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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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的一天,一股涼風吹得青草彎下了。太陽淡淡的光輝還沒有照到它要照的目標之上便被驅散了。這天,開來一輛汽車,一輛很漂亮的小汽車。這輛車一定被它的主人懷着自家仔仔細細地擦洗過。帕克太太壓彎了一花枝張望着,但是離得太遠,她看不大清楚。這可真讓人氣惱。她看不清,只見一個女人眯着一雙眼睛向外頭瞅着,四處張望,好像是想認出什麼似的。她穿着黑裘皮外套。
“這是…你能告訴我嗎?”那女人喊道,已經停住那輛小汽車。
“帕克太太在這兒住嗎?”
“你是哪一位?”帕克太太很謹慎地回答道。
她沒有通報自己的姓名,走出來先看個究竟。
“從前這兒住過一位帕克太太,”這位坐在車裏一動不動的女人説。在這個她停下車來的冷僻的鄉村,她的聲音顯得又大又孤單。
艾米·帕克心裏想,這是個自己開着車到處轉悠的老婦人。
“啊,是呀!住過。”她邊説邊在心裏琢磨,清了清嗓子。
那位婦人臉焦黃,像肥皂一樣。她的聲音送進艾米·帕克的耳朵裏,似乎在搜尋什麼。
“可是,你難道不是…”婦人説“你不就是帕克太太嗎?”帕克太太臉紅了。
“是呀,”她説。
“蓋奇太太,是你呀!”
“我簡直認不出你了,”蓋奇太太説。
“你胖多了。”
“你也發福了,”帕克太太望着田野的風光説道。
她似乎很為自己看見的什麼東西而高興。
然後,兩個女人都笑了起來。笑聲很大,就像薄木板在半空中噼裏啪啦地相互敲打一樣。
“啊,真想不到,”等她們笑累之後,這位前任郵政局長説。
帕克太太望着她那張瞼。這張臉顏枯黃,表情豐富得有點不可思議,看起來就像灌了體肥皂。她看出蓋奇太太現在處境很不錯,希望這位郵政局長講講她的故事。她很快就講了起來,邊講邊用手指撫着她那輛小汽車鍍鎳的球形捏手,目光離,追尋着往事。
“你該記得,蓋奇先生自殺之後,”她説“我申請調離杜瑞爾蓋,後來就被派到了漢濱。”在南方那個寒冷的小鎮裏,水坑裏冰凍得格格作響。你能聽見那響聲。你能看見渾黃的、長長的雨絲麗線從山谷裏落下,敲打着枯黃的草。鎮子裏有一條街,街上有個鐵匠鋪,還有一家小酒店。那兒出過一起兇殺案,不過是好多年以前的事了,後來再役發生。辦公室刷成棕,裏面堆放着許多空的煤油桶和破椅子,風把木製的門窗吹得鬆動了。蓋奇太太站在那間棕黃的辦公室裏,屋子裏面一股爐灰和於墨水的氣味。那墨水,除渣子以外,經常凍成冰,所以你也就不願意往裏面裝墨水了。那凍了冰的墨水,你看了就覺得難受。因此,蓋奇太太——她一邊着手上的凍瘡,一邊聽她那棕套袖窸窸的響聲——總是給顧客一支鉛筆寫字。
“我在漢濱的時候變瘦了,”女郵政局長説。
“全是因為可憐的蓋奇先生,他就那麼死了。我神經出了問題,甚至填寫那些表格也很困難。你能相信嗎?有幾大張郵票到哪兒去了我也説不清。最讓人苦惱的是,有時候我正核對電報,就昏倒了。不過,你該知道,我心裏可是一清二楚。而這就越發糟糕。我聽得見我的鉛筆在板子上跳動的聲音,看得見天花板,不過覺得它老高老高。唉,許多人都不喜歡我這個病。因為他們不知道一個人昏過去以後該怎麼辦。所以我就辭職了。”蓋奇太太用手帕擦了擦嘴。她的生活經她一講總是活靈活現。
“到時候了,戈爾波格先生説,”她説。
“要不然,許多有價值的消息就永遠聽不到了。”
“戈爾波格先生?”艾米·帕克問。她兩條胳膊叉着放在前,就像一尊大理石塑像。
“到時候我會告訴你的,”郵政局長説。
“我辭職離開漢濱之後,就到斯摩爾太太那兒去了。她是我的一位表姐,住在巴蘭古拉。她親熱得簡直要把我吃了。冬天燒湯喝,夏天吃凍魚。她結巴,那可憐的人,是小時候燙傷引起的。你知道,巴蘭古拉是個避暑勝地,到遊客太多的季節,斯摩爾太太就留一兩位房客。我們就這樣認識了戈爾波格先生。他是一位很有學問的先生,他讀書,還寫過些詩。至少他讓我看過一些,寫得蠻不錯。”夏天的傍晚,防波堤上——那是一道岩石築成的堤壩’十分陡峭,走上去需要小心翼翼——戈爾波格先生對於蓋奇太太不幸的故事給予關注和同情。他聽着海拍岸發出的颯颯聲,看着海葵大張着的嘴巴,有時便扔給它們一隻螃蟹。有時候,戈爾波格先生聽到蓋奇太太的丈夫的瘋癲之處,便像一匹馬似地揚起頭,那樣子好像要嘶叫似的。
“因為,當然,”她説“我不能不告訴他所有這些事情。但是起初我沒讓他看那些畫。那些畫我用一繩子捆着,從杜瑞爾蓋帶到江濱,又從漢濱帶到巴蘭古拉,因為我簡直不知道該拿它們怎麼辦。”
“哦,”她説,吐了一點兒唾沫。
“這些畫終於能公之於世,是這麼回事兒。有一天早晨,我們在去戈爾波格先生經常光顧的那家圖書館的路上,碰見一個人。看起來,戈爾波格先生跟這人很。他們有許多共同的人,名字千奇百怪、五花八門。這人站在那兒跟戈爾波格先生聊了好大一會兒,眼睛卻總瞅着我。微笑着,瞅着,不過是以一種貴婦人的派頭。我呢,當然只能看着一家鋪子。我知道這種情況下我該怎麼辦。後來,這位太太向我走過來。她穿得很高雅,抓住我的一雙手,那股高興勁兒就甭提了!‘蓋奇太太!’她説。‘真是你呀!’她説。‘這陣子我心裏一直納悶呢!還有你丈夫畫的那些畫。這些年我一直沒法忘記。’你永遠也不會想到,她不是別人,正是那位斯瑞伯太太。蓋奇先生去世那天,她正在我那兒,和你,還有另外那幾個太太一起看過那些畫。你肯定還記得,她那張臉有點與眾不同。但你不能不承認,她很文雅。這麼一來,畫的事就出來了。也只能拿出來給戈爾波格先生看了。是他硬我拿出來的。起初,我拒絕了。最後還是同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