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成竹在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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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人都靜了靜,忽然安樂王鼓掌笑道:“好一支妙曲!殿下與甄大人的笛技真個是神乎其技,當世想必再無第三人了。”文侯將鐵笛收好,搖了搖頭苦笑道:“殿下天縱奇才,微臣少年時雖然也曾從穆善才處得以琵琶輪指吹笛之技,與殿下的指法相比,真個瞠乎其後,望塵莫及。”太子吹完一曲,神采飛揚,想必心情甚好,笑道:“甄卿過謙了。甄卿的笛技天下也沒幾個人比得過。”言下之意,文侯笛技雖然高明,天下沒幾個人比得過,但他自己卻是在那“幾個人”之中了。文侯這個馬拍得恰到好處,文侯自己也是吹笛高手,正搔到太子癢處,難怪他會這般高興。
武昭捋了把白鬍子道:“果然,老臣聽得此曲中隱隱有兵戈之象,似乎與槍術也有暗合,看來音律與兵法確是相通。”武昭一生沒上過戰場,但他是軍中第一名槍,槍術天下無雙,這一點所有人都承認。我的槍術算得一時之選,如果與武昭真個對敵,當能以體力壓制住他,但若是單論槍術,確實還頗為不及。
小王子在一邊道:“武昭老師,你説槍術也和音律相通麼?”武昭道:“不錯。吹笛是以吐氣發聲,用槍是以臂發力,皆是人身發出。喏,小殿下,你看。”武昭拿起一筷子遞給我,這筷子夾在手中,食指和拇指正似人身兩條手臂,他手指一抖,筷子一前一後,使得正是一路懶龍舒爪槍。他的槍法極而,具體而微,與馬上使出的一般無二,進退之間,竟也與方才太子與文侯的笛聲節奏相符。
一説到槍法,太子登時索然無味,二太子卻是眼前一亮,道:“文侯大人,請你再吹一下,看武昭將軍所言是否屬實。”方才太子説是音律與兵法相符,二太子不信,現在演示之時,卻似兩個人的論點倒了過來。
文侯笑了笑,又取出鐵笛吹了幾個調子。在他的笛聲中,武昭手裏的筷子竟然全然合拍,倒似兩人練的一般。這一回文侯只吹了一小段,等這一段一結,武昭手裏的筷子忽地一轉,便如槍尖上挑,“啪”一聲豎在掌心,正是個收槍式。
小王子也看得入神,等武昭一收槍,他一下跳下椅子跑到武昭身邊,道:“武昭老師,我來和你試試槍法,好玩。”他今年只有十三歲,還是小孩心,我向邊上讓了讓,讓他和武昭兩人以筷子演練槍法。太子對這些事卻不興趣,和一邊的文侯小聲説着什麼,二太子卻看得出神。我也看着他們,卻見武昭的槍法明明都是教過我的,卻大不拘泥成法,奇招迭出,只了幾個回合,小王子的筷子已被武昭的筷子壓得縮回一半,再探不出來。
槍法原也是活的啊。武昭和小王子雖然如同嬉戲,但他們這一番演練實在也讓我茅頓開。小王子年紀雖幼,但看他的槍法比之去年又高明不少,武昭説過小王子是他最為得意的弟子,此言看來不虛。再過幾年,小王子的槍法看來真能震驚全軍了。
正看得入神,忽聽得有人道:“楚將軍,你家中還有何人?”那是安樂王在和我説話。我顧不得再去看武昭和小王子比槍,扭頭向安樂王行了一禮道:“稟王爺,小將雙親皆已亡故,如今是孑身一人。”
