釵扔在地上,説“主僕多年,留個紀念吧。知道你沒有背叛我。只是厭惡這種事情罷了。”靈香俯身拾起金釵,一滴淚水跌落在地。我想我始終無法忘記,她離去時僵硬的背影和緊握的掌心,指甲刺進裏,有血絲滲透出來。靈香與我相伴多年,除了主僕的身份,也有同齡女子之間特有的微妙關係。我早知靈香不是甘居人下的女子,無奈心比天高,出身下賤。我欣賞她,所以更容不得她在我身上打半點主意。

我知,為了一時之氣,我失去了在這世上惟一的朋友。可是這也沒什麼不好。誰讓我就是這樣一個偏執的人呢,寧可錯失,不願求全。那種覺微妙得難以言説,我卻無法假裝視而不見。

很多很多年以後,我才終於體會靈香的苦。隔着另一個女人去守望自己心愛的男人,是多麼卑微的一種絕望。

[四]那一年的晚冬,江陵城的桃花詭異的提前開放,淺粉素淡的花朵綻放得豔麗妖嬈,花瓣飛舞的時候,就似一場暗香的雪。

殷紅的喜轎一路敲打着橫穿整個江陵,忽然猛的停下來。我掀起簾角,瞥見面無表情的蕭紀,錦衣金冠,直直站在轎子前面,似海的黑眸空而離散。大婚的隊伍被困在原地,進也不是,退也不是。我嘆氣,徑自揭開大紅蓋頭走下喜轎,面對面的站到蕭紀面前。我只是抬頭看着他,一句話都沒有説。事到如今,還有什麼好説的呢?他別過頭,終是不忍再看我凝若靜水的目光。我不愛他,亦沒有必要去容忍他與靈香之間的不為人知的過往。靈香不是輕易付出的女子,她肯為蕭紀委曲求全,他也必是許了她什麼的。我就是要讓她知道,蕭紀失去了我,也不會選她。與生俱來的驕傲,我和他,都掩藏不祝也許也並不是覺得對方有多契合,只是長在金牆玉瓦之中,不允許自己去看比自己身份低賤的人。

我要讓靈香知道,背叛我的人,最後什麼都不會得到。

“嫁了蕭繹,你不會幸福的。”蕭紀轉身離開,背影直的讓人心疼。我望着他遠去的背影,輕聲的説,幸福,我也從來沒有奢求過。

娶我的,是七皇子蕭繹。

[五]我嫁給蕭繹的時候,他還只是湘東的王。手握重兵鎮守江陵,卻是清心寡慾,沉默淡然,不似蕭紀一般野心。整寄情詩畫,恬淡如雲。

原本這個素昧平生的陌生名字,不應該跟我的生命有半點瓜葛。之所以將一生都給了他,只是因為父親的一句話。他説,昭佩,八皇子蕭紀無城府,必不是做大事的人。你要嫁的人,是七皇子蕭繹。

我低眉順眼的説“任憑父親安排。”心裏卻隱隱的酸楚起來,我畢竟是禍水紅顏,還是儘早離開徐家的好。除了蕭紀,無論父親把我許給誰我都會答應的。

夜晚,夜明珠在枕邊熒熒的閃着綠光,夢裏忽然多了一個人,我不知道他是誰,甚至不知道他是否存在,只是憑空的掛念着。他叫憂,一襲勝雪的白衣,笑顏燦若花。他説小離,我願代你承擔任何傷害。每到這時我便會驚醒,望着昏暗空曠的房間,淚如雨下。

嫁入湘東王府三個多月,我連蕭繹的面都未曾見過。下人們私下議論着,堂堂徐家小姐,怎能咽得下這口窩囊氣。生寡淡的蕭繹,四個月前偶然在湖邊聽到一首採蓮曲,便一發不可收拾的愛上了那個名叫纖寞的採蓮女。礙於皇族的壓力不得不娶徐將軍之女徐昭佩,過門之後連一面都沒有見過,真正比入了冷宮還要淒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