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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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殷齋被燒燬，佟妃受了傷，這個消息就如同那把燒燬殿閣的大火般，沸沸揚揚地傳遍整個京城，當然也傳到了太上皇龍琛的耳裏，他以最快的速度趕回皇宮，沒有下達任何命令，只是執意要帶佟若愚回別宮休養。佟若愚知道心愛男人的心思，眼下皇帝是他們的兒子，雖説這兩年來，許多大臣們仍舊以他馬首是瞻，但是，龍琛禪位的心非常篤定，不到最後關頭，他絕對不再手管理朝政。

只是，他們兩人的心裏都很明白，他的篤定並不代表可以完全杜絕大臣們擁戴太上皇的念頭，畢竟，龍琛兒時即位，當了三十多年的皇帝，而雍綸即位也不過才短短兩年，孰輕孰重，大臣們心裏都各自有數。

“再過來一點，既然你都已經有膽量向皇上開那個口了，難不成還怕我吃了你不成？”佟若愚坐在殿前的首位上，笑着開口，朝站在殿央的梅宛如伸出手，示意要她過來自己身邊。

“宛如不敢這麼想。”説話的同時，梅宛如走到前主子身邊。

“那就坐到我身邊來，讓我仔細再瞧一瞧你的模樣。”佟若愚伸出手，將她給拉在身畔坐下，“你幾歲進宮的？”

“十歲。”

“那説起來，你一進宮就被我挑到身邊伺候了，説起來咱們都進宮得早，你十歲，我八歲就進了宮，不過，我比你幸運，有老祖宗的庇護，所以沒吃上什麼苦頭。”

“宛如跟在娘娘身邊，也沒吃上苦頭，娘娘對我也是關愛有加，瑞香姑姑也從不吝於教導我在宮裏的規矩，給了我方便的人脈，這些恩惠宛如點滴都擱在心頭，沒敢忘記。”

“我曾經對瑞香説過，説在所有的丫頭之中，就屬你最討我喜歡，如果我能再生個女兒，我希望她能像你，只是可惜了，我就只生了皇帝一個兒子，這件事情是我心裏的遺憾。”

“宛如多謝娘娘厚愛。”

“你一向不是個熱絡的孩子，你待在我身邊伺候的那幾年，我一直希望你能跟我親近一些，不過，你始終就是不肯，無論我對你再好，都好像沒法子打動你的心。”佟若愚輕嘆了口氣，話雖如此，她仍舊待這丫頭極好，彷佛天生就是投緣。

“娘娘的好意，宛如心裏是明白的。”梅宛如心裏愧疚極了，臉兒壓得低低的，不敢抬眸。

“別覺得內疚，我今兒個説這話，不是存心要你難過的。”佟若愚抬起她的臉蛋，笑着搖頭，睿智的眸光上下打量了她一眼，“當初，我在西麝國當太妃主政的期間，經歷過不少兇險，也閲人無數，我在心裏也一直覺得你是個好女孩，你很清楚自己應該做的事情，也很守分際，這是我將你擱在皇帝身邊的原因，可是，如今你卻讓我懷疑自己當初的決定是不是一個錯誤？你告訴我，真的是個錯誤嗎？”

“宛如無法決定娘娘心裏的想法。”梅宛如輕淡地一語帶過。

話落，一陣沉默降臨在她們之間，佟若愚仔細地看着面前那張秀致的容顏，仔仔細細地打量，一絲一毫都沒放過。

但她無論如何審視打量，都看不出來這女孩的心裏竟然藏着狼子野心，是的！她當初看不出來這女孩有野心，如今依舊看不出來。

她的眉宇之間，依舊沁着一絲恬淡不爭的温婉，一如她的名字，宛如。

“好，你確實無法決定我心裏的想法，但是，我只希望你真的清楚自己要做的事情，我不管你心裏在盤算什麼主意，但是，只請你答應我一件事情，就這一件事情，請你無論如何都一定要做到。”

