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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九死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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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我身邊一陣馬蹄響,有人急衝上去。這時候不退反進,那可是要極大的勇氣的,我見這人正是任吉,不由大為讚歎,生怕他一味衝鋒,衝到了蛇人營中,對着他叫道:“任將軍,小心啊!”我喊得響,甄以寧卻在一邊驚叫道:“天啊,他想幹什麼?”任吉這時已將背後的包裹取下,從中取出一個圓球,正在馬上點着引線。

他拿出的是平地雷!我只覺頭象被重重砸了一下,“嗡”地一聲響。

平地雷的威力可以將一艘船炸成碎片,任吉現在點着,難道是想讓我們所有人都與蛇人同歸於盡麼?可是他還在帝國軍隊中,現在點着,炸死的帝國軍士兵肯定比蛇人還多。難道,他是因為驚恐過甚而發瘋了?

他衝向的是二太子。二太子想必也知道平地雷的威力,在馬上竟然呆住了,也忘了打馬。現在,就算他打馬也來不及,一定逃不了多遠。我只待上前,但知道上前也毫無用處,一時也呆在了那裏。

他已衝到了二太子身邊,平地雷單臂夾在腋下,忽然從馬上一躍而起,撲向二太子。

他是要刺殺二太子!

這種同歸於盡的刺殺法,比用刀劍更有效。平地雷馬上要炸開,便是有人將任吉當場殺死,二太子一樣難逃命。我被驚得呆住了,一句話也説不出來。

任吉與我一同前來,一路上沉默寡言,心事重重的樣子,我以為他情如此,沒想到他竟然會做出這等驚人的事來。雖然他只在我前面一丈多遠的地方,但我哪裏還來得及阻止?現在也只能眼睜睜地看着任吉撲向二太子。二太子與他的侍衞大概也被任吉的突然之舉驚呆了,儘管蛇人正在瘋狂進攻,他們七八個人卻一動不動。

平地雷的引線還在冒出白煙,眼看任吉一把抱住了二太子,兩人擠在一匹馬上,任吉忽然呆了一呆。這時,有一道人影從我身邊一閃而過,只見刀光一閃,任吉的右臂立斷,平地雷直落下來。

一旦平地雷落到地上,炸起來只怕殺傷力更大,我正待驚叫,只聽得出刀之人叫道:“楚將軍,出槍!”那是甄以寧!他的身法快得如同鬼魅,一刀砍斷了任吉的手臂後,他也只能以手一託,那平地雷大概也不是太重,被他拋上了有五尺許。

在五尺高的空中炸開,仍然可以將這兒大部份人炸死。我被甄以寧的話音一,正待擲出槍去,但剛提起槍,想起這是柄難得的好槍,略一遲疑,二太子的兩個侍衞突然伸槍出來,在空中一叉,猛地拍在平地雷之上。

緊接着,又探上了幾桿槍,同時橫槍拍出,那平地雷大概也只有三四斤重,那幾杆長槍都用盡力量,頓時平地雷像一塊石子一樣被高高擊出,一個侍衞突然撲上,壓住了二太子。

平地雷被拍出了不到一丈,“轟”地一聲巨響。飛羽忽然一聲嘶叫,在地上跳了起來,我也被這聲巨響震得頭一暈,前忽然發出了“當”地一聲。

平地雷在我們軍中炸開了!

我定睛一看,只見以平地雷方才炸響的地方為中心,方圓有近一丈左右,已是鮮血淋漓。平地雷中裝着許多鐵片石子,一旦炸開,那些鐵片石子飛濺,方才我口的一聲響,正是一顆石子打在我的甲上。

甲被這顆石子打得凹進一塊,幸好是塊石子,如果是鐵片,只怕連黑月鎧也擋不住。飛羽卻沒這麼好運氣,前腿上被一片鐵片劃了道大口子,血正不住出來。我顧不得心疼,翻身下馬,叫道:“甄以寧!”這一聲爆炸太過突然,帝國軍本沒料到自己一方也會出這等事,在平地雷炸開的地方,有幾十個士兵被炸得血模糊,僥倖逃過一劫的士兵也一下呆住了。但蛇人卻沒有多停頓,馬上又出手,又有許多士兵被砍落馬來。

