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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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18那年,已經從農村中學畢業參加了林業生產隊的勞動。初秋的下午,全村的社員和學生停工停課,召開批鬥大會。
在學校專門用於批鬥反革命分子的主席台子上,只有一個課桌擺在偏左的台角,桌子上放着話筒,那是主持人用的。
主席台下已經坐滿了人,全校的師生、全鎮的男女老少都來了。今天是停產鬧革命,難得休息一下午,甭管批鬥誰,反正是不用下地幹活了,男女老少們都很輕鬆。雖然知道今天挨批斗的,就有我媽媽,但作為反革命家庭出身的狗崽子,生產隊長要求我來,我不敢不來。
大會還沒開始,台子底下亂成一團,有的女人在一邊聊天一邊納着鞋底,男人們則在悠閒地叨着煙袋,一些半大小夥子們則在打鬧着。
“魯小北,一會看你媽怎麼挨鬥。”一個壞小子直接對我説。
“你媽”我狠狠地但又把聲音壓的低低地回罵了一句。
他似乎本沒聽見我罵他,幾個人又在議論:“你説,這城裏的娘們怎麼三十多了還象個十七八的大姑娘似的。”
“哎!我最愛看那大圓股,挨鬥撅起來時那股,嘿!倍圓。”
“一會要不要遊街,要遊街的話,我非摸摸那娘們的股不可。”
“不遊街我也要上台去。”
“不遊街,你上台去也不敢摸她股呀,連子也摸不到。”
“打她兩個耳刮子也過癮呀。”
…
一羣壞小子們大聲議論我媽,並不把我這出身不好的黑五類狗崽子放在眼裏,想到那一會將要挨鬥的媽媽,正不知跪在什麼地方等候着被押上台,想象着不知正在遭受到哪個民兵的歁凌,聽到他們肆無忌憚地説着關於我媽的髒話,腦袋裏象是植進了什麼瘋狂的東西,渾身的神經都變了樣,説不出是什麼受。是羞辱,又不全是,是懼怕,也不全是,我的身體抖動起來,似乎有着某種動。
“批鬥反革命壞分子大會現在開始”一個梳了兩個很但不很長的小辮子的紅衞兵女將走到了主席台前,宣佈大會的開始。這名女將,就是當時名震全公社的造反組織“全無敵”總頭目的林大可的女兒林朗,別看她才只有一十五六,但老子英雄兒好漢,這時卻也是公社三結合的成員了。
“四海翻騰雲水怒,五洲震盪風雷。偉大領袖主席教導我們,千萬不要忘記階級鬥爭,反革命不打不倒…”唸了長長的一段語錄後,這才轉入正題:“反革命破鞋分子鄭小婉,她的父親是國民黨的警察局長,母親是個女,鄭小婉出生在這樣的反動家庭,從小懷着對勞動人民的刻骨仇恨,下放到農村勞動以來,拒不接受貧下中農的教育改造,用相拉攏腐蝕革命幹部,搞破鞋,傷風敗俗,革命同志們,你們説,這樣的壞分子,要不要批鬥?”林朗大聲發問,台下的羣眾早已等不及了,聽到這聲問,便一起舉起了拳頭,大聲回答:“要…”廣場上象是震雷一樣。
“反革命走資派羅長年,出身落網的富農家庭,一貫堅持反革命的資產階級教育路線,反對主席的無產階級教育路線,耐不住破鞋鄭小婉的勾引,與之勾搭成,傷風敗俗…“反革命分子連少華,早在四清運動時,便大肆貪污公款,矇混過關以後,仍然小拿小曙…這次,又用偉大領袖親密戰友的相片當手紙擦股,反動透頂…把三個人的罪惡全部羅列一遍後,林朗一聲大喊:“把拒不改造的、傷風敗俗的反革命破鞋分子鄭小婉、羅長年、連少華,給我帶上來!”隨着林郎的喊叫,兩男一女三個壞分子,分別被兩個民兵掐着脖子押到台子上來。
那其中的一個被捆成棕子一樣的女人,就是我的媽媽鄭小婉。而那胖胖的戴眼鏡的男人,卻正是鹿一蘭的丈夫。
媽媽這年才三十四,她雙臂反剪着,鉛筆般細的麻繩在她的胳膊上、前捆了一道又一道,那繩子勒得很緊,連那單薄的衣服都勒進豐滿的裏,兩顆碩大的房,在上下兩道繩子的緊勒下,愈加明顯地向前凸出。媽媽的脖子上掛了一雙農村女人穿破了的布鞋,那拴鞋的繩子很短,破鞋幾乎貼到媽媽的下巴。
