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兵行詭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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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艘船相隔不過一丈多一些,我從船頂跳下,吊在纜繩上,人登時直蕩過去。剛蕩離座船,曹聞道正指揮士兵在鋪第二塊跳板,我從他身邊掠過時,把他嚇了一跳,叫道:“統制…”他話還沒説完,我一腳在船身上一蹬,人已猛地向邢鐵風的座船蕩去。因為加了這一把力,去勢很急,只覺風聲急掠過耳邊,只是一眨眼間,便已到了邢鐵風的船上空。只是我的船比邢鐵風的要大一些,而纜繩又纏在臂下,一時也放不開,離地竟然有四五尺高。
這時曹聞道正指揮士兵放第二塊跳板,邢鐵風船上的士兵也在協助他們摁住那一頭,可是那些蛇人拼命要把這塊跳板開。這一回曹聞道也學了乖,兩頭都有士兵拼命摁住跳板,那些蛇人一時也不翻。可是蛇人的力量遠較我們大,只消再來幾個蛇人,那曹聞道除非把全船一百來個士兵全叫來摁住跳板,不然肯定擋不住它們這般大力的。
邢鐵風正指揮麾下死戰,而此時我的上升之勢已竭,正停在空中,馬上又要蕩回自己船上去了。這回蕩回去,只怕正一頭撞在自己船的船幫上,一頭撞死的可能也有。情急生智,我的右手猛地一鬆,人便一下直直落下。
空中四五尺,説高不高,説低不低,右手一鬆之下,纜繩登時出我的手臂,將我的右臂也磨得一股火燙,身體便掉了下去。
這纜繩一開我的手臂,馬上便又蕩了回去。現在我就想回去,也已沒辦法了,要麼就是和邢鐵風他們一塊兒戰死,要麼就是擊退蛇人,化險為夷。這時候我倒突然覺得有些好笑。邢鐵風一直很討厭我,要是我們並肩作戰,一起戰死的話,不知他會怎麼想。
人正下落,曹聞道搭過來的那塊跳板正在甲板上亂動,蛇人的力量畢竟比我們要大,邢鐵風船上的士兵既要與正向船上衝來的蛇人戰鬥,又要壓住這跳板,到底擋不住蛇人的大力,眼看這塊跳板馬上又要翻了。我也沒多想,大喝道:“閃開!”左手的槍一轉,槍尖衝下,兩手抓住槍桿,猛地向跳板上扎去。
這是武昭老師所授懶龍舒爪槍的一個變化使用。武昭老師示範給我們看時,他把力量用到極處,能一槍刺穿一棵合抱的大樹。這一槍的巧妙之處,在於力量與技巧的集合,我雖然不及武昭老師,這一槍也因周遭情勢所限,使得很笨,但力量卻是借了下墜之勢,而手法我也自信與武昭老師相去無幾。
“砰”一聲,這船雖是用很堅硬的木頭製成的,但我這一槍還是穿過近兩寸厚的跳板,連甲板也扎透了,槍尖直沒而下,一支槍竟有三分之一多沒了下去,便如給這跳板釘了個巨釘。
這回,蛇人除非力量大到足以將槍桿斷,不然便本不翻跳板了。我借力落到了甲板上,只覺心頭也一陣狂跳。
這一槍,絕對已超出了我的能力。看來,人情急之下,也能有這等巨大的力量啊,這一槍要是對着蛇人,我想它們力量再大也是擋不住的。
一落到甲板上,我只聽得對面曹聞道他們發出了一陣歡呼。這回一塊跳板已經搭成,幾乎同時,緊靠這板跳板,又搭上了一塊,曹聞道領着幾個士兵已當先衝了過來。
看來,這一仗我又贏了。
我不有些得意,卻聽得曹聞道驚叫道:“楚將軍,小心!”那些攀在船壁上的蛇人見已阻不了我們鋪設跳板,一時間全力向船上殺來。它們一定要搶在我們能來這船上增援以前攻佔甲板了。一個蛇人攀得最快,有半個身體探了出來,它一手抓着一把短柄大刀,舞得象車輪一樣,另一手抓住欄杆,下半個身體猛地甩起來,已經纏繞在欄杆上,這一刀平平砍來,正是對着我的。
它的刀是南疆特有的大砍刀,背厚刃薄,光是刀刃便有四尺長,連刀柄便有五尺,重量可以達到四五十斤。這一把刀也只有軍中那些大高個才能用,蛇人身長雖然大多在一丈五到兩丈之間,不過由於身體較細,用這種刀看上去不免有些頭重腳輕,可是實際上,它們卻用得得心應手,雖然也沒什麼手法,但在它們這一身可怖的力量下,刀勢一如驚濤駭,勢不可擋。
我的右手往間一搭,腳也猛地一蹬,人如閃電般退後了兩步,只覺背後一疼,渾身也是一震,想必人退到了船艙壁邊了,蛇人的這柄刀幾乎是擦着我的身體掠過。
