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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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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都習慣了不代。他們怎樣對待工作,也怎樣對待情。我不愛你了,我覺得你很煩,於是我一走了之。這就是分手,不必兩個人坐下來談判。

一、兩個月的情,固然不需要代,即使是一、兩年的情,也毋須代。假使有一天你下班之後回到家裏,發現跟你同住的男朋友或女朋友搬走了,不必覺得驚訝,也不必去找他。假使有一天,你們約好在某個地方見面,你等了大半天還等不到他,那麼?你也不必再找他。這個時代的分手已經不用説:“我想跟你分手。”、“我不再愛你了。”、“對不起,我不能令你快樂。”、“你會找到一個比我對你好的人。”、“我對你已經沒有覺。”

以上這些全是廢話。我不愛你,本就不會再見你。為你唱一支驪歌董橋先生在《英華沉浮錄》第二卷《香港中文不是葡萄酒》裏提到,他小學畢業時唱的一首驪歌是弘一法師填詞的:“長亭外,古道邊,芳草碧連天。問君此去幾時來,來時莫徘徊。天之涯,地之角,知半零落。人生難得是歡聚,唯有別離多…”他説,數十年後讀到這些句子還是想哭。

我好喜歡這首驪歌,但我沒唱過。我四處向朋友打聽,竟然沒人唱過這首歌。原來,大家唱的驪歌是不同的。大部分人唱的是《友誼萬歲》,有的唱英文,有的唱中文。最令我驚訝的是有人唱《友誼之光》。《友誼之光》不是電影《監獄風雲》的主題曲嗎?竟然變成了中學畢業生的驪歌。在台灣唸書的朋友説,他那時候唱的是徐志摩的《偶然》。年輕一點的朋友唱的是免費曲。

雖然沒有朋友唱過弘一法師那首驪歌,而且年代也不相同,我還是把這支歌用在小説裏:男主角約了女主角在他們常去的那家餐廳等。餐廳裏剛好有一羣中學畢業生在舉行謝師宴。男主角等了一個晚上,女主角沒有來。他給她太多痛苦了,她不想再見他。學生們正在高唱驪歌:“長亭外,古道邊,芳草碧連天…”他知道她不會來了。她為他唱的,也是一支驪歌。

餐廳外面,她來了,但她沒有進去,他們從此沒見過一面,天涯永隔。那一支驪歌,一直唱到終結。再唱一支驪歌讀者阿王來信説,他在五十年前唱過弘一法師填詞的這一支驪歌,但是歌詞跟我們記得的有一點出入。他記得的歌詞是這樣的:“長亭外,古道邊,芳草碧連天,晚風拂柳笛聲殘,夕陽山外山,天之涯,地之角,知半零落。

一瓢濁酒盡餘歡,今宵別夢寒。”阿王説,這是半世紀以前的殘存記憶。近二十年來,他的好友一一辭世,他自己亦年逾花甲,低唱至“知半零落”不愴然而淚下。

驪歌觸動了人心。每個年代都有一支驪歌,每個人心裏都有一支唱起來會淚、聽到也會傷的驪歌。一個朋友説,他那時候唱的驪歌是徐志摩的《偶然》:“我是天空裏的一片雲,偶然投影在你的波心…”這支驪歌聽起來是那麼輕,離別卻是沉重的。我們不一定是為要離開的那個人傷,有時候,我們覺得傷的,是離別本身。

有相逢,就有別離,可是,每個人都害怕別離。大家都知道,最後的一次別離就是死亡。我們口裏説“天下無不散之筵席”心裏卻捨不得喝掉手中的酒,還想再唱一支歌,再唱一支歌。你可不可以不走?到了夏天我就離開今年初的時候,他女朋友跟他説:“到了夏天我就會離開你。”那個時候,他以為她只是隨便説説。假如她真的要離開,沒有任何理由要等到夏天。

到了夏天,她真的一聲不響走了。

他四處打聽她的下落。後來,她的朋友把一封信給他。她在信上説:“我不是説過到了夏天就離開你的嗎?”她去了一個很遙遠的地方。從今以後,她不打算再見他。她已經給他太多機會了。

她走了,他才知道她説夏天要走,是當真的。他們一起三年了。她很愛他,但是他有兩吹不忠的紀錄。雖然他最後還是回到她身邊,她卻不知道他什麼時候又有下一次。他們常常為了這些事吵架。每一次吵架之後,情又好像好了一點。他以為她只是鬧情緒,他以為她捨不得他,絕對不會離開。現在他知道,女人是有一條底線的。

她每次都原諒他,因為他還沒把她到底線。女人不會告訴男人那條底線在哪裏。那條底線可能是…他又向她撒謊。他這天晚上又不回家。他給她的吻是敷衍的。大家又再吵架。大家已經懶得再吵架。

她給他很多機會,但是到了她設定的底線,她就絕望了,不再留戀。選擇夏天,因為他們在夏天相遇。

你上一次哭是什麼時候?