“噢。”安樂王雖然貴為王爵,但説話慢條斯理,更象個尋常的長輩,倒也並不可厭。他似乎還要再問我什麼,這時小王子痛叫一聲道:“哎呀,敗了!”他左手抓着右手不住呼痛,安樂王驚道:“怎麼了?”他的聲音中大見關切。武昭將筷子放回桌上,惶恐地道:“殿下恕罪,老臣一時失手,殿下你沒事吧?”小王子跑到安樂王身邊,甩了甩手道:“沒事的。”他的虎口處有點發紅,看來被武昭的筷子戳了一下,確是沒什麼大礙。那次他被我打下馬來,雖然當時惱羞成怒,後來卻毫不在意,不用説只是這點事了。
安樂王抓着他的手道:“我瞧瞧。唉,小心點,早跟你説過,跟你姐姐學學,別整天舞槍的。你這孩子,真是的。”小王子似是有些不耐煩他父親的説教,對我道:“楚將軍,你和武昭老師比比看,我還沒看過你們比槍呢。”那一次他因為被我打下馬上,很不服氣,攛拙武昭和我比槍,但那次武昭也沒能將我打下馬來,倒是讓小王子對我大生欽敬之意。他一定很想看我和武昭比試,我笑了笑,也不推託,伸手去拿筷子。能和武昭老師比試槍法,對自己的槍術定然大有幫助。
我正想坐過去,二太子忽道:“且慢!”我不由一愕,看向二太子,只道他要節外生枝,卻見他笑咪咪地道:“楚將軍,武將軍年老力衰,還是不要勞動他了。孤這裏有個侍衞,槍術也頗有心得,不妨請楚將軍指教他一二,也算酒中餘興。”他原先和太子一樣,有七個本領頗高的侍衞,東平城一役戰死了五個,還有兩個。我記得一個叫林秋,極是盡忠職守,本領也相當高強,與我比卻還差一些,此時正站在二太子身後,難道讓他來麼?
小王子拍手道:“好啊好啊,二哥,你的侍衞本事一定好的,肯定可以和楚將軍比比。”聽他的話,倒象是認定我穩勝券一樣。我正想答應,文侯忽道:“二殿下,楚將軍白天指揮諸軍與妖獸血戰,明只怕仍有戰事,再説以槍術而論,武昭將軍號稱軍中第一槍,微臣也想再看看武昭將軍的神技。”文侯不讓我出手?我微微一怔,卻聽得二太子道:“文侯大人,楚將軍是軍中後起之秀,早聽説他槍法絕倫,已不輸於武昭將軍,若失之臂,不免遺憾。何況酒席之上演練槍法,本是件亦文亦武的雅事,與體力又有何相干?”他這話雖然説得甚是和緩,但語氣卻顯得有些咄咄人。我猛然間已想通了他的意思,二太子一定是想在這兒對我進行一番折辱。安樂王有意招我為婿,而我現在屬於太子與文侯一黨,如果此事能成,二太子的勢力更難與太子相比,所以他是想竭力來破壞此事的。
想通這一點,我站起來向文侯行了一禮道:“大人,二殿下即有心要指教末將槍法,卻之不恭,請大人不必過慮,末將當勉力施展。”我自信我的槍法定能超過林秋。就算輸了,安樂王無意於我,那也沒什麼大不了的。文侯雖然對我青眼有加,但想到此時我實已成為他手中的一枚棋子,在心底有種本能的牴觸,就算文侯有些不悦,我也不去多管了。
二太子聽得我的話,拍手笑道:“壯哉,楚將軍真不愧是年輕一代名將中的翹楚,兄王,諸位大人,待我等一觀楚將軍的神槍。”他拿起桌上一枝筷子扭頭對身後一個道:“徐蒙,你去與楚將軍比試比試吧。”他身後一個侍衞躬身道:“遵旨。”接過筷子走到當中來,向我行了一禮道:“小人徐蒙,家傳的槍法,請楚將軍指正。”二太子沒有叫林秋,這徐蒙相貌很生,想必是新招來的侍衞吧。小王子拿起方才的筷子給我道:“楚將軍,你給他瞧瞧二段寸手槍的厲害。”我接過筷子,向他行了一禮道:“多謝小殿下。”也走了出去。這徐蒙身材不高,比我還矮了半個頭,臉上木無面情,看上去毫不出眾。但二太子讓他出來,此人的槍法定是大有可觀之處,我也不能大意。
徐蒙又向我行了一禮道:“楚將軍請。”他的左腳退後半步,右手前伸,那筷子已向我指來。僅僅一瞬間,他的樣子登時大變,雖然以筷子演練槍法等如兒戲,但在這徐蒙手中,那短短的筷子顯得氣象萬千,大為不凡。
這是個高手!
