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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國之重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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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到文侯府門口,我跳下馬,守門的便過來道:“什麼人?”我走上前道:“小人楚休紅,有要事面見文侯大人。”那守門的大概也忘了我這個曾經的下將軍了,道:“你在門口聽候傳令。”他有些趾高氣揚的,大概見過的人多了,連那些在職軍官來求見文侯時也都得畢恭畢敬,我一個布衣自然不放在他眼裏。我沒辦法,只得坐立不安地等在那兒。過了一會,那人過來道:“大人請你進去。”他的話也有點吃驚,大概對文侯説了“請”字,有些不解。

我也不管他,急急忙忙地衝了進去。到了那間掛着“文以載道”的會客廳,我在門口跪了下來,大聲道:“小人楚休紅,求見文侯大人。”文侯正在看着一張羊皮紙,有點心事重重的樣子,聽得我的聲音,他將羊皮紙收好,道:“楚先生,進來吧。”我走到裏面,又行了個大禮道:“大人,小人多謝大人相救之恩。”文侯笑了笑道:“你有話快説,總不會是專程來向我謝恩吧。”他的話平和了許多,我定了定神,道:“小人方才想到,東平城有個軟肋,當嚴防蛇人水攻。”我的話一出口,文侯一下變,道:“你也這麼想?”我不失聲道:“還有人也這麼想?”本來以為只有自己想到,還頗有幾分得意,但聽文侯説別人也想到了,我不由有些失望。文侯道:“沒什麼,你説吧,為何要防備?”

“小人當初去東平城時,曾見蛇人在江面築堤,但大堤並不合攏。今年季,東平城雨水也不多,但江面卻在上漲,因此小人以為,蛇人築堤之舉實是為了蓄水。”文侯左手一擊右掌,道:“果然。”他笑了笑,將手中的羊皮紙遞給我道:“你看看吧。”我詫異地接過羊皮紙來,上面寫着:“末將以為,東平城堅不可摧,又有東陽城守望相助,堅守不難,大可慮者為水攻,當囑邵子著意提防。”後面的署名則是鄧滄瀾。

文侯道:“滄瀾現在正在句羅島,他深諳水戰,來信如此説,而邵風觀也説當防蛇人水攻,須將城中平民逐漸轉移,我正在舉棋不定,你也這麼説,那正好讓我下了決心。”要轉移平民?那豈不是棄城之議?我不由失聲道:“怎麼能棄城?”文侯苦笑了笑道:“敵人引水灌城,破解之道有幾?”水攻城池,破解之法只有另掘水溝渠,不然就是加固城池死守,堅持到援軍到來將敵人打散。但蛇人如此強悍,東平城雖能防守,要在蛇人眼皮底下到城外開掘河支道,那是絕無可能,至於説派援軍將蛇人打散,那是更無可能。可以説,蛇人如果順利水攻東平城,就是個無法破解的死局了,除了棄城也別無良法。可是邵風觀提議將平民轉移,一旦蛇人並沒有水攻,必然會遭到所有人的唾罵,那不是件輕易能下決定的事。我有些惴惴不安地道:“那麼,大人的意思…”文侯道:“民可撤,軍不可撤。”他説得很堅毅,我不身上一抖。文侯的意思,也就是寧可全軍覆沒,也不能棄守東平城。我不知道文侯到底打的什麼主意,想問又不敢多問,文侯也知道自己有些失言吧,笑了笑道:“此事有關機密,楚先生可對什麼人説過麼?”我道:“什麼人也沒説過。”文侯想了想,道:“那就好。東平城能守三個月,那麼只要由北寧城再守三個月,時間就足夠用了。”他拍了拍我的肩頭,笑了笑道:“楚將軍,刀在鞘中,無損其利。而要擊人,必先將退拳於後,這個道理,你該懂的。”他竟然又叫我“將軍”了,那意思是仍要用我了?我一陣動,道:“楚休紅願聽大人調譴,萬死不辭。”文侯道:“我手下有水、火二將,楚將軍你姓氏裏有兩個木,水生木,木生火,正是天造地設的第三員將領,哈哈,你要努力啊。”他説得很輕鬆,但卻不啻一個悶雷。文侯手下,明明是水、火、風三將,他為什麼要説只有兩個?難道…我不敢再往下想。其實不用想也知道,東平城城破是必然的事,只是既要保存實力,又不能讓人覺得是畏戰逃跑,最好的辦法就是犧牲一個人了。邵風觀當初被派到東平城去,那就已經有犧牲的意思在。如果那次二太子在戰役中,一定就拿邵風觀來頂罪了。

這一次文侯可以犧牲邵風觀,以後如果有用,他難道不會犧牲我麼?

