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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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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巧兒真被嚇得不敢再提離婚或出走的事。她可以不怕死,但若因她累及親友,情何以堪、心何以安?

人雖是留下了,但心早已化作一片冰冷,她終關在書房裏,將萬般悲痛寄託於詩詞書畫中,偶爾聽丁雄説起外頭戰事混亂,軍殘諸事,許多人家都開始往大後方撤退,愈發擔憂起年邁的雙親,每一思及就不住垂淚。

而楚霸天亦不知有何打算,鎮忙得不見人影,某天卻晃到了蘭亭巷──“外頭不安寧,今天起大夥兒就搬到霖園住去!”楚霸天沒頭沒腦地摞下話,嗓門之大,震得林裁縫家串門的簡唐山和羅慕蘭耳朵嗡嗡作響。

“兩位老師,從明天起就在霖園擔任教席,霖園裏上至管家,下至僕傭,都得撥空讀書,就連保鏢也不例外。”楚霸天説完,也不管人家反應如何,轉身就走,留下丁雄與一干手下幫忙打包行李,林載縫夫婦和兩位教席嘴張成了o字型,愣成四柱子。

這突來的決定,讓林家二老喜出望外,也解決了簡唐山和羅慕蘭困窘的經濟問題。

林巧兒雖不免猜測楚霸天的用意──囚他們在此以便威脅她嗎?但父母及恩師在此銅牆鐵壁的保護下,錦衣玉食,受盡禮遇,也沒什麼不好,總比困在外頭兵荒馬亂強多了,不是嗎?於是她也樂觀其成,沒説什麼。

但霖園此時上上下下卻在一片文風和煦中哀悽慘叫。

尤其那些保鏢和僕役,向來是見了書本就頭痛的,叫他們出拳頭揍人容易,叫他們幹活做苦工也非難事,但要教他們之乎者也,卻幾乎像是要命一樣,捧起書本就猛打瞌睡,一首詩背了十來天還背不完全。

偏偏羅慕蘭和簡山教學向以認真出名,真個是有教無類,還因材施教,一次又一次,不厭其煩的教,加上二人還有以學生成績互相較勁的心理,半步也不肯放鬆,真是整得大夥人仰馬翻,個個叫苦連天。

每隔兩三天,楚霸天得空,就會假裝綍,藉機到書房附近溜溜。

,林巧兒正倚在窗下,翻閲《元曲》,到盧摯的”蟾宮曲”:“…風雨相催,兔死鳥飛,仔細沉──”語未歇,突聞有人在窗外接末句,聲音亮如洪鐘。

“都不如快活了便宜!”她抬頭,果然是楚霸天,他又將那滿面絡腮鬍給剃個光,更顯得方臉大耳,英剛正。但巧兒卻瞧也不多瞧一眼,面無表情地站起來,往更裏邊走,卻不免疑惑他何時竟也能對答詩句了?但又想那末句淺或是碰巧蒙上的吧?

楚霸天嘿笑着,倒也不攔阻,獨自在窗外坐了會兒,就走開了。

再隔幾天,楚霸天正為一椿軍火生意躊躇不定,在花園裏搔着腦袋,踱來踱去的。

林巧兒不知他就在房外,正讀着《醒世恆言》第六卷“小水灣天狐詒書”對裏頭的警世打油詩句讚不絕口,不唸了出來。

“得閉口時須閉口,得放手時須放手,若能放手和閉口,百歲安寧有八九。”

“説得對!”楚霸天猛然擊掌,衝着窗內的她説了聲“謝謝!”就跑得不見人影,嚇了林巧兒一大跳。

未料她無心的詞句,竟解決了楚霸天的難題,當下決定放棄那椿軍火生意,從而也躲過一場危機。

之後幾,楚霸天都未曾現身,林巧兒偶爾會偷偷張望窗外,時聞風吹草動,也會下意識地抬起頭來,卻發現只是僕役經過罷了,心中不由得生起一股失望。

她竟還會懸念着他嗎?林巧兒紅了眼眶,恨自己的不爭氣,竟掛念一個威脅要殺自己所有親朋的惡漢,心他在外胡闖瞎撞,會否惹上危險?

但每回楚霸天真又出現時,林巧兒卻是一派冷漠,任他拉東扯西,不曾給予好臉,亦不曾回過半句話。

,白雪霏霏,她多愁善地抹着淚。

適巧,楚霸天經過,拋下幾句“白雪映玉階,憑欄望空微,佳人獨垂淚,不知心恨誰?”林巧兒好生訝異地抬起淚眼,羞紅滿面,反問道:“你説呢?”楚霸天卻衝着她歪嘴一笑,他好樂,這是她吵着要離去以來,首度願意正面和他説話耶!

那副乾淨的熊笑模樣,讓林巧兒心裏一陣温暖,卻故意嘟起小嘴掩飾上揚的笑意,轉身就走了開去。

楚霸天趴在窗口,望着她的背影消失在眼前,發了一會兒呆。

“報告主子,好哦,今天每個兄弟的功課都過關,詩詞也都背出來了,兄弟們呃…是想説,推我這個督導來請示看看,能不能放一天大假…”丁雄不知突然從哪裏冒出來,向他致敬後就哇啦哇啦地報告一堆,頗有邀功的意味。

楚霸天回過神,瞄了瞄丁雄,突然清了清喉嚨説:“就放一天假,但是你,傳話下去,以後霖園裏不準再聽見一句話!連‘好’這樣的話也少説!”

“啊?”丁雄張大了嘴,還想再説什麼,楚霸天卻已大步邁開。

學詩學文他都不怕,他原就識字能讀,也愛看閒書,但要不講話,這這這可就大大苦惱了,絕對會粉痛苦粉痛苦,尤其脾氣一來、心裏火大的時候,用家鄉話開罵,如黃河潰堤,滔滔不絕,整個人馬上心涼脾透開,就別提有多過癮了!

不能罵話,豈非像拿條繩子勒住他的脖子?那多悲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