這時曹聞道過來道:“統制,出什麼事了?”他先前在我身後,倒沒有被平地雷的爆炸波及。我顧不得回答他,跳下馬去,叫道:“殿下!甄以寧!你們在哪兒?”二太子所乘之馬被平地雷炸得粉身碎骨,我不知道二太子自己是不是也被炸死了。如果二太子炸死,那我這點火燒蛇人中軍的功勞就所剩無幾了。儘管我還想着功勞,更擔心的卻是甄以寧。這個老成的少年,不論從哪方面來看都極為優秀,説真心話,他在我心目中的地位可遠遠在二太子之上。

外圍的蛇人還在拼命攻打,方才這一聲炸響,使得蛇人的攻勢挫了一挫,但現在攻得更猛了,而帝國軍的士氣卻急轉直下,已是低落之極,現在都只是在自保而已。

我踩着地上的殘肢碎體,眼裏不由得下了淚。我不知道任吉為什麼要做這樣的事,他一人死不要緊,但是他這樣一來,可是要將我們一千多人的命也送了。

這時,從我腳邊忽然有人低聲道:“救…救…命!”那人渾身是血,臉都看不清了,看戰甲,正是二太子侍衞中的一個。我一把扶起他,道:“還好,你還活着,殿下在哪兒?”他身上不知有多少傷口,平地雷炸開時他一定離得比較近,他只掙扎了一下,卻再説不出話,只是用手指着一堆人。我顧不得再照顧他,衝過去拉開上面幾具死屍,剛拖下兩個,卻出了甄以寧那張清俊的臉。他兩眼緊閉,臉上帶着些血跡,我又驚又喜,叫道:“甄以寧!”把他拖了出來。

甄以寧在爆炸時離平地雷也很近,但是他身上的傷口卻並不太多,肩頭嵌了一片鐵片。我一把將那鐵片拔出來,傷口裏的血猛地湧出。我驚呼一聲,撕下一條布條包住他的傷口,道:“甄以寧,堅強些。”甄以寧動了動身體,道:“我還行,快…快去救殿下!”這時最外面的士兵已經頂不住了,發出一聲驚呼,紛紛退了下來。戰場上,如果大家都不退,那麼往往會死戰到底,可如果有一個人逃跑,往往使得有死戰決心的士兵也跟着逃跑,軍心將徹底崩潰。原先士兵們還有死戰的決心,但是這個平地雷出乎意料地炸開,便得士兵將佐戰意全無,一個個爭相退下。我扶着甄以寧,叫道:“鎮定!鎮定!”但是在這時,誰還會聽我的喊聲?地上那些尚未死去的士兵也被踩得發出慘叫,血又飛濺起來,聽那聲音,幾乎有種在泥濘的地方行走時的覺。只是,此時在腳下的,不是泥濘,而是火熱的鮮血。

我把甄以寧扶在一邊,讓他坐上飛羽,道:“你快走!”甄以寧神好了些,他看了看我道:“殿下呢?”

“現在顧着你自己吧!”我打了飛羽一鞭,飛羽帶着他向後跑去。我一陣驚惶,暗自道:“但願你逃得出去。”必須找到二太子,但是現在一片混亂,蛇人正揮舞刀槍追趕過來,馬上就會衝到這兒了。我咬了咬牙,叫道:“逃跑只是死路,想活命的,站住了!”在一片混亂中,邢鐵風的聲音也響了起來:“不得退後!有退後者,斬!”他的聲音就在離我不遠處。我抬起頭看了看他,只見他渾身戰甲已被血染紅,在馬上神威凜凜。邢鐵風一向沒什麼表現,若不是世家子弟,只能泯然眾人,但此次他戰鬥極其得力,隱隱地也有了大將之風。他坐在馬上,長槍頭上挑着一個帝國士兵的首級,想必是一個方才逃跑的士兵的。

