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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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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預到今夜不會平靜。

雪鴻走進大牢中時,不由捂住了鼻子。牢中濕氣重,又夾着一陣陣薰死人的臭氣與腐味,讓她噁心嘔。她向管牢的小卒晃了晃金牌,小卒馬上起身:"郡主!"她捂着鼻子細聲問:"那個叫-狄青-的關在哪一號?快帶我去!"牢頭一下子聞聲出來,可臉已十分難看,連連陪笑:"郡主,這兒太髒了,還是請回吧!"他面上陰晴不定,彷彿擔心着什麼。那小卒已趁機溜了。雪鴻不耐煩了,把金牌往桌上一拍,厲聲道:"快帶我去,少羅嗦!"牢頭不敢再抗命,垂頭喪氣地領着她往後走。

他在一間囚室前停下,掏出鑰匙開門。他的手抖得厲害,幾乎握不住鎖。

"你心裏有鬼?"雪鴻一把奪過鑰匙,心中疑雲大起——這是一間單人囚室,一般只有死刑犯才關在這兒,狄青罪不至死,為何打入了死牢?她一下子開了鎖,推開門走了進去。

地上是一灘紫血。紫得發黑的血。

"啊?"她失聲驚呼,"牢頭,他怎麼了?"她一邊説一邊在稻草堆上跪下,去翻過那伏在草上一動不動的囚犯。他渾身是血,被打的遍體鱗傷。血染紅了他的衣服,可雪鴻只盯着他的臉發呆。

這張臉已成了灰,五官都因痛苦而扭曲。嘴角有一絲血,是黑的血,象徵死亡的那種顏!他的手還緊握着一把稻草,指甲全刺入了中。

"怎麼回事?怎麼回事!"雪鴻回頭大喊,"牢頭,你要毒死他?好大的膽子!"她的聲音,已因為極度的憤怒發抖。

牢頭不敢看她,低下頭嘟噥了一句什麼。

雪鴻從懷中取出一個藥盒,取出一粒丹丸,用手捏成粉末,喂入狄青的口中。這是她隨身帶着的大內靈藥,只盼能稍緩一下毒。她的手亦微微發抖。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如此緊張,彷彿自己的生死也懸於一線!

她她回過頭,狠狠盯着牢頭追問了一句:"你剛才説什麼?大聲點!"牢頭彷彿鼓足了勇氣,抬頭道:"是…是郡王吩咐小的這麼做的!"

"什麼!

"雪鴻驀地呆住,全身似失去力氣一般,一下子坐到了草堆上,呆呆地望着地上,"爹…爹要殺他?為什麼?"

"因為他冒犯了你,碰過你——這件事若傳出去,對你冰清玉潔的名聲不好。你兩個月後嫁入丁家,我不想他們有什麼理由挑剔你。"牢門又打開了,那個小卒氣吁吁地領來了一個錦衣華服的中年人——郡王!

他看着失魂落魄的女兒,又看看瀕死的狄青,不由皺眉,叱道:"未央,別碰他!小心髒了你的手!"雪鴻痴痴地道:"髒了…我的手?"她彷彿呆了一般,低聲説了一遍又一遍。忽地抬頭,冷笑:"爹,我明白了!你是為了女兒清白的名聲,才殺人滅口的,對不對?"郡王點頭:"不錯,冒犯你的另外幾個士兵我也會全殺掉。爹也是一片苦心。"雪鴻定定地看着他,突然大笑:"你的苦心?你只不過是挖空心思把我嫁入丁家,好攀龍附鳳,借力東山再起罷了!你…你可真疼女兒,明知那個丁寧早已有了意中人,還費盡心思拆散他們!你這是把女兒往火坑裏推啊!"郡王的目光已漸漸變冷,一字一字喝道:"未央,你住口!"雪鴻大笑:"我不住口,我偏不住口!我沉默了十八年了,我要説話!"她的眼中,第一次閃出了無比的堅定與勇氣!郡王不再説什麼,忽地搶身上前,一指點向她的。他的身手,竟是一水準!

宋太祖趙匡胤以法打遍天下,開創一片新江山,一身武藝自然不可小覷。他留下的拳譜和法在趙氏一族中百年傳,宗室裏男子大都修習,而郡王更是其中的佼佼者。

然而父親剛一出手,雪鴻微微一動,馬上避開了這一擊。她的步法極其巧妙,彷彿只是悠閒地踏了一步而已,姿態美妙,氣質嫺雅。她這的身手,竟亦已出神入化!

郡王定住,打量着女兒。很久很久,才緩緩道:"你什麼時候練成的?"

"那本書我也看過了!我一年前就會了,只是你不知道而已,"雪鴻冷笑,眼神譏誚,"你不要以為你什麼都知道,不要以為我只有乖乖聽你擺佈!"

