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雙重博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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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暢氣鼓鼓地盯着爸爸走出客廳,不情願地在金洋子身邊坐下。
“別怪你爸爸嗔怪你。”金洋子笑咪咪地對他説“‘蘇暢’這個名字多有詩意呀,你為啥非要改那麼個不倫不類的怪名字?”蘇暢睜大秀氣的眼睛:“洋子姐,你真的不知道這個名字的含義嗎?”金洋子不置可否。
蘇暢擎起前鍍金的小十字架,虔誠地説:“我主聖名‘耶和華’,我是主的赤子,所以就要跟着主改名‘蘇和華’。只有這樣,才能證明我是真正地胎換骨,變成了主的聖徒。”
“你就不想再考大學了嗎?真要考上大學是不能課進教堂做禮拜的!”金洋子不無擔憂地問。
蘇暢從寬大的袍袖裏取出一本印刷美的《新約全書》:“我的大學在這裏。學校裏的所有課程都在一部《聖經》裏,我會成為中國第一個宗教博士的。洋子姐——”他突然顯得十分亢奮“你知道亞當和夏娃的故事嗎?你知道‘諾亞方舟’嗎?你知道‘出埃及記’嗎?你知道…”
“你知道得再多,也成不了上帝的兒子。”一旁的甦醒冷冷地説“純粹是腦子裏有蟲兒。”這是她的口頭禪。
蘇暢的滿腔熱情被姐姐一句話澆滅了。
“主啊,寬恕這些愚昧無知的人們吧!阿門!”他悲天憫人地搖搖頭,在前划着十字,起身回了自己的房間。
4“二姐!”人還沒進屋,秋未寒興奮的聲音就先傳了進來。正在互相試衣服的夏珊珊與秋葉不約而同地對視一眼,會心地笑了。她們知道“小夫子”一定又是遇見什麼喜事了。
秋未寒的家庭結構很有點意思。他是一家之主,卻把夏珊珊叫作“姐姐”而在家裏,夏珊珊總稱秋未寒為“夫子”;秋葉是他叔叔的女兒,稱他為哥,卻不叫夏珊珊為嫂嫂,而也呼為“姐姐”似乎這三個人自小就是在一個家裏長大的。其實卻不是這樣。
説起秋未寒兩口子的婚姻,倒是頗有點戲劇。本來,夏珊珊是冉飛的戀人,那時,她爸爸是泉靈縣的縣委書記,在那個近百萬人口的大縣裏,夏珊珊是公認的一枝花。她從七八歲進戲校,到十七八歲時,更是出落得花容月貌,亭亭玉立。有一年遼河大學舉辦藝術節,夏珊珊隨京劇班前去演出,當時正在學校擔任學生會文藝部長的冉飛見到她,驚為天人,閒聊中便戲稱她為半個“小老鄉”因為泉靈縣是仙峯市所轄的五區六縣之一。藝術節結束,冉飛便對她展開凌厲的“愛情攻勢”三天一個電話,兩天一封情書,好在他是中文系的高才生,又是大學最後一年,學習壓力不大,那些火一般的海誓山盟,漫而ni的中外情詩,終於敲開了夏珊珊正在懷的心房。冉飛長得一表人才,濃眉大眼,寬肩長背,個頭足有一米八十,而且談吐不俗,又能説得一口標準的北京話,這些都符合女孩子心目中理想的“白馬王子”的條件。夏珊珊的媽媽有些世俗的觀念,一見冉飛的面便有幾分暗許,待聽説他父親是正在任的仙峯市副市長,更覺得“佳婿難覓”於是便做主為兩人訂了終身。好在遼河大學所在地與泉靈縣相距不遠,那兩三年裏,冉飛幾乎每星期都要往夏珊珊家跑一次,兩人着實有過一段熱戀的子。