深夜裏看書,情節很動,我一邊看一邊哭。第二天早上起來,想起那個故事,結果又哭了。不久之前的一天,我還問自己:“我上一次哭是什麼時候?”已經記不起了。我好像很久沒有哭過。

今天再想想,那個故事井不是特別動。也許,我們只是找個藉口哭罷了。哭過一場,忽然覺得身心舒暢,就好像在秋涼的早上到郊外散步呼着新鮮的空氣,也好像剛剛做完一場運動,體重減輕了。所有的壓力和愁緒都和淚水一起沖走了。淚原來是有益身心的。

你上一次哭是什麼時候?

你上一次動落淚是什麼時候?

你上一次跟男朋友吵架的時候有沒有哭?還是你已經不會再為他哭?

你上一次懷身世是什麼時候?快樂和不快樂的人也會懷身世,不要因為曾經懷身世而覺得慚愧。

近來滿腹牢騒、脾氣暴躁、提不起勁做任何事、覺得男朋友沒有以前那麼愛你,不如找個藉口哭一場吧!

哭過一場,你會舒服很多。超過十八歲的人可以哭,超過三十歲的人也可以哭。已經四十歲了,依然可以哭。哭是無分年紀的,如果實在哭不出來,就找個男人來打一頓吧!補鞋匠的夏天舊居附近有一位補鞋匠,他的“地盤”就是一條狹長的陋巷,他長年累月坐在一張小板凳上,低下頭來替客人修補破舊的皮鞋。我不記得他的容貌,因為他的臉總是髒髒的,手也是髒髒的。那陋巷裏,常常傳來一陣陣舊皮鞋的臭味。

夏天的夜裏,補鞋匠會掉上衣在那裏一邊補鞋一邊唱歌,他是外省人,我聽不懂他唱什麼。

一年夏天,他中了六喝彩的安獎,獎金好像有幾萬塊錢,自此之後,有一個女人常常來找他,説是拿鞋子來修補,但是很多時候,她都是站在那裏跟他聊天,以她僅餘的風情來勾引他。他帶着這個女人上酒家吃最好的東西、陪她買漂亮的衣服,又和她去了一趟新加坡旅行。她戴着他買的金器四處炫耀。後來,他那筆獎金大概花得七七八八了,那個女人也沒有再出現,他又回到陋巷裏修補破鞋。

那天晚上,我經過舊居,特意去看看他是否還在那條陋巷裏補鞋,事隔這麼多年,我以為他不在了,原來他還在那裏。在悶熱的夏夜裏,他坐在一張小板凳上補鞋。我認得他在昏黃燈光下的背影,雖然老了許多,那個還是他。也許,在他的回憶裏,他是擁有過愛情的,他是曾經離開過這條陋巷的,雖然最後還是要回來。他有沒有傷害了你?

一個女人談起她的舊情人們,她説:“他們都傷害了我。”在座一個男人問她:“他們怎樣傷害你?”她説:“就是傷害了我。”男人不太明白,再次問她:“是怎麼傷害?”女人急得快要生氣,按着口説:“就是傷害。”愛情受傷跟身體受傷不同,不會有一個創傷報告。説一個男人傷害了她,那不一定説是一件事,那是很多事情加在一起的。譬如説,她對他有某種期待,他做不到。寒夜裏,她想他來見見她,他卻説不來了。沮喪的時候,她想他對她説幾句鼓勵的説話,他卻吝嗇。快樂的時候,她想和他分享,他卻不能馬上趕來。這都是傷害。

又譬如説,她很努力的工作,別人都稱讚她,而他卻説:“你真是幸運。”雖然知道他不是故意的,但她的心的確很痛。她在追求自己的理想,她以為他也跟她一樣,他卻忽然説:“你還相信理想的嗎?沒想到你一把年紀還這麼天真。”那種冷嘲熱諷,是很深的傷害。

男人對女人的傷害,不一定是他愛上了別人,而是他在她有所期待的時候讓她失望,在她脆弱的時候沒有扶她一把,在她成功的時候竟然妒忌她。這種種傷害,要怎麼説呢?一開口就想哭。不用再等我當你問一個人:“你愛不愛我?”或者“你愛我還是愛他?”的時候,他説:“你給我一點時間吧!”那麼,他其實已經把答案告訴了你。

一個女孩説,男人説這個星期之內會打電話給她,今天已是最後期限,他沒有找她。他本來答應了要把自己的決定告訴她。他要在她和舊女朋友之間作一個抉擇。

她説:“他沒打電話來,是不是代表他已經選擇了她?”這個女孩子太傻了。當他一個星期前説:“給我一個星期時間,讓我想想吧!”的時候,他已經選擇了另一個女人。他想要一點時間,只是他無法説出“分手”這兩個字罷了。

你愛一個人的話,怎會有期限?你怎麼可能説:“這個星期天我會找你,到時候我會給你答案。”你不愛一個人,才會這樣拖延時間。

無論那句話怎樣説,無論他説:“過幾天我會找你。”還是説:“你等我電話吧!”意思都是一樣的。他明知道當他説出了限期,你會憂心地一天一天等他,你會瘋狂地思念他,而他仍然要你等。他捨得讓你等待和飽受煎熬,那麼,他就等於説:“你不用再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