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夕何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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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孟終於明白馬師傅的用意了。劉師傅意取代馬師傅的事,小孟清楚。李秘書長都有些鬆口了,但張書記不同意。他説都是地委辦的工作人員,誰都不錯,換來換去沒有必要。
不好還會引起外面的不必要猜測。這事早已定下來了,不知馬師傅是否清楚事情的來龍去脈了?小孟決計藉機行事,在這事上做些文章。他見馬師傅仍在打迂迴,便試探道,你這個崗位最忙,責任又大,看起來簡單,卻也不是誰想幹就可以幹得了的。要真正按要求幹好,也是要花功夫的,辛苦呀!但盯着這個崗位的人還是有的。有些人動機不純,以為跟着書記跑就可以撈到好處!
馬師傅心想,盂科長分明也知道這事了,只是不便説穿,在暗示自己。已經挑到這一步了。他索直接問小孟是不是有人在做我的手腳?
小孟笑了笑説,你自己其實都清楚了,何必瞞着我?
馬師傅便將從別人那裏聽到的話説了一遍。小孟一聽,證實了自己的猜測,馬師傅聽到的真的是過時消息。小孟的算盤是:馬師傅如果不知道事情早已定下來了,他就説去做做工作;如果馬師傅知道已平安無事了,他就説他同張書記講過這事。不管怎麼説,都要是一種輕描淡寫的表情。這會兒他心裏有了底,更加賣起關子來。馬師傅,這事我本來不應同你本人講的,這是違背原則的。不過反正你自己也知道了。詳細情況我不講,你聽見了怎麼個情況就算怎麼個情況。我建議你自己也不要去打聽,也不要去活動,那樣反而不好。我可以做做工作,相信不會隨便動你的。
馬師傅立即表示謝了。
過了幾天,馬師傅問小孟,事情怎麼樣了?小孟很神秘地説,最後還沒有定下來。李秘書長有意思讓劉師傅來,不過你莫急,最後還得張書記定。你千萬別去找李秘書長,他的脾氣你知道,不好問題更復雜了。我今天就同張書記説説。
馬師傅當天夜裏心急如焚,幾次想爬起來跑到小孟的單身宿舍去問消息,還是忍住了。太急了面子上不好過。説到底不就是給地委書記開個車嗎?什麼大不了的?講出去是個笑話。可這對他的確太重要。
第二天一早,馬師傅的小車照例開到小孟那棟單身樓下,一長兩短地按着喇叭。比平時早了五分鐘。從張兆林當一把手以後不久,馬師傅都是這樣,每天早晨七點四十準時來接小孟,再同小孟一道去接張書記。一般趕到張書記家裏是七點五十。小孟接過張書記的包,向張書記夫人道聲舒姨再見。張書記第一次接受這種服務時沒説什麼,小孟小馬就這麼堅持下來了。今天小車到小孟樓下時,小孟還在喝稀飯。小孟把頭伸出窗户,示意等一下。
小孟一上車,馬師傅就想問,卻止住了。小孟有意慢條斯理,等了片刻,説,我同張書記説了,沒問題。馬師傅立即鬆了口氣,連説謝謝。小孟卻又説,不過今天上午最後定,張書記要同李秘書長通一下氣。你放心,張書記定了,通氣只是過套。馬師傅相信這話,心裏卻仍是忐忑。
中午送張書記回家後,小孟在車上同馬師傅説,現在最後定下來了。馬師傅滿心歡喜,不知怎麼道謝才好,不停地説是嗎是嗎?
