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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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回糧行,嚴沁亮就先跟賬房對賬,順便要小曼跟袁檡搬幾袋貨送到一條街外的寶來客棧,“對了,無言,請你回我房裏拿東淮茶行的賬本,我還沒還給賬房。”他點點頭,往後西園走,但小曼聽了卻很計較。
“大小姐偏心,你都做輕巧的活兒,我不管,我就跟你去拿,然後你再跟我去搬貨,橫豎你現在身子也漸漸好了,不像過去步履蹣跚。”他抿一笑,兩人往嚴沁亮的院落走,豈料竟見到嚴孟蓉主僕三人從嚴沁亮的房間出來。
袁檡緩步上前,望着嚴孟蓉,她一身珠光寶氣,與她母親一樣,像只開屏的孔雀。
“二小姐,你又來這裏做什麼?”小曼馬上跑向前去,看着半開的房門。
“小曼,注意你的口氣,你只是個丫頭,你的靠山也只個庶女,惹了我,你們主僕都得給我滾出去!”嚴孟蓉不屑的瞟她一眼,目光一轉,看向小曼身旁高大的男人,一看到他那張臉,隨即出嫌惡的表情,轉身就走。
兩名丫鬟的表情也跟主子如出一轍,轉身跟上。
小曼氣得握拳,但也不敢再逞口舌之快,一待三人身影遠了,才氣得牙癢癢的怒道:“壞人,老是喜歡搶大小姐的東西,肯定又拿了大小姐的東西走了。”
“她還有東西可搶?”在他看來,這間擠進書房桌椅兼櫃子的寢房,已經簡約樸素到比他家僕人所住的僕役房都要差了,還有什麼可拿之物?
“二夫人留了些釵環首飾,但大小姐捨不得戴,二小姐則是無聊時就過來看看,看久了就借走,解久就不還,現在就是喜歡就拿走了!”她氣得猛翻白眼,一邊着手整理,梳妝枱、衣櫃都被翻得亂七八糟了。
“不能要回來?”雖然他也想不出來這裏會藏什麼好東西。
“大小姐老是説算了,反正她也沒帶的習慣,而且戴在二小姐的身上,也的確很好看,你説氣不氣人!”小曼乒乒乓乓的,越收火氣越大。
“的確是白痴!”他慢的道,但心裏也有火。
“就是啊——不對,你不可以這麼説大小姐,她可是你跟我的救命恩人,我一家老小都靠我這份薪餉,若不是大小姐,我們一家五口早就餓死了。”小曼胳臂馬上往裏彎,惡狠狠地瞪着他。
不知怎麼的,袁檡突然發現她適合他情如兄弟的貼身隨侍紀雷,兩人都愛念個不停——想到此,他神情一凜,紀雷應該發現他出事了,畢竟這一趟出門,他預定三個月回京,算算時間,已超過約定的時,紀雷應該已經出來追蹤他南下沿路所留的記號。
只是,偷襲他的人到底是隨機犯案,還是守株待兔的設局?為何沒有繼續追殺?待紀雷來了,他必定要好好查清楚…
可是若紀雷尋來,他也該回京了…一想到離開,他竟然有些捨不得,原因,該是出在那黑臉的笨蛋身上吧!
那個笨蛋只要遇上家人就沈了忍氣聲的軟柿子,任他們予取予求,一點不懂為自己想,這樣什麼時候才有好子過?