秋未寒原本是夏珊珊與冉飛之間的“綠衣使者”他從仙峯市考入遼河大學時,是冉飛把他從火車站接到學校校園的。冉飛比他高三屆,很喜歡這個活潑而又聰明的小同鄉。冉飛寫給夏珊珊的第一封信,就是秋未寒送到她的寢室的。藝術節期間,她和同班的女生們都被安排住在學校的招待所裏。那時候電話還沒有普及,戀人之間全靠鴻雁傳書。情濃難捺時,冉飛嫌郵局寄信太慢,便讓秋未寒坐火車去把信送到泉靈縣戲校夏珊珊手中。寒假時,冉飛初次到泉靈縣城夏珊珊家裏拜見“準”岳父岳母,心裏忐忑,也拉着秋未寒做伴為自己壯膽。夏珊珊是夏家的“二公主”又比秋未寒大一歲,所以秋未寒從一開始就稱她“二姐”不料後來出了變故。而起因則在於冉飛見異思遷。他與夏珊珊相處三年頭上,夏珊珊的父親退居二線了,在同一張人事任免公報上,他自己的父親卻升為市人大常委會主任,進入市委常委班子。不久後,在全省青聯委員聯誼會上,他結識了一位剛剛走紅的歌唱演員,兩人迅速墜入情網,半年後即喜結連理。這位女演員除了有和夏珊珊一樣出的身材和一樣靚麗的臉蛋外,更重要的是,她父親當時正擔任省政府副秘書長的要職。
在那半年多的時間裏,冉飛與夏珊珊的聯繫越來越少,最後乾脆連電話都不打了。夏珊珊到團市委去找他,他也避而不見,並且否認自己有這樣一個女朋友。團市委的宣傳部長是一位老大姐,對自己這個部下的花花公子習氣頗有些看不慣,也很同情夏珊珊,便規勸他幾次,可他聽不進去,最後託關係調入市委宣傳部下屬的“五四三辦公室”那時全國上下都在轟轟烈烈地搞“五講四美三熱愛”教育,這個辦公室就是管這件事的。
天真的夏珊珊還在等着冉飛回心轉意。她覺得委屈,常常以淚洗面,連演出也懶得登台。突然有一天,秋未寒敲開她的家門。原來他剛剛畢業,分到《仙峯報》當記者,這次到泉靈縣採訪,順便來看望這位漂亮的“二姐”夏母讓女兒陪他吃飯,面容憔悴的夏珊珊令秋未寒大吃一驚。
“你不知道哇,”夏母氣惱地説“這冉飛真不是東西!當初追珊珊時,搶着給她提鞋。如今看她爸爸下台了,立馬變了臉。你説還有這樣做人的嗎?”秋未寒連連搖頭,説:“不可能不可能!冉哥對二姐的情義我最清楚了,他是不可能變心的。也許他這一陣子太忙了。”夏母在一旁還是喋喋不休,秋未寒藉着酒勁,突兀地冒出一句連他本人都沒有準備的話:“二姐,你放心。冉哥若是不要你了,我就娶你!”淚眼婆娑的夏珊珊定定地盯着秋未寒那張稚氣未消的娃娃臉,頗有幾分。她倒沒有讓秋未寒替代冉飛的意思,只是被這個不諳世事的小弟弟的誠意所打動。
陰差陽錯,後來,當聽説冉飛與省政府副秘書長的千金結婚後,夏珊珊真的喜歡上了秋未寒。秋未寒為自己那句酒話付出的代價是,娶進一位漂亮的京劇花旦,而且這個唱唸做俱佳的絕青衣在不長時間裏便靠自己的功底打進市京劇團,併成為蜚聲全省的著名演員,成為仙峯市“三大美人”之一。
今天秋未寒之所以興奮,是因為他的第一部長篇歷史小説《落煤山》獲得省文學獎一等獎。這個消息半月前他就從省作家協會創聯部部長東方亦晨口中知道了,但當時還只是幾個評委的意向意見。東方亦晨在東鋼公司當報社總編輯時就與他認識,那次他去省城開會,東方亦晨請他小聚,順便透了這個消息。剛才,已經當上市文化局局長兼市文聯主席的冉飛親自打電話告訴他最後的評選結果,並向他表示祝賀。冉飛還説,市裏將在適當時機召開大會,對他和其他獲獎者進行隆重表彰。這次仙峯市共有五部作品獲獎,但長篇小説只有他這一部,而且那幾個人的獎級也沒有他高。