不過我要告訴你,小孟説,你不要有任何,就當什麼都不知道,就當沒有發生這回事。我也只當不知道這回事。這牽涉到領導意見分歧問題,説開了會惹麻煩的,尤其對你不利。
那當然,那當然。馬師傅不盡,一定要孟維週上他家吃中飯,喝幾杯。小孟反正是單身,吃食堂,也就不怎麼推辭了。馬師傅愛人小荷手腳麻利,飛快地
好四菜一湯。小孟説,中午中午,簡單點簡單點,就喝幾杯啤酒吧。馬師傅説,是簡單,是簡單,四菜一湯,廉政建設的標準。
馬師傅幾乎是每喝一口酒,都要説一聲謝謝孟科長,謝話成了他的下酒菜。小荷也是個裏手人,不停地奉承小孟。年輕有為,前途遠大。過幾年下縣鍍金,再上來不又是地委領導?到時候我們小馬就給你開車算了,還要你關照哩。
小孟道,不説這個,不説這個。我小孟何德何能?我與馬師傅是好搭檔,一起為張書記服務,就要盡好職責,處處為領導着想,處處維護領導形象。就説這回的事,馬師傅特別要注意同劉師傅處理好關係。你就只作不知道這件事嘛。這牽涉到張書記同老陶書記的關係,不可大意。
馬師傅很恭謹地聽着,連聲稱是。他已從內心把小孟當作自己的領導了。自此,馬師傅對孟維周敬服有加,言聽計從。對李秘書長卻心裏有了一本賬,只是奈何不得他是頂頭上司。
一樁本來就不存在的事,竟這樣被孟維周演繹得一波三折,驚心動魄,讓馬師傅惶恐了好幾。事情看去越是周折曲拐,越説明孟維周做的工作難度大,馬師傅便越心懷
。
這件事多年以後都讓孟維周暗自得意。這讓他發現自己搞政治原來天賦不淺。
五盂維周和馬態隨張兆林到省裏開會。孟馬二人同住一個房間。有天晚上,馬師傅實在忍不住了,對孟維周説,孟科長你向張書記參謀一下,換一個車才行。不買新的,就換1號車也可以。其他城市的書記誰不是皇冠三點零以了百平?這也是領導形象啊。
孟維周看得出,這馬傑現在發現自己的位置牢固了,就開始耍1號車劉師傅了。如今這人啊,你今天推我一掌,我明天就踢你一腳。但他不想點破這一層。憑心而論,孟維周也希望張書記有個好車,莫説車
舒不舒服,在外人面前臉上也光彩些。現在狗眼看人低的人多哩。外地市那些司機們,老是在自己和馬傑面前調侃,説張書記是著名愛國人士,坐愛國車。但他猜想張書記暫時不會同意買新車的。當上地委書記不到一年,馬上急着買新車,這不是張書記的作風。孟維周便説,張書記同我扯到過這事,買車換車他都不主張。孟維周有意用了一個“扯”字,把張書記同他很隨便很親密的意思表現得淋漓盡致。
秋筆法,微言大義。今天盂維周有一種演説的慾望,既然打開了話題,就索
口若懸河了。
馬師傅,這些事情是要領導自己做主的,我們不要瞎心,不然會幫倒忙的,影響領導形象。領導形象太重要了,古今中外概莫能外。當然美國例外。克林頓一邊有人控告他
騷擾、逃兵役、
毒,他一邊仍當着總統。中國就不同,羣眾的眼睛雪亮的,他們對領導的要求很高。克林頓生在美國是他的造化,要是生在中國,憑他那德行,還想當總書記?痴心妄想,白
作夢!我的意思是説,不論哪裏的領導,形象很重要。説到
神,
神更重要。領導要有
神力量,羣眾要有
神支柱。所以
澤東同志早就説過,人總是要有一點
神的。舉個例子吧,杜甫在安史之亂中飽受
離之苦,可他“每飯必思君恩”我們現在要問,君對他何思之有?可他仍然對皇帝老子心懷
念。忠君就是他那個時候的
神支柱。清代袁枚作為後人,當然看得真切一些,寫詩説“莫唱當年長恨歌,人間亦自有銀河。石壕村裏夫
別,淚比長生殿上多。”這裏批判地指出,只因為皇上沉溺享樂,荒於朝政,才導致安史之亂,使千萬百姓像石壕村那對夫
一樣生死別離。這就是
神,是的,
神。
神很重要。
孟維周眼看自己的演説合不攏口子了,便裝着急的樣子,拋下一句沒頭沒腦的“
神”匆匆鑽進了衞生間。一邊小便一邊照着鏡子作鬼臉,覺得自己的胡説八道很可笑。並無
意,半天才擠出幾滴,同剛才的演説差不多。唉,自己原來在大學演講是小有名氣的,現在退化了。跟着領導跑,通常只需講是或好,沒有多少講話的機會。這是一種危機啊!
