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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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在後七嘴八舌的當兒，高騰雲的態度倒很冷靜。果然沒多久，那女孩輕輕呻了起來，眼皮顫瑟，睜了眼，有點恍惚，軟綿綿地看着他。

“現在覺得怎樣？”他用職業化的口吻。

女孩怔仲了半晌，微弱道:“我…我肚子好空，沒…沒力氣。”要他猜，他差不多可以猜對。

“你多久沒吃東西了？”他質問。

“昨天晚上到…到現在。”

“為什麼不吃？”為什麼他覺得自己像個媽一樣的？滕h/p>“沒…沒有時閒，有太多新聞要跑…”後頭有人搶着説:“我去衝杯咖啡。”

“最好杯熱牛來。”高騰雲命令。他又回過頭來責備這女孩“？搞不清楚輪胎和人有什麼不同嗎？”她十分茫然。

“輪胎和人？”

“輪胎不需要吃東西，人需要。”她掙動起來，大約是想到剛才這人強悍的一番話，記起了要委屈，於是臉垮下來。這男人是打哪兒冒出來的？他盡會罵人嗎？她顫道:“我…我不是新聞技術員，我沒有你説的那麼沒良心！”斑騰雲望着她蒼白因而有些楚楚可憐的臉，她的雙雖也成了粉白的，依然顯得柔軟而飽滿、含苞待放着。而一道污痕還在翹翹的鼻子上呢，教人忍不住想伸手替她拭去。

他非常挫折的吐一口氣，那股懊惱不是對她，而是對自己。如果他還有一點人情味，這時候就不宜再痛批這女孩的不是，再説…也許他痛批這女孩，並不如自己所想的那麼有權利。

現場出現片刻的寧靜，靜得有些緊張，陡然沙發間響起一陣細利的鈴響，女孩掙扎着要起來。

“穩櫎─我的行動電話響了！”顧不得自己手軟腳軟，急急要接，就怕錯過任何一點消息。

哪知這高大黝黑的男人，用一隻大手將她按了回去。

“是我的。”説着，他從鐵灰外套掏出十分巧的一支大哥大，聆聽片刻，臉似乎又更陰沉了些。

“我馬上回去。”他對電話裏説。

他收起大哥大，望了女孩一會見，那雙眼眸的深邃，使她不自心緒聳動。

“好好吃點東西。”他代着。很奇怪，他這句話裏彷佛含有一種…温柔。

她怔怔望着他，輕顫着，覺得認識他，覺得…想哭了。

斑騰雲從沙發邊站起來，準備要走，卻突然被人自後一扭，一把手銬銬上他雙腕，他掉頭一看…大門的警衞正喳呼着，要同事將人犯抓牢。

“你們這是什麼意思？”高騰雲詰問。

“你攜帶凶器闖入報社大樓威脅員工，我們必須把你給警方處理。”

“你們必須把我放開！”他怒道“不要耽誤我！我還得趕回工作崗位去救人。”警衞上下覷着他，對他一身的血跡和狼狽譏道:“哈，説你去殺人還比較可信，救人？”他冷笑起來。

“我看你的舉止行動，還是二百年前未開化的生番…”這句話是一刀在傷口上。

斑騰雲然大怒，他那堅碩的肩膀本能的往前一撞，把這個用最蠢的方式來得罪人的漢子，硬生生撞翻在一張茶几上，几上的花瓶匡當一聲落了地，碎裂四，眾人驚叫着散開來。

騒動中，忽有一個蒼厚的聲音響起:“這裏是怎麼一回事？”會議室來了位長者，滿頭銀髮，服裝整飭，富有威儀地在口中叼煙鬥。

他是本報的大老，社論的主筆，在報社的地位只一、二人之下。他忽然把那霜白的眉一抬“咦”了一聲説:“高騰雲，你怎麼在這兒？”人羣裏有人詫問:“周老，您認識這個人？”

“認識呀，還很呢！他是大觀紀念醫院的外科醫師，我太太還是他的病號。”周老把高騰雲送到報社大門。

斑騰雲終於表示了歉意“很抱歉，到您的報社惹了麻煩。”這位長者只是拍拍他的肩膀，説道:“快回醫院去吧！急診處等着你呢。”怡然一口煙，目送他過街。

斑騰雲三腳兩步趕回醫院，重新走過下午拾獲報紙的長廊，不苦笑…在報社要不是周老出面，被押到警局去，可是怎麼也解釋不清了。

他一直很能夠把情緒埋藏在內心，像今天這樣動的表現，在他是失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