我不由又小小吃了一驚。雖然知道這徐蒙的槍法定然相當不錯,也沒料到竟然高到這等地步。單看他這一個起手式,穩如磐石,利如快刀,已是第一高手的風範,怪不得二太子對他甚有信心。不過我也自信,我是武昭老師的高足,槍法更是在戰場上磨練出來的,以實戰而論,他的氣勢雖盛,卻還遠遠壓不倒我。
我將筷前端夾在食中二指間,拇指勾住筷子後面,擺出二段寸手槍的起手式,道:“請。”筷子剛探出去,兩筷子的尖端一碰,突然發出了“啪”的一聲。這筷子是鐵木製成,極是堅硬光滑,原本兩筷相擊發出的也似金石之聲,但我也沒想到竟然會突如其來地發出這樣的聲音。這徐蒙力量之強、槍法之嫺,都可與我伯仲,看來要勝他也不是那麼容易。
他手中的筷子一碰,突然筷子尖端化成一團黑霧,隱隱然手中竟似握着個尖錐一般。我吃了一驚,但二段寸手槍講究後發制人,因為出在外的少,因此守禦極其堅強,他的筷子雖然快速迅猛,但是我還是能及時阻擋。一時間在我們兩人的手間發出了一連串爆響,幾乎響成一線,我已不敢小看這個徐蒙,但他的槍法還是強得超出了我的意料之外。和林秋相比,這徐蒙又要高出一籌了。
雖然只是兩支筷子相拼,但對於我來説,不啻於在戰場上生死相搏。也幸虧我的槍法是從戰場上磨練出來的,他的槍勢雖快,但一招刺來,我仍能及時化解。
徐蒙變招極速,這一連串攻擊只中短短一瞬而已,但在我看來幾乎過了有一個時辰。我只覺額頭已有汗水滴下,心知再如此下去,只怕我手中的筷子要手而出了,正有些驚慌,猛然間聽到了一種奇怪的聲音。
那是種象牛似的聲音。
徐蒙也累了!這一連串攻擊如天風海雨人,我幾難抵擋,但發出這樣的攻擊,對於徐蒙來説也是勉為其難的。雖然僅是手指間的動作,可這已關係到二太子顏面,徐蒙本想以快攻將我擊潰,但被我擋住後,他也有些心浮氣躁,而以保持開始時的平常心。
此時,我的二段寸手槍也該出擊了。
二段寸手槍的手法極是巧妙,顧名思義,那是二段發力的槍法。我被徐蒙的快攻一直得遮攔阻擋,此時卻已如箭在弦上,隨時都可發出。
我緊盯着徐蒙手中的那一團黑影,忽然,那黑影顫了顫,似有散亂之意。這黑影是他以極快的手法催動筷子發出的,現在他再三而竭,已疲態,在這舊力已盡,新力未生之時,正是我反擊的絕佳時機。我看準了來路,趁着他手中的筷子被我一下壓下,拇指猛然發力,筷子已如強弓出的大筷,猛地向前刺去。就是這時,他手中那團黑霧突然散去,縮成一點,也猛地向我刺來。
我們兩人的手相距不過半尺,刺過這等距離連一眨眼的功夫都不用。我的二段寸手槍剛發出,他手中的筷子便也到了。
我的筷子已經刺出,槍法大忌就是中途變招,而現在手裏的是筷子,比真正的槍又要快許多,我只覺筷子頭上似已碰到了什麼東西,但一股厲風已刺向我的虎口。二段寸手槍的高明之處是刺出後槍與活物一般,幾乎可不必用手控制,武昭老師曾給我們演示過二段寸手槍的極詣,一招之間連擊五人落馬。一槍本不能擊五人,但這一槍刺出,不消強行變位便能轉換方向,因此力量可全部用來加在槍的前刺之勢上,我的拇指猛地一縮,徐蒙的筷子已經到了,“忽”的一聲,一小小的筷子簡直與一支大槍沒什麼兩量,竟也能發出勁風,但我的拇指已在千鈞一髮之際一縮,筷子從我拇指背上擦過。只覺象被一把快刀割了一下,我的手指一抖,右手幾同殘廢,一時間竟無知覺,筷子已手掉了下去。