馬傑很佩服孟維周,人家一張口就古今中外。自己書讀少了,聽都聽不懂。
孟維周同馬傑的私人關係似乎越來越密切,像最好的朋友。孟維周卻一直沒有忘記姨父那句千萬不要與同事朋友的教誨。不過他對姨父的理論有所發展。他認為同事之間朋友還是要
的,但要注意設防,不要授人以柄。
過了一段,圖遠公司總經理舒培德先生準備給張書記贈送一部公爵王轎車,以謝地委和張書記對他公司的大力支持。張書記不同意。地委怎麼可以揩企業的油水?特別是圖遠這樣的私營企業,是新的經濟增長點,要大力保護。我們不能像有些西方國家那樣,接受所謂政治捐贈。這是我們制度不允許的。我們不是那種金錢政治啊!地委不能開這頭。可舒先生是誠心誠意的,怎麼辦呢?一來二去推了好幾個回合,最後決定,地委堅決不能接受贈送,只作借用。
舒先生的誠意,孟維周完全相信。因為舒先生同張書記私不錯。全區眾多企業頭頭當中,只有這位圖遠的老總被稱作舒先生。孟維周剛到張兆林身邊工作時,就看見舒先生常到張兆林這裏走動,猜想他倆的
情已很久了。張兆林對企業的負責人一般都很客氣。企業的同志,不容易啊,要多為他們排憂解難。舒先生可以説是白手起家的創業者,更讓張兆林看重。舒先生的
底,孟維周知之不詳,只零零碎碎聽到一些片斷,像個傳奇人物。據説他從小外出闖蕩天下,後來成了一家外國公司在國內的商務代表。幾年前到地區來搞投資考察,張兆林接待了他,兩人很談得來。有個小故事,説是張兆林宴請舒先生時,服務小組不慎將一碗湯灑了,張兆林褲子上
了一塊油垢。禮儀場合出這種洋相,張兆林臉上很不好過,嚴厲批評了服務小姐。服務水平太差了,幸好
在我身上,
在舒先生身上可是國際影響!舒先生連連擺手。不難為小姐,不難為小姐,我這個人很隨便的,都是中國同胞嘛。再後來,舒先生不想在外國老闆那裏幹了,自己出來創業,辦起了圖遠公司。張兆林給了他很多支持。當領導就要這樣辦實事。這是張兆林一貫的觀點。孟維周很歎服舒先生的能耐,包玉剛、李嘉誠、霍英東、曾憲梓他們都是白手起家的大財佬,舒先生的前程誰能料定?英雄莫問出身啊!
那輛公爵王轎車掛上了5號牌照。也有人建議換上1號,陶老書記反正不太用車。張兆林説不必不必。張兆林這些細節在孟維周看來,都是可以成大氣的人才具備的。不過在人們心目中也早已約定俗成,知道現在的5相當於原來的1。有人講了個笑話。説街上有人相爭,一個怒喝:你算老幾?一個答曰:老子算老五!
六年底了,照例要組織有關部門到省裏去彙報工作。省城到地區,山高路遙,省裏的同志很難來一趟。只好自己主動上門彙報,謝上級領導一年來的支持和關心,請求今後繼續予以重視。既然是快到年關了,帶點土特產,也是人之常情。省裏一再打招呼,不提倡地市領導帶隊集體上省彙報工作。但你一旦去了,人家也不好將你拒之門外。遠遠地趕來也辛苦啊。
籌備了好一陣子,馬上可以出發了。這天,唐總經理唐半仙跑到張書記辦公室彙報工作,完了後説,祝張書記上省城一路順風。張書記笑道,你是個吉祥人,有你這一句一定順利的。明天我們上路,時辰上有講究嗎?唐半仙回道,我早給你算好了。明天宜早行,凌晨六時過八分準時發車,萬事大吉。
唐半仙走後,張兆林叫來李秘書長,問通知發了沒有。李秘書長説通知昨天下午就發了。張兆林説,我想明天我們早點動身,路上怕堵車,一天到不了。叫大家清早五點五十集合,路上吃早飯吧。李秘書長説,也是,沿途好幾處在修路,早點走好。那就補充通知一下。張兆林説,好。陸專員那裏請您親自彙報一下。
孟維周見張書記並沒有把改變時間的原因告訴李秘書長,便很佩服張書記處事的老練,更謝他對自己的信任。張書記一般都是嚴肅的,但對孟維周較隨便,有時還隨便得讓孟維周不好意思。孟維周早就發現一條規律,張書記一般是在沒有外人的時候隨便,到外地去出差更隨便,一回到辦公室就像換了一個人似的。他有時也開幾句不太雅的玩笑,讓人覺得這位領導很貼近羣眾。但孟維周只是附和着笑笑而已,從不就着張書記的玩笑發揮,也不在任何場合重複他的玩笑。領導同志開那些不雅的玩笑,一般是在特定的環境下忘情所致,過後多半要後悔自己的失言。這樣的玩笑,你敢重複他的?一句話,領導什麼時候都是領導,下級什麼時候都是下級。領導同你隨便是平易近人,你同領導隨便就是目無官長。千萬不要看到領導同你隨便一下,就忘乎所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