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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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來,宮裏宮外,言四起。人們談論着皇后低賤的身份,説她是伶優之女,不但不能説是平民百姓,本就是賤户出身,同時也談論着她的不擇手段,説佟妃受到了矇騙,才會鼓動兒子娶她這個心機深沉的女子為後。
“賤户?”雍綸低沉的嗓音之中含着輕淺的笑意,他坐在可以望見遠山的高台之上,在他的身邊分別坐着八賢王與容慎修,宮人們動作練輕巧地替他們斟上温好的美酒佳釀。
“説唱戲的戲子等同於倡優,也算是賤户,真是有趣,難道他們這些人都忘了我朝百年前的挽燈皇后正是倡優出身嗎?在她成為皇后之後,朝廷就為她廢了賤户這個階級,將天下百姓都一視同仁,不分貴賤了!”説完,雍綸舉起酒杯,讓小抱子近身替他再度滿上,“更何況,在朕繼位之初,就已經公告天下,朕立後重才德,不計身份高低,這也就是當初宛如提要立後時,朕不能以身份駁回她要求的原因,因為朕心裏很清楚,當年朕的母妃就是出身平民,雖然已經被曾皇內定為皇后的人選,還是遭到了眾臣的非議,所以,王叔,以後不許在朕面前提起身份的問題,朕不愛聽。”雍綸仰首一口飲盡杯中酒汁,轉眸定定地啾着八賢王隆瑜。隆瑜沒料到自個兒提及的話題被侄兒給嚴斥了,他心想傳言果然沒錯,宮裏的人們都在傳,皇帝與皇后的情與俱增,幾乎到了形影不離的地步,光瞧雍綸護的勁兒,就不難窺出那位梅宛如在他心裏特別的地位。
“好,就算不提身份,王叔還聽人們在談論説,近來,皇后積極在整頓後宮,其實這也沒有什麼不好,畢竟你的父皇不曾立後,後宮的事務一直都是由內務府和六尚在打理,好在後來還有皇上的母妃居中協調,這麼多年來也都是好好的,王叔在想,皇后娘娘會不會太小題大作,人們都説近來皇后三卿官署的權力太過高張,或許再過不了多久,就要欺壓過皇權了也説不定。”最後一句話,隆瑜説得小心翼翼,説完,他緊盯着侄兒的反應。
一旁的容慎修不發一語,只是靜靜地喝酒聽話,他本連猜都不必,也知道主子不會愛聽八賢王所説的那些話。
果不其然,雍綸勾起一抹冷笑,轉眸看着隆瑜的眼神透出一抹陰鷥,“王叔,今兒個朕只想要圖個清靜,與王叔小酌兩杯,後宮那些女人家的事情,朕現在不想聽,也不想管。”
“是,只是王叔擔心…”
“皇后是個有分寸、懂進退的人,朕不擔心她。”雍綸微笑地説道,心想自個兒説謊不打草稿,竟然還可以説得臉不紅氣不。是啊!她對誰都有分寸,就是對他沒有,她對誰都知道進退,但是對他就是不知道,可是他也不想她只懂得討好他,因為那樣委曲求全的女子,就不是他所認識的梅宛如。
聽見雍綸口口聲聲護着梅宛如,隆瑜並沒有介意的表情,反倒是笑了,因為他知道那個梅宛如遲早都是死路一條,當然,還有他這個親侄兒。
“既然皇上心裏有數,那王叔就不好多説了。”他取餅宮人手裏的酒壺,親自替雍綸滿上酒杯,“子過得真快,想當年你不過是個六歲的娃兒,現在都已經那麼大了,皇上,如果你還把隆瑜當成是自個兒最親的叔叔,就不要拒絕王叔的請求,過幾是王叔的生辰,我想在城郊的別苑裏辦場熱鬧,到時候還請皇上賞臉到場,如何?你不會拒絕吧?”
“既然是王叔的生辰,身為你的親侄兒,朕沒有不到的理由。”雍綸勾起微笑,巧妙地掩飾眼底的詭,舉高酒杯,兩人乾杯一飲而盡。
“他真的當面向你提了嗎?”梅宛如柔軟的嗓音有着一絲緊繃。夜涼如水,最近越到晚上,越是能夠受到秋天腳步近了的涼意,養心殿裏,多數的僕從都被遣退了,只剩下温公公幾個近身信任的人還留下,看似與尋常無異的夜晚,透出了一絲不尋常的緊張氣氛。
因為,除了他們之外,還有容慎修與白秋練也都在殿內,為了不讓人發現他們入了夜仍舊留在皇宮,他們稍早的時候出了宮門,又打扮成宮人的模樣,讓温公公派人又領回宮裏,而所防的人當然是八賢王隆瑜,以及萬有年。
“是,王叔確實提了。”雍綸笑視着她的緊張,伸手輕撫着她沒有半絲笑意的頰,“朕不會有事的,你放心吧!”