輸了!我心頭一痛。在與徐蒙對敵前我大有信心,覺得憑自己的槍法,既然不勝也能持個平局,看來我實在有些狂妄,不知天外有天,人上有人之理。僅僅輸了一場比試,安樂王從此看不中我還是小事,但是如此一來壞了文侯的大計,只怕他也會對我大失所望。
正要傷心,哪知徐蒙也一下悶喝一聲,手中的筷子同時落了下來。我方才那路二段寸手槍力量也分兩重,第一重力量他硬頂住了,但第二重力量卻也擊破了他的防守。此時兩支筷子同時落地,一般無二。
我呆呆地看着徐蒙,徐蒙也在呆看着我。我的手背上有一道被他的筷子擦過時的紅印,他虎口處也有個紅點,這一招竟是平分秋,誰也沒佔便宜。席上所有人都有些呆呆的,突然,小王子叫道:“好槍法!真是好槍法!”我彎下去揀起了筷子,道:“徐兄槍法實在高明之極,令人佩服。”徐蒙接過筷子,向我行了一禮道:“楚將軍槍法絕倫,確是天下少有的英雄,徐某佩服不已。”他擦了下額頭的汗水,轉身走到二太子跟前道:“殿下,楚將軍槍法高強,小人不是對手。”二太子愕道:“你不是和他鬥了個平手麼?再來過,總要比個高下。”武昭忽道:“殿下,徐世兄所言不錯。徐世兄,你的槍法看樣子是當年成昧姚氏的黑眚槍,不知老朽有無看錯?”徐蒙是揹着我的,聞聽此言身子一震。小王子奇道:“黑眚槍?這是什麼?”徐蒙轉過身,向小王子行了一禮道:“回稟小殿下得知,黑眚槍就是當年伽洛王手下大將姚仲唐的獨門槍法。”姚仲唐!這個名字讓我也震了震。大帝得國,百戰百勝,最後碰到了一場苦戰就是圍困石虎城。當時石虎城是伽洛國國教,名字也叫伽洛城。伽洛王率餘部在此堅守數月方為帝國軍攻破。大帝手下有十二名將,事實上起事時號稱十八子,連大帝在內有十八個人,另外五人都死在追隨大帝征戰四方之役中。其中有兩個死在伽洛城下,這兩人中便有大帝嘆為“天下槍術無雙”的郅朗。
姚仲唐是伽洛王部下一員小將,原本沒什麼名聲,僅是個小小的後軍管馬營官。當時郅朗率帝國軍先頭部隊殺到伽洛城下,姚仲唐部一千人斷後。郅朗此時名聲如中天,在大帝手下名將中名列第五,甚至公認槍術高於那庭天,也許不無大意,在與姚仲唐對槍時,竟然在十個回合時被姚仲唐一槍挑死。
郅朗之死震驚全軍,但都以為那是郅朗輕敵,還沒有人會想到姚仲唐的槍法竟然高過郅朗。直到兩天後帝國將伽洛城團團圍住,姚仲唐出城討敵,與十八子中另一個名將雙槍宇文平對槍,單槍破雙槍,將宇文平也刺死後,所有人都驚呆了。宇文平雖然槍術較諸郅朗有所有及,卻也是帝國軍中有數的槍術好手,竟然橫屍於姚仲唐槍下,誰也沒料到走投無路的伽洛王手下竟還會有如此高明的槍術名手,大帝心痛兩將之死,下令定要將姚仲唐碎屍萬段。