如果船艙再大一些,我只怕會被這刀攔斬斷的吧。我不由一陣心悸,還不等我慶幸,只聽得右邊有人一聲慘叫,兩個士兵退後不及,被這一刀砍中。這刀去勢太急,一個士兵被攔砍成了兩截,另一個士兵在他右邊,刀子也劃破了他的肚子。那個被斬成兩段的士兵當即斃命,血也直噴出來,另一個不曾死,慘叫聲只怕是他發出的,但是他現在的身體也只有背後連着,肚子上這一道傷口之大,連腸子也了出來,定也無救了。
血灑在我的臉上,也灑在欄杆上,那個蛇人首當其衝,整個身體都象是剛從血裏撈出來的。這兩個士兵死得如此慘法,但旁人卻似乎看都沒看到,那蛇人一刀剛過,馬上又有兩人直衝過去。他們用的是長槍,其中一個衝來,正擋在我面前。兩槍齊出,而蛇人正纏在欄上,哪裏閃得開?那把刀用得力量也太大了,一時收不回來,兩支長槍同時刺入它人身體,這蛇人也慘叫一聲,刀勢已回,一刀直落,“嚓”一聲,將我面前的士兵穿刺穿。
這一刀雖然是那蛇人情急揮出,但力量仍是大到駭人,那士兵手中的長槍還紮在蛇人身上,自己的身體卻已被蛇人這一刀當刺入,透背而出,幾乎從中切成兩半了。
又是一陣血噴出。
我再也忍耐不住,吼道:“怪物,受死!”地上,血象水一樣積了起來,甚至那戰死的三個士兵的內臟也落在上面,但我衝上前時,渾若不知,腳下一錯,閃過面前那士兵的屍身,手中百辟刀已疾起疾落。百辟刀利可吹,那蛇人的大刀還沒在那士兵體內,這回哪裏還閃得開?一刀正砍斷了它持刀的手臂,而它的身體又被兩支長槍釘在欄杆上,躲也躲不開,我一刀得手,頓也不頓,刀尖一挑,這刀劃了個弧線,便掠向那蛇人的口。
這個蛇人已經沒有還手之力,我本可以一刀便切斷它的喉嚨,但它太過兇殘,我也要讓它嚐嚐開膛破肚的滋味。哪知我的刀剛要出手,只覺眼前一黑,一個長長的影子象一條虹一下,翻過那個蛇人頭頂,猛地出現在面前,我大為驚駭,手中百辟刀卻絲毫不慢,手腕一催力,已一橫一豎地劃過兩刀。
這手十字刀是軍校中刀法老師教我的高招,兩刀因為用得極快,方向卻是垂直的,敵人格得住橫向一刀,多半格不住豎向一刀了。眼前這個蛇人平平地跳過來,那是個活靶子,一橫一豎兩刀同時得手,那個蛇人這般橫着翻過來,等如是一送死,雖然身上鱗甲遍佈,但以百辟刀之利,就算它身上的鱗甲是鐵鑄的,一樣能砍開的。
這兩刀雖然不長,但因為是呈十字形,那個蛇人前象是一面被割破的鼓一樣打開。傷口雖然不大,可是裏面的內臟卻一下擠了出來,在傷口處形成一個大包。我正覺奇怪,卻聽得那個先上來的蛇人大叫道:“阿格!”後上來的蛇人卻猛地一撞,一段欄杆被一下撞塌,那個蛇人直掉下船去。
它在做什麼?
一時間我不由怔住了,但馬上意識到,它是為了要救那個蛇人啊。
它也許叫阿格?我知道蛇人是有名字的,我到蛇人營中去奪沈西平頭顱時,那一隊蛇人的首領叫山都,後來抓來的那個蛇人俘虜自稱叫“西查”如果不去想它們那等奇怪的形狀,只聽這些名字,蛇人也與蠻族沒什麼兩樣。而這個叫“阿格”的蛇人為了救另一個蛇人,不惜犧牲自己命,那和心地高尚的人類也沒什麼異樣啊。
我握着百辟刀,怔怔地看着那個蛇人,心裏也不知是什麼滋味。現在那蛇人正在地上翻動,我只消補上一刀便可將它刺死,但我好象面對一個人一樣,下不去手。
這時,眼前一道白光閃過,“嚓”一聲,一把大刀下落,這個大概叫阿格的蛇人的頭被刀砍落,我聽得曹聞道叫道:“統制,你沒事吧?”我抬起頭,只見曹聞道帶領的幾個士兵已經衝到了邢鐵風的船上。風狂雨驟,他們要走過這般只有一塊的跳板也不是很容易,我抬起頭時,正好看見有一個士兵腳下一滑,“啊”地一聲落到了水裏。水裏的蛇人正密密麻麻地擠作一團,那士兵一落入水中,象掉進一個磨盤一樣,一轉眼功夫便什麼都不剩了,雨又下得大,他的血跡也馬上在江中被打散了,好象沒多少血一樣,周圍的士兵都好象什麼都沒看見,仍是一個接一個地衝過來。
可是不管雨多大,血還是血。甲板上,到處都淌着血水,江面上,這一塊也泛起了一陣淡淡的紅。
我道:“曹將軍,蛇人算人麼?”曹聞道大概做夢也想不到我會這麼問,他喝道:“統制,什麼時候了你還要胡思亂想!”他手提長刀向一個正在爬上來的蛇人砍去。現在有好幾艘船都把跳板搭了過來,船上人越來越多,船也被壓得吃水更深,甲板離水只有五尺餘,蛇人爬上來固然容易得多,但我們在甲板上砍它們也更容易了。這批蛇人的數目似乎比我們上一次遇到的要少得多,邢鐵風這船又是新船,它們一樣沒有鑿船工具,本鑿不通的,而我們因為剛取得過一個勝利,士氣正盛,此消彼長之下,那批蛇人攻勢雖猛,卻本上不了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