離開文侯府時,我已是心神不定。文侯同意讓平民轉移,那已經是從善如了。如果我處於他的地位,恐怕也不會同意讓東平的重兵不戰而退。可是,甄以寧現在也在東平城裏,文侯不讓撤軍,難道是要讓甄以寧也死在城裏麼?

我嘆了口氣。聽文侯的意思,已是運籌帷幄,成竹在了,我多這份心做什麼。回到住處,我點了蠟燭,惡補一下那部《雷霆弩詳解》。把第一章細細讀完,人也累得很,又在牀上打了一會坐才睡着。不知為什麼,在坐籠裏打坐,身體裏有一種真氣動的覺,現在卻很少能覺到。有時真的懷疑那天晚上突然用出的攝心術只是自己在做夢。但是薛文亦明明也説過,陳忠和他商議給,他也給了陳忠一個傳聲筒,説明那事並不錯,如果那個小方沒有中我的攝心術,衞宗政一定不會如此輕易就把我放出來,只怕會橫生枝節。

想來想去也想不通。接連兩天,我都在研讀那本《雷霆弩詳解》,累了便打個坐。第三天上完課,剛回到住處,軍校雜役送來了一個用布包着的小包。我見上面的字是薛文亦的手跡,知道那必是我請他做的手弩,馬上拆開了。裏面卻是一把手弩,還有一個木盒。圓柱形弩身是鐵木雕成的,但弩弓卻是鋼製。我拿起來看了看,這手弩做得極為緻,每個部件都淬過火,沉甸甸地壓手。這個布包裏面還寫着字,是薛文亦的信,他跟我説我要的手弩因為威力較大,程可達四十步,在二十步內足以穿鐵甲,用木頭做強度不夠,因此重要部件都是他請金府用鋼做的。

我掂了掂,這手弩雖然稍重了一點,但我單手仍然可以運用自如。薛文亦只給了我六支箭。因為手弩比一般的弓要小好多,箭也短,做得很緻,因此箭也需特製,全都由鋼鑄成,連尾羽也是鋼片制的,如果箭完了,手弩就沒了用處。世上事,真象薛文亦説的,十之八九都有不如意吧。

我拿到這弩,就忍不住想要試試。弩身後有三個孔,正好可以把箭進去,我把箭裝好,對準了十餘步外的一棵樹,一扣扳機,“啪”一聲,一支箭電而出,在樹上。入得極深,只出箭羽在外。我只吃了一驚,連忙過去看了看,這箭沒入太深,我用盡力氣才算拔出來。

這手弩的威力實在令人吃驚。薛文亦設計也很巧,平常因為弦並不上緊的,因此在身邊也不會誤發,而出一箭後,裝箭的弩身自動左轉三分之一圈,另一個裝着箭的箭孔便轉過來,只消再扳一下扳機便能發箭。如果左手與右手配合得好,一手裝箭一手發,就可以接連不斷地出去。在馬上沒有太大的用處,但是單兵作戰,或者偷襲時,卻是件極好的武器。還有就是…刺殺。

想到這兒,我不由笑了起來。難道我真的想當個刺客麼?現在我雖然還在軍校當教官,卻已無軍職。大概,我也只能當刺客了吧。

握着手弩站在門前,突然到了一陣心酸。想起小時候曾經有過的志向,現在都已經變得那麼可笑。我悵然在望向天空。

已是初夏了,大樹枝繁葉茂,但有風吹來時,仍然有樹葉被吹落。黃落的樹葉隨風而下,盤旋着落到地上。這樹葉被烈曬得焦黃了,一腳踩上便會成為齏粉。

※※※軍校的事情不多。每天帶着班上的學生舞刀劍,研讀兵法,晚上得空便仍是打坐練氣。長時間打坐,雖然身體越來越健壯,但是那種攝心術卻更摸不着頭緒了。如果真清子在,我還能找他問問,但是真清子和虛心子師徒現在也不知到了什麼地方。

戰事的消息南北兩方都來。東平城的戰事越來越不利,蛇人水淹東平城的意圖已經明顯,由於準備充份,東平的平民絕大部份都已渡江北上,或者遷到沿江的各點,城中幾乎全部是守軍,仍然在與蛇人相持。文侯決定放棄東平城,也曾被二太子上表彈劾,但文侯辯解説除此以外別無良方,而且東平城的糧草細軟大多已經轉移,蛇人縱然攻下城池,也只能得到一座空城。二太子雖然被奪兵權,但是在他大義凜然慷慨昂之下,帝君也表示東平城不能不戰而走。在朝野兩方一邊倒的鼓譟下,文侯只能下令東平城守軍出戰。但一戰之下損失極大,出戰守軍折損三千,戰後檢討,路恭行也向二太子上書,説明戰勢之下,保存實力退走最為上策,二太子才無話可説。