戰爭是爐火,能把一個人百鍊成鋼。在殺戮與征戰中,我們變得堅強,也許,也失去了更多的東西吧。

有個士兵叫道:“這時候還耍什麼威風…”那士兵是二太子帶來的。他大概一向威風慣了,所以聽不得邢鐵風的話。他話尚未説完,邢鐵風手中槍已猛地刺出,一槍正從他嘴裏刺了進去,那士兵連叫也叫不出聲便一頭栽下馬來。邢鐵風厲聲道:“再有退後的,立斬不赦!”看着他,我打了個寒戰。雖然邢鐵風有些過於嚴酷,但此時他做得完全正確。如果我們再一味混亂地逃下去,恐怕連後面的陣腳也要被衝亂,自己更沒有生機了。我翻身上了一匹無主的戰馬,叫道:“全部站定,不得再退後一步!”我們雖然如此整肅,但現在已呈全面潰敗之勢,我們只能將退勢阻了一阻,退下來的士兵仍是源源不斷。

現在最主要的是找到二太子。我叫道:“馬上把地上的傷兵帶下去。”我不敢直言要他們去找二太子。現在二太子落馬的消息還沒有多少人知道,那自然不讓他們知道為好。我剛喊出一聲,卻見前面五六步遠的地方有個人叫了起來:“快來…快來救殿下!”那人渾身是血,整個人幾乎變成了紅。他原先伏在一堆死屍邊上,突然站起身,真如地獄中出來的妖魔鬼怪。他扶着一個人,那人也被血水浸透了,正茫茫然地看着這兒。

那正是二太子!

我一陣欣喜,一帶馬衝了過去。剛衝出一步,蛇人已如濁一般湧到,我心知已到十萬火急的地步,一到他身邊,從馬上一伸手,叫道:“拉住我!”我不敢再費半刻,也沒下馬,一邊將馬頭帶轉,一邊便要去拉二太子的手。二太子茫茫然地伸出手來,突然,扶着他的那人發出一聲慘叫,血猛地濺出,二太子一滑,又倒在了死屍堆上。

一個手持掃刀的蛇人已經衝到了他們身後,那個侍衞被蛇人一刀從左肩砍到了右,一個人被斜斜砍成兩半,從他體內,血已不是湧出,而是像倒出來的一樣了。

我的馬已轉了過來。現在只有一個機會,如果不能將二太子帶走,那自己也得死在這兒。我從馬上彎下身子,叫道:“殿下!”那侍衞的血和內臟堆成了一堆,人和馬的殘肢碎體堆在一起,本看不清什麼,我盯着一堆死屍,突然,有一隻手在那裏動了動,伸了起來,我心頭一喜,一彎抓住了那隻手。

從那一堆屍堆裏,一個血淋淋的人被我拉了出來。我剛要直起身子,邊上忽然刀風倏然,那蛇人的掃刀又劈了過來。

平常的刀只有二尺到三尺之間,掃刀卻一般可達四尺以上。這麼長的刀,刀柄就不能太長了,揮動時就得比普通刀多花數倍力氣,用這種刀必須有極強的膂力,因此帝國軍中很少有人用掃刀的,但蛇人的力量卻足可使用。只是要使用掃刀除了力量以外,技巧也極重要,這蛇人的刀法看來並不強,只是那麼大的力量,已經不是一般人所能抵禦了。它的刀劈向我時,我不能回頭,只能用眼角瞟着它的刀鋒,看準時機,一槍倒搠。

這一槍如果能刺中那蛇人的手,那麼它的掃刀便不能砍出了。只是現在混亂之極,我看準了,槍剛刺出,座下的馬卻前蹄一滑,我被顛了一下,槍頭一亂,本來能刺中那人的手腕,此時卻只是在那蛇人手腕上劃過。雖然也將那蛇人刺得皮破血,但那蛇人的掃刀卻不曾落地。

