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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件事發生在上世紀九十年代。

他們兩個都是民辦教師。他叫張大明,他叫劉小光。他們兩個在一個學校任教。張大明比劉小光年齡大十多歲,中上個頭,為人厚道,身體壯實。他還不到五十,可頭上已是一片白髮。他的背微駝,也常不直,老彎着,這是經常工作勞累所致。劉小光快四十了,瘦瘦的,身材顯得單薄,戴一副近視眼鏡。老張從教快三十年了。小劉從教也十六七年了。可兩人至今都是民辦教師,不是國家正式教師。也就是他們的户口還在農村,在農村還有地。嚴格意義上説他們是一個農民,教師職業是他們的副業。可説他們是農民吧,教書是副業吧,他們卻基本上平時從早到晚都呆在學校,兢兢業業地教書育人,為教育事業奉獻力量,把副業當主業幹。説是農民吧,他們在地裏去得很少,別人都在地裏勞動,他們卻只能呆在學校教書,不能隨便回家。他們就處在這樣一個尷尬的角

老張和小劉戲稱他們是“明晃晃”轉正一直是他們的心病。他們是多麼渴望早甩掉頭上這頂“明晃晃”(民辦教師)的帽子啊!為此,他們都愁眉不展,心事重重。老張還比較開朗些,時不時地和小劉説些笑話,以驅散心頭的愁雲慘霧。小劉卻總是説,老張是苦中作樂,沒意思,不解決個人問題,他永遠笑不起來,輕鬆不起來。

老張過了五十了,不能參加每年縣上的民辦教師直接轉正‮試考‬了。按縣上民教轉正政策,從教三十年,小教高級,擔任校長職務滿三年的直接轉正,不用‮試考‬。老張已經二十八年了,是小教高級,可不是校長。如果他現在,從下一學年能當上校長,過上二年,剛好符合轉正標準。如果他不當校長,那麼要轉正,還得多少年,他也搞不清。按政策從教三十年,小教高級,連續五年評優,一次市級先進,或兩次縣級先進,直接轉正。老張後兩條都不具備,不知要等到哪一年,不知後面政策又怎麼變。一想到這兒,老張非常愁悵,常晚上睡不着覺。這可是所有民辦教師的終身大事呀。幹了一輩子,還轉不了正,老是每月拿那麼一點工資,誰心裏能平衡呢?幹同樣的事情,公辦的工資是他們民辦的三四倍,太不平衡了,太委屈了,太齷齪了。説不定,後面國家政策一變,給民辦沒有退休工資,那老了怎麼辦呢?一輩子豈不白乾了嗎?不過,他會自我解,太憂愁了,就找人聊天一陣子,説説笑笑,天南海北地胡聊一下,就把憂愁忘了,就開心了。

小劉為轉正,常常手不釋卷。課餘時間,小劉就鑽在自己房中悶頭複習功課。實在心煩了,他還把書拿到田間地頭沒人處,叢林中僻靜處背呀背的。每天早上,小劉五點就起牀,複習功課。小劉工作很紮實,成績也不錯。可由於他除了工作就是自己的學習,與人少,很不得一些校長的歡心。一些校長不喜歡他,對他印象不好,説他只顧個人進修,一心考公辦,工作不紮實。他被幾個校長踢了皮球,學校換來換去。小劉很苦悶。每年‮試考‬,他都差十幾分,幾分,就是挨不上分數線。他覺自己‮試考‬就象自己每次跳起來去打頭頂的樹葉,任憑自己鼓足力氣,跳呀跳的,就是挨不上、碰不上那在頭頂的樹葉。儘管那樹葉並不是很高,彷彿一伸手就能摘下來,就在自己上面,就距離自己那麼一點兒距離,可就是摸不上。幹看着摘不下來。小劉一直考不上公辦,老婆也常對他沒好聲氣,沒個好臉,常罵他是木瓜腦袋,笨得像頭豬,死心眼,不靈活。小劉走在村子裏,常到抬不起頭。他不愛在人夥處呆。和小劉年齡相仿一行的同村的男人,光景都過得比他強。人家都蓋起了二層樓或平房或大房,可小劉拉扯三個娃,由於一直是民辦,工資低,勉強餬口,剛好湊乎把子掀轉,先人留下的廈房一直沒有翻蓋。小劉很懊悔自己當初當了民辦教師。如果自己起初不當民辦教師,不論從事什麼事情,光景也不至於過到今天這樣寒磣。可現在自己四十了,多半輩子過去了,青壯年時代過去了,再去搞副業,搞生意,不大現實,自己的身體也吃不了那個苦。現在是碌處架在了半山坡上,上也難,下也難。唉!真是男怕入錯行,女怕嫁錯郎。