這是姚仲唐聲譽的最高點,但正如星只有一瞬間的輝煌,連殺兩將後,第四天那庭天親自出馬討陣,與姚仲唐手數百合,最終一槍刺中姚仲唐大腿,將他生擒。當時大帝有求賢若渴之名,旁人只道大帝定會赦免姚仲唐讓他追隨左右,姚仲唐本人也心折那庭天槍法通神,願意歸降,大帝卻在心痛之下一反常態,下令將姚仲唐斬殺,也嚴令不許讚譽此人。不過令雖嚴,伽洛王最終敗亡後,姚仲唐之名卻不脛而走,成為後世傳説的名將之一。其實姚仲唐一直沒帶兵打過什麼大仗,兵法上乏善可陳,稱他為名將全然是因為他這一身出神入化的槍法。如今數百年過去,姚仲唐之名仍播於人口,但他所用的叫黑眚槍,我卻還是第一次聽到。
武昭嘆道:“黑眚槍神出鬼沒,確是天下第一等的槍術,但這槍術中也有個極大的弊病,虛招太多,往往當斷不斷。方才你與楚將軍對敵時便是如此,我看你以陰手出槍,楚將軍百計抵禦,若此時從正中出槍,雖然不無行險,但此時可進可退,勝固可喜,敗亦無咎。但你卻從外側攻擊,此時楚將軍全力防守,你雖然百般變化,他卻有一定之規,只守不攻,趁你久攻不下,心浮氣躁時反擊,只一槍便已得手。”徐蒙臉上木木的,忽然跪倒在武昭跟前,道:“久聞武昭老師於槍術一道無所不曉,徐蒙後學,得武昭老師一言頓開茅,真不知該如何。”他是二太子的侍衞,身份本來比武昭也低不了多少,得武昭一語點撥,之下,竟然行了大禮。武昭也連忙欠身道:“徐世兄請起,老朽不過痴長兩歲,安敢稱‘無所不曉’。”二太子這人我已沒什麼好,但這徐蒙如此痴於槍術,我一時大起好。小王子忽然急道:“哎呀,武昭老師你怎的不點撥一下楚將軍?這般一來,若再次比試,他不是就要輸了麼。”武昭笑了笑道:“楚將軍槍術中規中矩,所遜者不過火候,已無甚可指摘了。”我大吃一驚,萬萬料不到武昭對我的評價如此之高。武昭槍術第一,那是舉世公認的,而他竟然説我的槍術已沒什麼可批評了,難道我的槍術竟然已與他平起平坐了?不論他説的是不是恭維話,連一向不問武事的太子也聞之動容。小王子喜笑顏天,向安樂王道:“父王,我説過他很了不起吧。”武昭是文侯的親信,這一番話只怕也是文侯授意。我登時又有些失望,安樂王想招我為婿,文侯實在是已安排得妥妥當當,從小王子到武昭,都已站在我一邊,二太子就算想從中作梗也沒用。可是我心中卻實在沒什麼欣喜,在軍中聽從命令,那是軍人的天職,可連我的終生大事也要聽命於人,我實是由衷不悦。
安樂王捋了一把鬍鬚,淡淡地笑着,也不説話。我不知道他在想些什麼,對做他的女婿也沒多大興趣。和徐蒙各歸原位,大家説些沒打緊的話,小王子卻嘰嘰呱呱地和我説些槍術之事。這席上那麼多人,在我眼裏倒是他最為順眼。
酒席散去的時候,已將近夜午。文侯和幾位王公告辭後,帶着我出門。一出醉楓樓,文侯臉一下變得陰沉,我不有些惴惴。一進車,文侯坐了下來,也不説話,我坐在他身邊,動都不敢動。
車開動了,文侯突然道:“楚休紅,為將之道,令行止。這句話你還記得麼?”文侯一定為了我沒聽他的話而不悦。我心頭一寒,離座跪下道:“大人,末將死罪。不過末將心想不能折了大人名聲,而且末將對槍法頗為自信,故此大膽僭越。”