“你信我嗎?”梅宛如揚起美眸定定地看着他,在燭火的映照下,她纖細白淨的容顏透着如花瓣般的嫣紅,“皇上,你信我嗎?”
“如果不信你,朕就不會讓慎修今晚也留下來,宛如,如果這次真的如你所説,王叔真要密謀殺朕的話,你可真是朕的恩人了。”聞言,梅宛如咬住,受着他大掌熨貼在她頰上的温度,“你要不要將我當恩人,我無所謂,可是,如果我已經都警告你了,你卻還是丟了命,那可就是徹頭徹尾的大笨蛋了!”
“你!”這妮子説話可真是越來越沒分寸了。一旁的人聽了她的話,都忍不住竊笑出聲,巧妙地化解了緊張的氣氛。雍綸睜大眼睛瞪着她,卻是半句話也沒説出口,深了口氣,揚起一抹賞的微笑。
這才是他的宛如,就算有時候會把他氣得心裏直吐血,但是,這就是他的宛如,誰也取代不了。
寧靜。不,或者應該説是平靜吧!寧靜形容的是此刻的坤寧宮殿閣之內,從一早到現在,除了宮人婢女們幾次出入之外,大多數時候就只有梅宛如修剪花草的聲音,而平靜指的則是她此刻的心情,自從成為皇后之後,她的心情就不曾如此平靜過了。
終於要結束了!
今兒個是八賢王的生辰,但説不定也會是他的死期,雖然她求過雍綸,他留下八賢王一命,不必落得人們説他手刃血親的惡名,但她瞭解他的個,他一向講求除惡務盡,雖然嘴上説得雲淡風輕,卻是從來不會手下留情。
而此刻宮裏寧靜的也僅只於坤寧宮內,在皇宮的另一頭,白秋練正帶人逮捕萬有年與他的一票黨羽,只怕也免不了血腥吧!
她心裏很清楚,這就是皇宮,在人們所豔羨的華麗外表之下,其實裹藏着許多醜陋不堪的腐爛。
“娘娘!有一名太醫院的小醫官説無論如何都要見娘娘一面。”閩兒走了進來,在她的身邊輕聲稟報。
前陣子她終於被擢升為女官,在主子的調教之下,她也總算有幾分身為女官的從容與鎮靜,在小爆女面前,也能端起威嚴的架子。
“讓他進來。”梅宛如擱下剪子,轉身看着閩兒領着一名年紀應該不會超過十八歲的少年進來。
“奴才金泰參見娘娘。”
“不必多禮,你想見我,到底所為何事呢?”
“奴才受胡太醫生前所託,給娘娘捎來一封書信,他説,如果自己那天遭逢不測,託我定要將這封書信親手給娘娘,説這是他的遺書。”説着,金泰從最貼身的側囊袋裏掏出一封書信。
“胡太醫死了?”梅宛如示意閩兒接過書信,“什麼時候發生的事情?”