我心知不好,但已來不及了,只聽馬發出一聲嘶叫,向前一衝。我被這股力量拉得渾身一顫,差點摔下馬來。掃刀被我這一槍刺得也下沉了一些,本來那蛇人是砍向我的後心,這回卻砍在了馬上。那馬負痛之下,一躍而起,我緊緊夾着馬,一手卻死抓着二太子的手不放,他被我一把拉出了死人堆,餘力未竭,人也飛了起來。

馬剛跳出一步,又轟然倒地。我右手還抓着長槍,猛地在地上一撐,趁馬還不曾倒地,人躍下了馬背,左手一掄,將二太子背到了背上,轉身便要走,身後又聽得那死人堆裏有人叫道:“救我!救我!”聲嘶力竭的,想必是那一堆死人中還有幸存者。但此時我自身難保,也只能硬起心腸向後便逃。

剛衝出兩步,邢鐵風已衝到我跟前,我一見他,只覺他前所未有的親切,抬頭叫道:“邢鐵風…”我話還沒説完,邢鐵風一口唾沫吐在我的臉上,罵道:“混帳!”這句沒來由的斥罵讓我火冒三丈。我是他的長官,不論從哪點他都不能罵我,但此時卻不是發脾氣的時候,我叫道:“快給我馬!”

“你把殿下扔在那兒了!”邢鐵風説着,已衝了過去。

救錯了人?我心頭一驚,回頭看了看我背在背上的那人。那人滿臉血污,但仍看得出是任吉。在那死人堆上,有個人正亂舞着刀,三四個蛇人正向他近。

那人正是二太子!我只覺腦袋裏“嗡”地一聲,不知身在何地。我竟然救錯了人,可是現在蛇人已經衝了過來,邢鐵風也被擋住衝不過去,我又丟了馬,哪裏還有什麼辦法?

我又痛又悔,忽然邊上有人叫道:“統制,上馬!”那正是曹聞道。他不知從哪兒拉了匹空馬來,我看了看背上的任吉,略想了想,還是將他拉上馬背,橫在鞍前。

不管怎麼説,任吉已經救了出來,要把他扔掉,我也實在做不出來。我跳上馬,曹聞道叫道:“快走!蛇人一支偏師在攻城了,我們要不走,那就要被關在城外了!”我看了看邢鐵風,他帶着幾個士兵正在向前猛衝,但現在蛇人已經佔了絕對上風,他們衝了一次,邢鐵風身邊的士兵就損失了一半,此時已調轉馬頭,準備落荒而逃,那死人堆也被密密麻麻的蛇人擋住了,二太子只怕已被亂刃分屍,現在就算衝到面前也無用了。

這是天意吧。我長嘆一聲,對曹聞道叫道:“快走!”蛇人一層層地攻上。現在它們的攻勢越來越有章法,進退之間也有了些秩序,這使得我們更難應付,我們一路幾乎是踩在死屍上走的,每走一步,都可以聽到慘叫,有帝國軍的,也夾雜着蛇人的慘叫。

二太子敗死的消息還沒有傳開,士兵的士氣依然高漲。如果他們聽到二太子已經戰死,我不知道他們是不是還有勇氣與蛇人相敵。但不管怎麼説,我們夾在這道人中,漸漸殺了出去。我本是在隊伍的最後,由於我還騎着馬,等殺到蛇人營門口時,已經衝到隊伍中間,有不少步軍由於趕不及我們的速度,落在後面,不時發出一陣陣慘叫。到是那四輛大車,居然奇蹟般完好無損,只是每輛車大概都已擠了六十多人了。