六個民兵將我媽等三人帶到台子前側的正中,用力將幾人的頭按低下去,並用腳暴地將他們的腿雙踢得靠攏在一起,然後就下去了。
雖然沒有了民兵的按壓,但挨鬥的幾個人卻象被施了定身法似的,一動不敢動地並直着腿雙,保持着上半身向下彎成的鋭角,把後背呈現給下面的全體觀眾。
我從台子下面就能夠看清楚媽媽反綁着的雙臂。媽媽的兩個手腕合在一起,被一道又一道的繩子緊緊地捆住,那繩子由肩部,兩大臂部集中向中間,拴成一個死結,嘟嘟的手腕半握着,已經呈現出紫。
“臭破鞋鄭小婉,腿不許彎”林朗怒喝着媽媽。媽媽腿雙用力地直,上身仍然一動不敢動地彎着,股高高地撅到了天上。
先是由林朗宣佈媽媽的罪狀,每唸到一樁,便審問一句:“鄭小婉,你説,這是不是你乾的?”媽媽便低着頭看着腳面,大聲地回答:“是我乾的,我有罪。”然後林朗便又一聲喝斥:“撅低點,臭子婊!”林朗這樣喝斥,只是那時的慣例,是為了表示對階級敵人的仇恨,亦或是為了表示主持人的威風,而並不因為媽媽撅的姿勢有什麼不合規範,但媽媽仍然將上身再度地向下彎去,以表示低頭認罪。
林朗宣佈完了,便進入到羣眾輪上台發言的環節。第一個上台發言的,是與媽媽同在一所學校任教的音樂老師鹿一蘭。她是南方人,用了帶着南方口音的普通話揭發了媽媽如何在勞動中偷懶,如何在政治學習時説反動的話,如何在學生中散佈傳播資產階級腐朽思想,如何用相與羅長年勾搭在一起逃避改造等等等等,唸完了,為了表示對階級敵人的仇恨,還揪住媽媽的頭髮,將媽媽低着的頭抬起來,狠狠了兩個耳光“鄭小婉,你老不老實?”媽媽的臉被她揪得無助地向上抬着“是…我老實…”
“呸…”鹿一蘭將一口唾沫向媽媽的臉上啐去,然後重新將媽媽的頭按下去“低下去,破鞋!”媽媽臉上掛着那女人的粘痰,又重新將上身折成九十度撅着,一動不動地象是被什麼魔法固定了似的。
鹿一蘭得意地看着乖乖任她喝斥審問辱罵而不敢有絲毫反抗的媽媽,又解氣地用手掐住媽媽的脖子,使勁地向下壓去,將媽媽的頭幾乎按到膝蓋上,使媽媽的身體差不多象個彎曲的大蝦,才又朝着媽媽的頭上狠狠地啐了一口,然後轉向另一個挨鬥者連少華身旁。
連少華本是鹿一蘭的丈夫,因大學畢業後在南方工作,才娶了這美貌又妖冶的鹿一蘭,文革暴發後,清理階級隊伍,和我的父母完全一樣的原因,出身也是地主的連少華被吊銷了城市户口遣返到原籍農村接受專政管制,鹿一蘭也隨夫一同回到了我們公社。為了劃清階級陣線,鹿一蘭勇敢地將連少華用載有江青大幅照片的報紙當手紙擦股以及枕邊説過的所有反動言論揭發出來,從而贏得了“全無敵”造反總司令,同時又是公社中學校長的林大可的讚賞,成為批鬥的積極分子。
鹿一蘭毫不留情地抓住自己男人頭上稀疏的長髮,狠狠地將他的頭揪得朝天上揚着,怒斥道:“連少華,你四清時貪污了多少公款?”連胖子懦懦地回答:“四百…三十七塊,我有罪,我認罪。”鹿一蘭繼續問:“你為什麼要當面一套背後一套,回到家就罵林校長,就罵無產階級的革命路線?”連胖子無助地任自己的老婆揪着“我…我…我不老實…我有罪…”
“你辱罵革命的旗手江青同志,侮辱江青同志,你説,你知罪嗎?”
“我知罪,我認罪…打倒連少華!”被問的無言以對的連少華,竟然帶頭呼起了打倒自己的口號,怎奈他的聲音不夠大,台下的革命羣眾並沒有反應。
鹿一蘭狠狠地向着自己的丈夫的臉上了兩個耳光,才將他按下去繼續撅着。
接下來是媽媽原來教的一個班上的女學生上台發言,這是一個大概只有十二三的女生,她歷數了媽媽如何在上課時宣揚資產階級思想,如何反對偉大領袖的思想路線,如何體罰學生等等罪狀,最後對着媽媽喝問:“鄭小婉,你認不認罪?”媽媽撅着,大聲回答:“我認罪。”那女孩子沒有揪媽媽的頭髮,只是為表示自己與階級敵人的仇恨,走到媽媽旁邊,舉起小手向着媽媽的頭上打了兩拳,一邊打一邊罵着“我讓你反動!
我讓你反動。”媽媽大彎着,一動不敢動地捱打捱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