“你們怎麼這麼久?不就拿個賬本,你們還得送貨——”嚴沁亮的聲音打斷他的沈思,他看着她走進房裏,聽見小曼怒氣衝衝的説着嚴孟蓉又帶丫鬟進來亂搜東西時,就見她臉一變,急急的走到牀鋪,在枕頭下,摸了又摸,然後鬆了口氣。
“只要娘最愛的玉釵沒被拿走,其他都沒關係,你們快乾活吧,不然,今兒晚膳不知又要幾點才能吃了。”她都這麼説了,小曼也只能點頭趕忙去倉庫搬貨,但不忘拉袁檡走人。
各自忙了一會兒,貨上了馬車,嚴沁亮卻見小曼神神秘秘的拉着她上馬車。
“送貨而已,我不必去,我留在店內幫忙。”
“不用啦,店內有人了,走啦。”小曼賊兮兮的笑着,硬説是拉着她上車。
袁檡也跟着坐上來,一行三人先去送貨,再轉往那家老字號糕餅店,而且,這次就停在門口,嚴沁亮不解的拉開簾子,竟然看到袁檡正朝店門走去。
她連忙跳下馬車,走到小曼身邊,“他做什麼?”
“報恩啊。”小曼一副孺子可教也的滿意笑臉,醜一總算有一丁點用處,也不枉大小姐救他、養他了。
袁檡看着店裏的人,耐着子走到店門口長長的人龍後方排隊。
淮城説大不大,説小也不小,袁檡在這裏已待上近兩個月,人人都知道他喪失記憶,看過他那張仍然灰灰黑黑、佈滿疤痕和絡腮鬍的臉龐,只是這會兒他就這麼人高馬大的杵在一票婦孺中,有小孩一副快被嚇哭的樣子,有的人帶着同情的目光,但也有厭惡的眼神。
然而他看來卻很平靜,對成為目光焦點不為所動,耐心的跟着前方的人龍緩緩移動,一直到他走進店內,店裏的氛圍頓時變得古怪起來。
眾人説話聲小了,偷偷打量的目光更多了,有些人買了糕點急急走人,有的看呆了杵着沒動,但袁檡的眼睛只專注的看着擺放在店中央、一盒盒像雪般的白糕。那模樣就與小曼形容的一樣,他拿起三盒,走到櫃枱前排隊結賬。
再次走出店門,只見小曼坐在駕駛座上,一見到他,她笑眯眯的指指馬車,他明白的點點頭,掀開簾幕,上了馬車,坐在嚴沁亮的對面,將手上那盒粉白的雪片糕遞給她,“後,每領一次薪餉,我就買給你吃。”不是他吝嗇,而是當一個只是做做樣子的僕人,薪餉真的很低,他全拿來買也只能買上三盒。
但在瞭解老賬房和小曼等人的薪餉後,他明白這樣的薪餉已經算很好了,可以讓普通人家吃喝一個月,這是從小到大子均過得優渥的他不曾瞭解、更無法體會的事,一個月的薪餉,要吃一盒不怎麼起眼的糕餅,竟然得掙扎再三…
她接過手,好多,有三盒呢。她的心口暖暖的,喉頭酸酸澀澀的,想説謝謝、想説他太費了,怎麼將薪餉全花完了,但她的話全哽住了。
“別哭。”他道。
“誰哭了。”她微窘的瞪他一眼,聲駁斥。
笨蛋,明明哽咽了,她…怎麼會讓人如此心疼?只是袁檡實在不習慣安撫女人,所以,“都泛淚光了,不過,看起來比平常還不醜了點。”她一怔,隨即瞪向他,“你説我醜?”不,一點都不醜,此刻,她淚光閃閃,原本就是五官中最美的瞳眸有如夜裏閃爍的繁星,讓她看來就算黑,也能在“美”這個字上稍微沾上一點邊。
事實上,他覺得她還頗耐看,個更是不賴,只是説不出口而已。
她深口氣,嚥下動的淚水,“我知道你是為了不讓我哭,才批評我醜的。”
“錯!我是真心的批評你,女子皮膚黝黑,除非是天生膚,要不,總讓人以為是奴僕農婦之,何況一白遮三醜。”這的確是他的肺腑之言。