一衝出營門,我長吁了一口氣。在我身邊的曹聞道大概聽到了我的籲聲,扭頭道:“統制,快啊!”在東平城的西門外,遠遠地傳來了一陣陣喧囂。此時天已漸亮,放眼望去,前鋒營與二太子帶來的數千兵全都盔甲散亂,身上濺滿了鮮血,落在後面的大都是步軍,仍在後面血戰,但現在,已絕不會有人去救他們了,他們的生死也只在自己手裏。我長嘆一聲,卻聽得邊上有人叫道:“楚將軍,楚將軍!”那是甄以寧的聲音!我一陣驚喜,向邊上看去。只見亂軍之中,正見到我那匹飛羽。飛羽前腿的傷口被人用布馬馬虎虎包了包,卻仍不減神勇,甄以寧抱着馬脖子,在馬上搖搖墜,我加了一鞭衝到他邊上,道:“甄以寧,你還好吧?”甄以寧笑道:“看來還死不了。”他頓了頓又道:“楚將軍,原來受傷這等難受啊。”我一陣苦笑,不管怎麼説,我們只要再衝出一里,便能夠逃出。我催馬疾行,趕得太快,馬鞍前的任吉也被震得一顛一顛,突然,他睜開了眼,看了看我,嘆了口氣道:“楚將軍,你救我做什麼?”我不是要救你,而是你自己亂動一氣,害得我救錯了人!我想這麼罵一聲,但見他渾身是傷,實在有些不忍。我也沒回答他,又踢了一下馬肚,厲聲道:“不要説話!”這馬雖沒有飛羽那般神速,也是匹快馬,乘了兩個人依然跑得很快。在一片曙中,東平城的雉堞已在熹微的晨光中隱隱現出。在城門口,卻又是一片亂動的火把光,想必是蛇人的偏師正在進攻。我與曹聞道夾着甄以寧走在軍中,防着他掉下馬來。甄以寧因為跟着我,與曹聞道也比較接近,曹聞道對這個老成少年看來也頗為欣賞。

我叫道:“曹聞道,你看得清城門是開還是關着的?”這支蛇人只怕是我們偷襲蛇人陣營得手後才來偷襲我們,不像有預謀的樣子。這一手攻其必救原是極好的用兵之策,蛇人的首領看來真不簡單。只是那個首領做夢也沒想到,我們的任務就是一往無前地衝營,而城門口仍有重兵駐守,用不着我們分心,它們的夜襲沒我們運氣好,碰了釘子。只是蛇人攻城的話,不知我們還能不能保證城門是開着的。要是城中將城門一關,那我們就受前後夾擊,眼看逃到東平城下,仍是難逃命。

曹聞道馬不停蹄,向前望了望道:“看不清。”東平城越來越近,突然前面的士兵發出了一聲驚叫,當中夾着哭喊,曹聞道轉過頭道:“統制,門關了!門口有蛇人!”我的心猛地一沉,喉嚨裏也是一熱,似乎有血要吐出來。我強忍住口的鬱悶,叫道:“不要慌!城門的蛇人不會有許多,我們還有數千人,將它們盡數殲滅吧!”能不能將這批蛇人盡數殲滅還未可知,但就算死,我也要手持長槍戰死。這一刻,我耳邊彷彿聽到當初武侯“死於刀劍”的誓言了。

那批蛇人人數不多,大約只有兩百餘個。我猜得沒錯,這一定是蛇人遇襲後才派出來的,想要攪亂我們的後方,以解陣中危急。現在,我們的殘軍大約還剩了四千多,鎮定下來後,前面的楊易那一部發動了衝擊,那兩百來個蛇人自然不是對手,只是在城門口抵擋了一陣,跳上馬車退走了。