秋未寒撲打去身上的雪花,放下手中的皮包,看見夏珊珊正在秋葉的幫助下試着一件新買的旗袍。三十歲的夏珊珊清水出芙蓉般清純俏麗,不知情的人都以為她是剛從校門出來的“學生妹”也許是長年練功的作用,她的身材保持得很好,豐細,削肩鵝頸,天生一副貴婦人風姿。秋未寒看着qing動,不自地在她額上親了一口。
“哥,羞喲。”胳膊肘上搭着夏珊珊換下來的舊衣服的秋葉調皮地划着臉蛋。
“奔三十去的人了,還總是這樣孩子氣。”夏珊珊假嗔道“什麼事讓你高興得這樣?”秋未寒在地板上盤膝而坐,接過秋葉遞來的水杯,邊喝邊把冉飛電話裏告訴自己的事説了一遍。
聽到冉飛的名字,夏珊珊皺皺眉頭。一晃有幾年沒再見到這個令她厭惡的傢伙了。和秋未寒結婚時,他還來參加婚禮,虧他好意思,竟然送了一個大大的花籃。這幾年,冉飛憑着自己的明和社會關係上的優勢,在仕途上一直很順利。若不是前些年因為大學生鬧*受了點牽連,眼下恐怕官做得更大了。聽説現任市長對他印象頗佳,所以外界都説他很有再度高升的趨勢。但夏珊珊卻始終不能原諒他,以至於在報紙上看到他的名字,在電視裏看見他的形象,都會下意識地產生一種被羞辱的覺。
她想擺心頭產生的不快,便打斷丈夫的話。
“夫子。”
“唔?”
“你打算怎樣處理這部小説?”秋未寒説:“《仙人峯》雜誌連載過,單行本也出了,還能怎麼處理?”
“拍電視劇呀。”夏珊珊在他身邊坐下來“現在的長篇小説多如牛,讀者本看不過來,所以都產生不了大的影響。只有拍電視劇,才能造成轟動效應。寫劇本又是你的強項。”
“談何容易!”秋未寒哂笑道“沒有幾百萬,還想拍電視劇?何況,這是部古裝劇,幾百萬也未必能夠。”《落煤山》寫的是明末崇禎皇帝在李自成農民起義軍和滿清貴族內外夾攻下自縊煤山導致亡國的事。秋未寒在大學裏學的是歷史,但卻對文學創作情有獨鍾,所以,畢業後在歷史研究方面沒有什麼建樹,歷史劇倒是寫了不少,有些單本劇還在省內外產生過一定影響。現在他已經是省級作家,這部小説獲獎,意味着他很快就要成為全國作協的會員了。
“哥,晚飯吃什麼呀?我該做飯了。”秋葉在門口問。
“算了,別做了。”秋未寒笑着説“咱們去吃蒙古烤——今天我請客。”5秋未寒的老家在東部山區毓嵐縣,離仙峯市不算遠,但卻很貧困。他在家鄉讀完小學,後來因成績優異而被保送到城裏一所“希望工程”辦的中學。雖然出身農家,他卻聰穎超羣,完全靠自己的實力考上了遼河大學。畢業時《仙峯報》社到學校挑選人才,他又是憑着四年中年年班級第一的成績而被選中。二十二歲畢業,二十五歲成家,今年他已經二十九歲了。與他年齡相仿的同事們早就當了爸爸,可因為夏珊珊不願意為生孩子而破壞體形,所以前些年他們兩人一直過着二人世界的生活。幾個月前,秋未寒回了趟老家,一貧如洗的遠房叔叔嬸嬸求他給他們的獨女秋葉在城裏找點活幹,他在惻隱心的作用下,把她領到城裏來,工作不好找,只好讓她在家裏幹些家務,每月給她存上幾百元錢,算作工錢。夏珊珊暗地裏埋怨他,自己尚未貧,便先救濟別人,這姿態夠高的了。
不過秋葉卻很乖巧。雖然是鄉下孩子,她長得也算眉清目秀,幹起活兒來手腳勤快,而且嘴巴很甜,把個夏珊珊侍奉得挑不出病來。有了秋葉,她從家務裏徹底解出來,有更多時間用在業務上,倒也覺得多了這麼個人的確不錯,起碼有時候秋未寒不在家,秋葉能陪她聊聊天,所以這三個人在一起,小子過得很是愜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