小劉到自己前途渺茫,不知牛年馬月才能轉正。聽説有人關係網大,暗中作弊;有人花大錢買考題;有人給校長、教育專幹送錢送禮,半年、一年不上班在家中複習;還有人巴結領導,經常帶的主課少,副課多,抓緊複習。在這樣的形勢下,自己能考上嗎?

這轉正真是太難了。小劉前幾年還函授了一張大專文憑。這是一個優勢。按縣上政策,有一張大專文憑,任教滿二十年,擔任小學副校級領導的,可以直接轉正,也可以在當年的民教招轉‮試考‬時加十分。這樣一來,如果小劉現在,從下一學期當上小學教導主任或副校長,幹上三四年,正好教齡滿二十年,可以直接轉正,也可以在明年的招轉‮試考‬時加十分,這樣,他很有可能考上。

老張把自己的心事對小劉説了,小劉也對老張傾吐了自己的想法。他們在一起商量,目前最好的辦法是先混一個小學領導。而小學校長、主任的任命權在鄉上教育專幹手中,專幹説了算。只有與教育專幹搞好關係,才能當上領導。於是,兩人見了教育專幹,都分外地熱情,比見了自己的爹孃還熱情。老張把自己果園的桃子揀最大最紅最好的拿筐給專幹送,小劉經常把自己菜園中的新鮮蔬菜拿大皮包給專幹送。當然他們都是在晚上送到鄉政府去。去時,再帶上好煙好酒,再三地訴苦,説好話。平時,他們還在家裏做了好吃的飯菜,擺上酒,邀請教育專幹來坐喝一下。

暑假,教育專幹家中要修蓋。兩個人一個暑假哪兒都沒去,每天起早貪黑,加班加點地為專幹蓋房出力。暑假正是天氣最熱的時候,三伏天氣,出高價也不容易叫來土工和匠工。他們兩個既當土工,又當匠工,一個頂仨。一干起活來,他們就忘記了勞累和疲倦。雖然他們趕活很緊,雖然他們兩個都很買力,都很勞累,從來沒有出過這麼大的力,但他們心裏很暢快。他們到了希望和生活的奔頭,到黎明的曙光已經出現在他們的眼前。他們彷彿看到了自己轉正了,端上了鐵飯碗。因而,儘管他們一刻不停地幹活,每天都要幹十五個小時,可他們還是神旺盛,力充沛。信念和神的力量真是無窮的。汗水濕透了他們的衣服,他們不停地用巾擦汗。為了早完工,他們乾脆了上衣和長褲,只穿短袖和短褲,赤膊上陣,反正這兒距離他們的家和鄉鎮遠,沒人知道他們這樣拼命可笑地巴結專幹。他們的臉被太陽曬得又紅又黑。

漫長的四十天暑假終於結束了。他們按期完成了專幹給他們分派的任務。他們一生中最勞累最緊張的一段子終於過去了。他們都常常地鬆了一口氣。

老張和小劉都明顯地瘦多了,老張的背更駝了,小劉的更細了。他們都常常疲憊不堪,氣吁吁,睏乏無力。一坐下來,就起不來了。

新學期開始了,新學年開始了。鄉上的人事安排的文件終於下發了。老張被任命為申家溝小學校長,小劉被任命為青龍溝小學教導主任。一年過去了,小劉參加縣上的民教招轉‮試考‬,總分差了九分,按政策加十分。小劉轉正了。二年過去了,按照縣上政策,老張也轉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