如果我們現在追擊,這兩百多個蛇人自是可以全部殲滅,但是每個人都沒有了戰意,只想着進城。身後,蛇人還在追擊。落後的士兵大概自知必死,放棄逃生之念後,攻勢大振。這種迴光返照的攻勢雖不能持久,但卻讓蛇人一時攻不上來。我不知道蛇人為什麼如此陰魂不散地尾隨而至,也許是因為我們的夜襲讓它們吃了個大虧,惱羞成怒之下,要來報仇吧。可是我等了一會兒,還不見隊伍有移動的跡象,前面卻又傳來了士兵的叫罵聲。曹聞道忽然驚道:“統制,好像出了什麼亂子,城門還沒開。”城門沒開?我心急如焚,這時,那幾輛大車已吱吱地駛了上來,最先的正是那輛坐了一批女子的車子。這車裏現在也坐了不少受傷的士兵,車上的女子雖不曾戰,衣上卻也遍佈血跡。那個駕車者已不是我先前託付的士兵了,換了個右臂受傷的傷兵,他座位邊,那個被曹聞道綁起來的小個子蛇人也好端端地橫在座上。這傷兵雖然只有一條左臂可用,馭馬之術卻很高明,到了我邊上,見隊伍不再前進,叫道:“出什麼事了?蛇人要殺來了,快走!”有個士兵罵道:“亂什麼亂,前面不開城門,我們大家一窩兒都是死,你急着投胎做什麼?”那士兵大概脾氣也很壞,説得氣急敗壞,周圍有人搭腔道:“是啊,我們出生入死,竟然到了自己城下還要被蛇人追上殺掉,那幫軍官只知道飲酒作樂,誰管我們的死活?真他媽的,這仗還打什麼打。”這一陣話又引起了一陣騷動。我知道軍心已亂,再下去自己先亂了,到時就算開城,大家爭先恐後地衝進去,只怕會在城門引起堵,到時蛇人大隊過來,便是高鷲城的舊事重演。我拍馬上前,也不顧邊上的抱怨,走到護城河邊,向城上高聲叫道:“前鋒營統制楚休紅在此,請邵將軍開城!”這是我能發出的最大聲音了,一説完便有些上氣不接下氣。我不知道上面是不是有人聽到,清了清嗓子正待再喊,卻聽得上面有人道:“蛇人就在你們身後,若開城,蛇人將會趁勢殺入,楚將軍你不知其中利害麼?”這聲音正是邵風觀的。這時周圍的士兵一聽城上有人答話,一下靜了下來。我的話給了他們一線希望,雖然邵風觀話意是不肯開城,但他們都沒在意。

我叫道:“城外由我一力承擔,保持按序入城,邵將軍,這四千軍人都是帝國的好男兒,你難道要寒了這些勇士為國出力之心麼?”我的話音剛落,有個嗓門在人羣中痛哭起來,像是有傳染的一樣,周圍一片哭聲,當中還有女子的聲音。我鼻子一酸,也覺眼眶濕潤。這時,卻聽得有人叫道:“軍人出征,便要有為國捐軀之心,難道還怕一死麼?”這聲音有些,但我也記不起那是什麼人。聽他這麼説,我仰頭道:“軍人為國捐軀,自是死而無憾。但若是見死不救,那又算什麼軍人呢?我等戰死是小事,邵將軍,後你想起我們四千英魂,難道心中不會有愧麼?”我有些憤怒,説得也沒了禮數。城上頓了頓,忽聽得邵風觀喝道:“諸葛方,你不要攔我,要是怪罪下來,有我一力承擔,與你無關!”這時,城門發出了“吱呀”的聲音,吊橋也放了下來。城下的士兵一陣喧譁,我心中一喜,卻聽得邵風觀高聲道:“城下諸軍聽着,依序進城,有攪亂者,殺無赦!”我馬上也叫道:“前鋒營的過來,讓步兵先進城,若有搶先者,立誅之!”我從來不説“殺無赦”

“立誅之”這一類的話,只有在高鷲城破時説過一次,這時,大概是第二次吧。諸軍發出了一聲歡呼,步兵像一道洪,向城門湧去。曹聞道與錢文義帶着人過來,與我立在一邊,楊易,邢鐵風也過來站在我們對面,一起維持進城的秩序。甄以寧也想要留下來,被我讓一個士兵帶着他進去了。他受傷太重,留下來也沒用,何況他騎着我的飛羽,我寧可自己戰死,這匹萬里挑一的好馬實在不忍也沒於戰陣。