“今天清早,奴才被六扇門的捕頭請去認屍,説是有農婦在山上發現了屍體,認出了他就是胡太醫,因為捕頭去胡家找不到他的家人,而奴才是胡太醫身邊跑腿的小廝,所以就被請了去,雖然胡太醫身上被砍了好幾刀,但是奴才一眼就能認出來,那確實是胡太醫沒錯。”金泰一鼓作氣地説完,才發現自個兒緊張得一口氣都沒。
梅宛如聞言沉默不語,光聽胡太醫身中數刀而亡,大概就能猜出他是被殺的,她接過閩兒手裏的書信,心裏忽然有一種很不祥的預,讓她差點忍不住就想把書信給澤開。
但她畢竟是梅宛如,膽怯一向不是她的作風,她一臉鎮靜地拆開封蠟的信套,出裏頭的書紙,幾乎是立刻地,她臉上的血盡褪。
“娘娘,怎麼了?”閩兒從未見過主子這種表情,忍不住擔心地問。
“出去!”她簡短而急促的聲音忍不住顫抖,“你們都出去!”閩兒的心裏更加詫異,從以前到現在,她從未聽過主子的喝斥,無論是當初的宛如姑姑,或者是現在的宛如皇后,説起話來總是柔軟又堅定,讓人打從心底對她服氣。
“沒聽見娘娘説話嗎?快走吧!”閩兒機靈地拉着金泰離開,臨去之前,還是忍不住擔心地回頭看了主子一眼。
當所有的僕從都退下之後,偌大的殿閣裏就只剩下梅宛如一個人,她緊緊地捏住手裏的書信,脆弱的信紙因為她手裏的冷汗而濡濕。
就在這時,她到一陣暈眩,眼前像是有一片白霧般,讓她幾乎看不見面前的景物,雖然只有短短一瞬間的白茫,卻深深地驚駭了她。
這一刻,她想起了胡太醫在書信裏的字句。
罪臣不起萬有年要對家人不利的威脅,藉調養娘孃的體玉,在娘娘的藥方調浸了一味粉末,原以為不過就是不利娘娘體玉受孕之損陰之藥,後來才知道原來是消蝕散…
怎麼能呢?梅宛如勾起一抹像是哭泣般的苦笑,就算只是不利受孕的損陰之藥,都不應該讓她吃呀!包何況,胡太醫還説了那消蝕散本就是會讓人漸虛弱,最後致人於死的毒藥!是的!待在皇宮十年,她心裏很清楚藏在它華麗外表之下的陰暗陳腐,可是,她終究還是太小覦了它腐敗的程度。
凡是中了消蝕散之毒的人,起初活動與常人無異,當娘娘覺到眼力逐漸衰退之時,就是毒發之時,毒發之人或眼不能視,或耳不能聽,或口不能言,或手腳不良於行,最終,毒氣竄走全身,娘娘將難逃一死…
梅宛如低頭斂眸,看着她手裏被捏得幾乎不成形狀的紙張,終於一顆豆大的淚珠再也承不起重量,滾落她的頰邊。原來,世事的道理都是相通的,方才,她才正覺得平靜呢!可是,她卻忘了,在真正的暴風雨要到來之前,往往也都是一片祥和的平靜…
才不過一大早,就又有一個宮婢哭着響應房,這已經不知道是最近第幾個被皇后疾言厲給罵哭的人,眼下,整個後宮之中人人自危,説皇后情大變,比起皇帝的嚴厲有過之而無不及。人們説,皇后不再是以前的皇后,因為幫了皇上立下莫大的功勞,所以恃寵而驕,已經不將別人給擱在眼底。
就算最近忙着處理八賢王餘黨的問題,雍綸仍舊從温公公口裏聽見了宮裏喧囂塵上的傳言。
“朕不過才幾沒上坤寧宮,就鬧出這種謠言,難道宛如都不知情嗎?”剛見過朝中幾位大臣,商討了善後的問題,雍綸才稍得了空閒,就喚來温公公問清楚詳情。
“奴才心想皇后應該是知情的,不過,她沒有吭聲,咱也不知道她心裏是怎麼想的,或許,娘娘的心寬大、本就不在意這些閒言閒語吧。”
“她不在意是嗎?”雍綸聞言冷笑了聲,坐到御案前,拿起一本大臣們剛遞上的密摺,漫不經心地翻閲着內容,“可是朕在意,朕不喜歡聽見有人在背地裏説她的是非,傳朕的口諭下去,不許再散佈有損皇后名聲的謠傳,否則朕絕對不會寬貸。”
“是,奴才遵命。”温公公拱手領命,臉上有一絲愁容。
其實,他沒有如實地告訴主子,近來坤寧宮的氣氛確實詭變,這幾,他替主子傳話給皇后,可是真的親眼見着了皇后怒斥奴才們的嚴厲與刻薄,完全不似從前温婉得宜的宛如。他不敢説實話,是因為看出主子眼下對宛如的喜愛,自從八賢王的事情之後!不,或者應該説更早之前,主子對待宛如的態度就已經明顯不同,為了她一句話,主子甚至於改變以往斬草除的作風,留下了八賢王一條活命,只是將他給圈了起來。
温公公在心裏嘆了口氣,轉身出去將主子的口諭給傳了下去,就算他已經親眼所見,卻仍舊不願意相信,因為他不願意相信自己曾經如此疼愛的宛如,在得了權勢與寵愛之後,會變了子,換了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