“名聲?”文侯笑了笑,馬上又沉下臉,“此事雖然看似平和,實是有關大計。若是你比試敗北,我後面的計劃便要改過了。還好你僥倖得勝,以後不得如此自行其事。”我其實並沒有勝,只是武昭以口舌説得我好象比徐蒙同出一籌。徐蒙的黑眚槍也許是有破綻,但我正如武昭所説,槍法火候未到,便是有破綻我也抓不住的,文侯説我“僥倖”倒是沒錯。我跪在地上磕了個頭道:“末將遵命,以後然牢記在心。”文侯起車簾看着天空,臉上仍看不出喜怒之意:“蛇人陳兵城外,你們也已初次接戰,對勝負有何見解?”我想了想道:“大人,自從在高鷲城裏第一次面對蛇人,末將覺得這種怪物越來越聰明,也越來越象人。它們宣稱這世界本是它們兩肢人的,後來才被我們這些四肢人奪去…”文侯打斷我的話道:“它們是借伏羲女媧之名。這些怪物,居然也知道名正而言順之理。”從文侯嘴裏也聽到這兩個名字,我大吃一驚,道:“大人,你也知道伏羲女媧?”文侯看着夜空,也沒看我,淡淡道:“那是傳説中的人類始祖。據説上古時,伏羲女媧大神兄妹成婚,養育人類。這等傳説如今只怕世上也沒幾個人知道了,那時蛇人也本不曾出現,不知它們從哪兒得到這個故事,借題發揮。”我道:“我聽李堯天將軍説過,句羅島有個聖賢祠,那裏也有伏羲女媧像。聽説也是來源極古。”
“傳説中伏羲女媧倒真是人首蛇身。唉,這等事也是不要外傳,省得人心浮動。”
“末將明白。”又變得沉默了。我重又坐到文侯邊上,心中還是有些不安。車已接近文侯府,文侯忽對趕車的道:“去楚將軍的駐地。”我道:“大人,我自己回去便可,您還是早點歇息吧。”
“此時不是歇息之時。”文侯拉上了車簾,忽道:“楚休紅,你覺得對蛇人之役,我們能有幾分勝算?”這個問題倒不好回答。我想了想,道:“約摸有四成。”文侯怔了怔,忽然笑了:“你倒是會説實話,我問畢煒,他可説至少有七成。”我道:“大人,不是末將長敵人士氣,蛇人力大無窮,單兵挑戰,一個足可抵五六個兵。如今蛇人已有五六萬,那我們必須有二十萬才能匹敵。如今城中連軍算在內也不到十萬,何況,”我嚥了口唾沫,“城中數十萬人口,若蛇人將城包圍起來,城中餘糧只怕也支撐不了幾個月。”高鷲城的慘劇一直出現在我的噩夢中。如果帝都也步高鷲城的後塵,我簡直不敢再想。文侯卻笑了笑道:“不必太久,到五月勤王軍到齊,那時便可決出勝負了。”文侯的話又讓我吃了一驚。我道:“大人,蛇人極能耐得飢渴,聽説一個蛇人飽食後足有二十餘不吃不喝。何況蛇人在城外能得到補給,時間越久,對我們可越為不利。”文侯又淡淡笑了笑道:“所以五月中便能決出勝負了。到時,楚休紅,望你能衝鋒陷陣,立下奇功,以安樂王乘龍快婿的身份,我也好奏請帝君為你授爵。”我也要有爵位了?剎那間我眼前也有些暈,也有些不敢相信。可是在腦海深處卻象有個聲音在提醒我,我喃喃道:“決勝負…大人,你是要…野戰?”我問得很不肯定,但文侯卻不容置疑地點了點頭。象是當頭一個霹靂,我驚道:“大人,這可萬萬使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