前鋒營現在大概還剩八百餘人,出來的一千一百人能有這麼多生還,也足以讓我自豪。此時這列長陣的最後還在與蛇人血戰,不時發出慘叫,而前面的人卻井井有條地入城,似乎對後面充耳不聞,真是奇怪。二太子帶出的兵還有三千餘,我看見路恭行垂頭喪氣地走在前面。二太子的死他大概知道了吧。

他們走了一半後,那輛滿載女子的車也駛了進去,輪到幾車傷兵,車子忽然向左右一分,停住了。我心中一驚,以為起了兵變,卻見他們向我行了一禮,有個士兵叫道:“楚將軍,你説得對,軍人為國捐軀,自當死而無憾,我們願與將軍一起斷後!”我有些哭笑不得,那句話其實並不是我説的,而且他們一幫傷兵戰意雖盛,又能有多少戰力?我高聲道:“大家之心,楚某不盡。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快進城吧,不要擋了後面的路。”那士兵愴然一笑道:“我等入城,多已成了廢人,還要人照顧,楚將軍,不如由我們來作最後一戰,也讓他後人説起,東平城外,有我等一些帝國的好男兒為國捐軀!”他的話悲涼悽楚,鼓舞人心,我心頭一熱,勉強笑了笑道:“無謂的犧牲又有什麼意義?你們快走,不要費時間。”斷後的,是陶昌時的狼兵。狼兵只剩了幾十個人,不再有補充,他們更無餘力阻擋,廝殺聲一步近似一步,慘叫聲也更響了,陶昌時卻仍然在對着上千的蛇人死戰不休。

狼兵剩下的人馬都已變成了紅,像從血中撈出似的。

城外的士兵已進了四分之三,現在邢鐵風與楊易的部隊也已開始入城,我向陶昌時叫道:“陶將軍,快快過來!”如果我們不曾入城,蛇人便已殺到,那恐怕邵風觀還是要關城門。陶昌時他們離我們還有百步左右,但這百步卻像有百里之遙,已是事關生死。隔着這百步,我也不知他能不能聽到。

快逃吧。我默默地想着。

任吉忽然在我鞍前道:“楚將軍,你還不進城去麼?”我不想回答他,但是頓了頓,還是道:“眾生平等,我的命不比他們值錢。如果我能救出兩個人,那我就是賺了。”任吉為了刺殺二太子,不惜在自己營中爆炸平地雷,我對他實在有些厭惡。但是看他傷得這樣慘,也不忍多説。本來我是故意留他在馬鞍上,要是我真的逃不過,也拉他做個墊背,但這麼一説後,突然心中一陣惶惑,將他拉下馬來,對曹聞道道:“你先進去吧。此人有行刺之罪,你帶他去向邵將軍自首。”任吉勉勉強強地站着,忽然往地上吐了口唾沫,笑道:“楚將軍,你是個好人。可惜啊。”邢鐵風那一部跟在楊易後面也過完了,他正帶馬要上吊橋。走過我時,他看見了任吉,怒道:“任吉!是你這王八蛋!”他拍馬過來,一槍便刺向任吉。我伸槍擋住,道:“邢鐵風,準備進城!”二太子的士兵已經盡數進城了,現在該我們進城。從城上也有人叫道:“快啊!快進來,蛇人要上來了!”邢鐵風看了看我,臉也扭成一團,憤憤道:“楚休紅,我知道你不是個好東西。”任吉説我是個好人,邢鐵風説我不是個好東西,而任吉又是行刺二太子的罪魁禍首,大概我真不是個好東西吧?我也沒心思跟他多説,厲聲道:“邢鐵風,走!”邢鐵風悻悻地帶馬向城中跑去,曹聞道也帶轉馬道:”楚將軍,我們也進去吧。”

“你們先走,陶昌時還沒過來。”曹聞道急道:“楚將軍,火燒眉了,你當你是神仙啊,什麼人都能救出來。”我心頭一熱,叫道:“我身為前鋒營主將,只要有一個部下未險,那我就不入城!”我心中突然有了種自暴自棄的念頭。我不知道我算不算個好人,我殺過人,也救過人,但是此時,我只想做一個人,做一個堂堂正正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