東平城一旦失守,與東平城隔江守望相助的東陽城勢必也立不住腳。這一戰因為準備充份,不會有太大的損失,但是蛇人得到東平城,馬上便要渡江北上。現在的局勢又成了當初蒼月公叛亂時的情形,恐怕誰都想不到。那一次危難之中有文侯力挽狂瀾,這一次還能不能奇蹟重現?誰也不知道。也許,是誰也不敢多想吧。

東平城破是必然的事了,雖然也知道不會象高鷲城被攻破那樣全軍覆沒,但每個人還是害怕。可是有邵風觀、畢煒、路恭行三個百計防禦,破城的消息卻沒有預料中來得那麼早。

“五月七,蛇人在下築了五道堤,東平城水軍一三出,殺敵兩百,自損千人,摧毀三道堤壩。現蛇人正在加緊修整。”

“五月十三,東平城再次夜襲,蛇人已有防備,勞而無功。由於撤退有序,傷亡不過百餘人。”

“五月二十,下五堤合龍,蛇人已能直接衝到東陽城下,東陽城無法出城助戰。”

“六月五,江水已沒水門,發守兵五千夜加固城牆。江水每上升三寸有餘。”

告急文書雪片一般一封接一封地飛來,時間已到了六月末,盛夏的季節。在蟬聲中,帝都的這個夏天表面上與往年夏天沒什麼不同,王孫公子仍是找地方躲避酷暑,為了養家餬口而勞作的平民百姓仍然在烈下辛勤奔忙,只是人們心中都漸漸有些惶惶不可終。年初南征軍覆滅的消息傳來時,蛇人還很遠,儘管讓人震動,他們仍然覺得那是件遙遠的事。但是現在,這些真正意義上的異族已經到了大江以南,而且馬上就要渡江北上,彷彿伸手已可觸及了。

我仍然在軍校裏教書。這些子除了教書打坐練槍,有空也就是和吳萬齡、薛文亦出去喝酒。張龍友事務太忙,很少能見,喝酒時説起戰局,也不勝唏噓。雖然令人沮喪的消息一個接一個,但也聽説文侯早在調青月、紅月二公駐軍勤王時便已在雄關城秘密練兵。雄關城是帝都東北面的名城,以前就是帝都十二萬常駐軍的軍營所在地,自從南征軍全軍覆沒,剩下來的也大多已被帶到東平城,雄關城幾乎成了一個空城。文侯招募四方亡入伍進行訓練,這事我也早有耳聞,只是充其量只訓練了五個月,以前新兵入伍,必須受訓半年,各地駐防半年,一年後才談得上能上戰場,我不知道現在這支隊伍能有多少戰鬥力。不過在一般人看來,有這麼一支伏兵,多少也讓人心安一些。

文侯讓東平城死守,也是為訓練新軍爭取時間吧。

六月十六。這是一年中最新的一天了。定好是七月一畢業班提前畢業,現在軍校裏也空了不少。我帶着班上的學生練習了一陣擊刺之術,一個個都累得汗浹背。一結束課程,我自己便口渴得受不了,走到茶桶邊舀了一碗茶喝起來。這些茶當然不是之江省或天水省的貢品,只是行商運來的尋常茶葉,略微有些茶味而已。不過僅僅是一碗茶,喝下去也讓人口舌生津,腋下生風了。

那些學生也你爭我搶地喝茶,我突然看見遠處有一騎飛快地跑來。我放下茶碗,喝道:“集合!”雖然軍紀嚴明,但這批學生畢竟年紀太小,也不能太過嚴厲了,可是如果別人來了看到我帶的學生這麼一團糟,我臉上也不好看。

學生們一下排列整齊。他們的軍紀主要由吳萬齡整飭,倒也似模似樣。現在天這麼熱,那人的馬騎得那麼快,只怕也有什麼重要的事要説。

那人來得很快,到了跟前才看清是軍校的另一個教官。他騎馬到跟前,也不下馬,只是把馬帶轉,道:“快回去,太子殿下和文侯大人都來了,緊急召集,馬上開畢業典禮。”我吃了一驚,道:“是因東平城的事麼?”他已經在拍馬往回趕了,在馬上回過頭來道:“不錯,今天凌晨,蛇人決堤水淹東平,城中守軍盡數撤到東陽城。”東陽城比東平城小一些,但城池遠不及東平城堅固。失去了東平城的犄角相應,東陽城孤掌難鳴,多半仍然要棄掉。到了此時,帝都東都的外圍就門户大開,蛇人可以長驅直入。一旦攻破北寧城,帝都就再無險要可守。雖然知道棄城之舉在所難免,但消息真正來臨,還是讓人吃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