她也懂得的,但也許這就是她的命,低頭看着放在膝蓋上的三盒糕點,她忍不住説:“不説我了,你把錢全花在這裏,而你…”她的視線落在他臉上,“快兩個月了,你天天跟着我裏裏外外跑,淮城陽光又烈又毒,你臉上的疤都無法淡去,還是我到藥堂替你買個去疤去痕的膏藥…”他笑了,“我是男人。”她咬着下,“我知道你不靠臉吃飯,但誰不想要一張讓人賞心悦目的臉?”她這是有而發啊,她為什麼剛剛又坐進馬車內?就是因為她見到百姓們看他的異樣目光,替他到難過。而他對她這麼好,她想對他更好。
他一挑眉,“我以為你早已習慣外觀的批評到刀槍不入的境界了。”
“我是啊,我指的是你!”她氣虛的反駁。
口是心非,明明很在乎自己的外貌,只是不懂得改變才認命而已。他抿抿,“相貌一時半刻也改變不了,但是,隨手可得的快樂以在你手上了。”
“…謝謝你。小曼在你排隊時,已經跟我説是她告訴你這個糕餅對我的意義,真的很謝謝你,可是我現在不想吃。”她要等到什麼事都忙完了,再好好的、慢慢的,一小口一小口的品嚐。
他深深地凝睇着她眉開眼笑,就像獲得了舉世珍寶,這個女人與他過去認識的女人都不同,好容易滿足。
馬車嗒嗒前行,他注意到,她熠熠發亮的雙眸不曾離開過手裏的糕點。
夜深人靜,袁檡盤坐在牀上靜靜的運功,覺到真氣已能照着自己的意念劉翔各個脈,他微微一笑。他的氣息已不再紊亂,長年習武練就的內力已能隨時一聚。
收斂氣息,他的目光落在稍早嚴沁亮特別留在他桌上的一塊雪片糕。
那個女人真的很不會寵愛自己,三盒糕餅,她分送給小曼、老賬房、夥計、廚娘…最後只留下兩片給自己。
他拿起那片雪片糕,丟入嘴裏,濃眉一皺,好甜啊!
想到不知一牆之隔的女人享用了沒,他心念一動,使用輕功飛掠上屋檐,再倒掛窗口,就看嚴沁亮坐在椅上,小口的吃着糕餅,咀嚼許久才嚥下,又像小鳥似的,再咬一小口,臉上的笑容好甜,好幸福…
這麼簡單的快樂,她卻吝惜——不,是捨不得寵愛一下自己,等到他回京城後,他肯定帶來千萬兩黃金,讓她吃到飽、吃到撐,快樂滿滿…
好半晌,他才突然意識到自己在偷窺!而且,他是怎麼了?這麼在乎她的快樂?一股不知名的悸動在他口狂跳起來,他蹙眉,再看看她教人炫目的幸福笑靨,困惑的搖搖頭,深口氣。他昏了嗎?怎麼覺得她看來很漂亮?還是吹吹風、醒醒腦好了!
身形一掠,他在宅第的幾個屋頂起落,再次體會身體輕盈的覺,袁檡臉上滿是笑意,驀地,一對人影在假山後方偏僻處摟摟抱抱,引起他的注意。
“別啦。”一個嬌嗲的嗓音帶着愉悦的低。
“當然要!真是想死我了,一個月才裁製一套衣服,你叫我怎麼過來?”男人的手忙碌的在女子身上游移。
“死鬼,一套衣服可是尋常人家一個月的菜錢,我連人都附帶給你了,你還嫌不夠…”袁檡身形一旋,停在一處屋檐上方,清楚的看到在扯男人衣服的竟然是嚴欣,而在另一邊,她的隨身丫鬟還東看西看的在替兩人把風,原來,嚴沁亮的爹真的成了王八烏龜!
袁檡鄙夷的撇撇嘴角,沒興趣看兩人偷情,一個飛掠,卻忍不住的又掠到嚴沁亮的窗外一探,歹命人就是歹命人,她正看着賬本嘆氣呢。
“明天一定要拿到單子,但何老闆這個人一直壓低價格,明明非買不可,就一定要拖拖拉拉,恐怕明天又要耗上三、四個時辰了…”她懊惱的低語。
他黑眸閃過一道光,身形一掠,穿窗而入,輕俏的回到自己的房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