"你不願嫁入丁家?"郡王看着叛逆的女兒,目中已有怒火。

"去他媽的丁家!"雪鴻肆無忌憚地罵了一句,"我死也不嫁!"那樣從未有過的絕決回答,令郡王不由一震,他頓了頓,忽地微微冷笑:"那好,你就看着這個人死吧!他中了牽機之毒,你那顆大內秘丹只不過把毒壓了壓,不出三個時辰,他會肝腸寸斷而亡!"雪鴻呆住了,怔怔地低頭望了望狄青。

狄青雖不能動,可神志仍在。他昏沉的目光中閃過了一絲決然的神——他不願自己成為別人的籌碼,去迫一位如此可憐的貴族少女。血不停地從他的嘴角下,紫黑的血,他用盡了最後一絲力氣推開她的手,示意她不必管自己。

雪鴻怔怔坐在稻草裏,看着那個逐漸死去的人。

她只見過狄青一面,而且是在那麼不愉快的場面中——可不知怎地,這個地位低下的士兵,卻居然讓她無法忘記。為了什麼?是為了他眼中那份沉靜與從容?或是為了他偶爾閃出的超羣風範?再或者,什麼都不是,只是為了他是她第一個離開這個籠子後、遇上的好人?

她握着狄青的手,只到他手上的温度在慢慢地消失…她的手漸漸顫抖起來。

半晌,她忽然抬頭,決然道:"好!我嫁就是!——給我解藥!"郡王冷冷一笑,馬上從懷中摸出一個小瓶子拋了過去。他明白女兒子剛烈,一向言出必行。她既然答應了,就決不會反悔。

雪鴻把解藥給狄青服下,目光平靜。一夜之間,她彷彿長大了許多。

狄青手上的温度開始回升,脈搏也漸漸有力。雪鴻看着這個清秀的年輕人,看着他額上烙着的"囚"字,心中一陣絞痛——都是她連累了他。

他終於睜開了眼睛,看了她一眼。

未央郡主心中一顫。十八年來,她第一次有這種複雜莫辨的情,這種能把她心底最深處都震動的情!她握着狄青的手,只願永遠都不要放開,永遠永遠…

難道,這就是她以往在詩詞中讀到的那一個字——"情"?

這時,郡王發話了:"未央,小心髒了衣服,快跟我回王府吧!"雪鴻咬着牙,一寸一寸放開了手,低聲道:"你要保證不殺他!否則,我會怎麼做,當爹的你最明白!"一邊説着,她的淚已落了下來,輕輕打在他的手上。淚是滾燙的——她明白,從此後,她將會回到關押了她十八年的樊籠裏去,將會成為丁夫人——這世上,也只有一個人有權握她的手。

可那個人不是她想要的。她想要的,只不過是一些微不足道的東西…

多麼奇怪!一天之前,她還是個知書達理的名門淑女,可僅僅一夜之間,她竟反抗了她的父親,反抗了家族,甚至抗旨悔婚!因為,她終於明白了她想要的是什麼——她要真正的自由和真心的愛。

然而,儘管她明白了,可以後她也永遠得不到了。

可是,明白了,總比渾渾噩噩一生強——這世上有些人,到死還不知道自己要什麼。

她走後,郡王沉了良久,終於找到了一個折中的辦法,一字一字開口下令:"把這傢伙充軍到玉門關去,讓于都統好好-關照-他,永遠都不要讓他再回中原!"於是,史冊翻開了另一頁,留下了一個光耀千古的名字——狄青。

他本是一個鄉下的青年,在徵兵中被徵入伍,背井離鄉。他以為只要老老實實幹幾年,退役後便可以回鄉。孰料,這一場風波卻把他推向了了另一個彼岸。

在冰風雪雨、狂砂飛石之中,他埋頭苦幹。雖遭到了幾個上司的挑剔和歧視,他全默默忍受。可他常常很茫然——因為他不明白自己活着到底為了什麼。

直到有一天,他隨隊經過狼居胥山,聽旁邊的士兵指着一截土台,道:"這兒,就是這兒!霍去病曾在台上封山呢!"眾軍士一下子轟動,議論紛紛。

霍去病!光照史冊的一代名將!

狄青目光一亮,再也壓抑不住心中的動,走到了土台邊。他手撫殘碑,極目遠眺中原,彷彿看見了一千多年前的滾滾狼煙,烈烈戰火,看見了追擊匈奴八百餘里,叱吒風雲的霍將軍。

大丈夫當戰死疆場,以馬革裹屍還。他心中忽然有無言的動,默默地許下了一個願望——有朝一,我狄青也能站在這兒,封狼居胥,為大宋平定北疆!

正當他出神之時,身後伍長的叱呵打斷了他的沉思,他忙牽馬跟上了隊伍。

也許連他也沒有想到,多年之後,他果真站在了這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