“娘娘是要我不許傷害皇上嗎？”

“不，不是這件事。”佟若愚抿淡淡地笑了，因年歲增長而更添智能的眸子定定地看着她，“我要你愛皇上，既然你要當他的皇后，就一定要敬愛自己的天子丈夫才可以，如何？你做得到嗎？”梅宛如沒有料到會面對這個問題，她嬌顏微怔，好半晌吐不出半個字，最後，她咬住瓣，不點頭也不搖頭，只是直直地回視佟若愚。

“你不否定，我就當你是答應了。”佟若愚擅自將她的響應當成是默許，伸手將她原封不動已經涼掉的茶水端起倒掉，然後重新滿上壺裏的熱茶，“喝吧！咱們聊了那麼久，想必你的口也幹了。”

“謝佟妃娘娘。”梅宛如雙手恭謹地端起茶杯，湊在邊輕啜了口，就又擱回桌案上。

“不必多禮，再過不久咱們就是婆媳倆了。”

“就算是身份改變，該有的規矩還是不能廢。”

“是，該有的規矩還是不能廢，你能記住這一點最好。”説着，佟若愚眸之中閃過一絲黯然，“既然你就要成為皇上的後宮，就讓我給你一句忠告，你要記住，他是皇帝，他不是你的男人，而是你的天。”好半晌，梅宛如只是怔愣地睜圓美眸，看着面前的長輩，她心細地看出了佟若愚在説出這句話時，眼神之中的苦澀與無奈。

“你會懂的，宛如丫頭，你比我聰明，心思也比我玲瓏剔透，就算現在不懂，你也很快就會明白，皇帝不會是你的男人，如果是你的男人，他便是獨屬於你一個人的，但他是天，他至高無上，是屬於天下人的，當他做出令你痛恨的事情時，只因為他是帝王，他不得不這麼做。”

“宛如知道皇上除了我之外，還有三千後宮。”

“是，那只是其中一件。”佟若愚揚起一抹淡淡的苦笑，“最令人痛苦的，是他就算想殺了你，你也不能怨他。”

“不是不能怨，是怨不了。”梅宛如揚起淺笑，眨了眨眼，澄澈的眸光之中有一絲俏皮。

“是，你説的是，是怨不了。”佟若愚被她逗笑了，一掃方才心裏的苦澀，她這女孩就是這一點貼心，足以讓身旁的人愛慘了她。

“不過，你可真夠本事，竟然可以把皇帝氣得暴跳如雷，繼他父皇之後，你是第二個能做到的人。”佟若愚説完，看見宛如的神情有異，連忙搖頭笑着補充説道:“放心，我説這話不是在損你，關於這一點，我這個做孃親的，反倒還要謝你才對。”

“為什麼？”梅宛如不解地搖頭。

“因為我已經太久沒看見自己兒子真實的情，這些年來，他為了當一個不輸他父皇的好皇帝，拋棄了太多屬於普通人的情，最後他確實成了好皇帝，可是瞧他現在那副你情不動的模樣，身為他孃親的我，瞧了會心疼。”佟若愚輕嘆了口氣，眉宇之間飄進一抹身為親孃的不捨。

“如果現在的皇上不是原來的皇上，那真實的模樣究竟是什麼樣子呢？”不需要佟妃提起，梅宛如心裏也有覺，這兩年來，皇上的情緒確實收斂了不少，不過，那只是在處理政務方面，其實，私下的他依舊是個難纏的傢伙。

“他像火，是會把人傷着，就連自己也不能倖免於難的烈火。”

“就像一把雙面刃嗎？”佟若愚笑着搖頭，“不，不是刀刃，就只是火焰，能傷人，卻也能令人到暖意，宛如丫頭，如果有朝一你能見識到他的另外一面，我敢保證你一定會很訝異，甚至於會覺得吃驚，到時候你就能夠明白我話裏的意思了。”聞言，梅宛如只是靜靜地抿不語，想起那一夜雍綸看着她的急切與憂心，在他眼底的情是如此地温暖，彷佛火焰一樣，但她沒敢伸出手去一探究竟，深怕還沒取着他的温暖，已經被他的火焰給燃燒殆盡。

武場上，兵器互擊的尖鋭聲音接連不斷，雍綸與容慎修兩人各自持着一長矛，互不相讓地較勁着。比起容慎修只是處在防備的位置上，雍綸的攻勢幾乎是凌厲而且不留情的，他的臉上隱隱閃動着殺氣，一次次出招都彷佛要致人於死一般。

與主子從小一起長大，容慎修當然知道他不會想要致己於死，相反地，他一次次攻而不防的出招，如果面前站的是敵人，才是真正的危險，只要一個不留心，就會被逮到破綻而被置於死地。

雍綸當然不會想要殺死兒時的玩伴兼最信任的近臣，他只是心情太亂，幾乎到了動的地步，所以才會想要以練劍來發心裏的怒氣。

驀地，一個攻防不及，容慎修鬆手放掉長矛，只見雍綸的攻勢將至，他舉起雙手投降，“皇上，請手下留情！”雍綸頓時收住飽勢，怒眸瞪了嘻皮笑臉的容慎修一眼，揚手將長矛一擲，咚地一聲，鋭利的矛尖幾乎完全沒入一旁的木牆之中。

“下次你再敢故意認輸，看朕饒不饒得了你！”他一邊沒好氣地説，一邊接過小抱子遞上的幹巾拭去額際的汗水。

“微臣不敢，是微臣技藝不如皇上，請皇上明察。”容慎修依舊一臉嘻笑，他知道主子一向對自己人的嘻皮笑臉最無可奈何。

“哼！”雍綸將巾子澤回去給小抱子，接過一旁宮人遞上的水杯，有一口沒一口地喝着。

“微臣不是在開玩笑，照皇上這樣一招比一招更狠的攻打，微臣還真怕會死在皇上手裏。”容慎修的容貌酷似父親，不似雍綸五官拔的俊朗，微笑時是一派的温文爾雅，説話也是不疾不徐的，“如果微臣沒有猜錯，皇上是為了要納後的事情心煩意亂嗎？我聽説佟妃娘娘見過了那位梅宛如，難道娘娘沒替皇上勸退她嗎？”

“母妃不反對，她甚至於樂見其成。”雍綸説着，一口氣湧上心頭，“她説在那個梅宛如剛進宮的時候，她就打算讓梅宛如成為朕的御嬪，説她是個聰明的女子，跟她在一起，對朕一定會有幫助。”

“終妃娘娘一向是個聰明人，她會這麼説，絕對有很好的理由。”他記得在孩提時代，終妃娘娘一直是他們這些孩子們心裏最敬佩的偶像。

“朕從未懷疑過母妃的聰明才智，她總是能給朕最好的意見，但是，唯獨這一次，朕不能苟同。”

“如果皇上不肯娶那位宛如姑姑，那就下令由微臣代替皇上下手吧！”

“你的意思是…？”雍綸挑起眉梢覦了他一眼。

“她説君無戲言，既然皇上答應了就一定要娶她，那也要她還能活着，才能讓皇上冊立她呀！如果皇上真的不想娶她，只要她不再存活於這個世上，皇上便不需要履行諾言了。”一抹陰狠的光芒閃過容慎修温爾的臉龐。

“她不能死，她是母妃的救命恩人，朕不能恩將仇報。”説話的同時，雍綸避開了容慎修的注視，像是有些心事不想被人看穿。

“皇上心裏既然明白這一點，那微臣也不好多説了。”容慎修聽見回答，知道在主子心裏早就已經有了決定，他拱起雙手，高聲喊道:“微臣在此先恭賀皇上即將娶後，這是喜事，是皇上的喜事，是朝臣們的喜事，也是天下百姓們的喜事！抱賀皇上大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