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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生們又放暑假了,這個暑假,芸芸想必很憂傷。
曾經我答應過芸芸,等她長大,我也會很愛她,像我愛瑩瑩那樣。芸芸相信了,我也以為我在做一個很認真的承諾。但才是兩年過去,這個諾言已經作廢。
是不是當一個諾言作廢了,都會有對錯和欺騙呢?有人説他在想,我是從來沒有想過。
芸芸打電話給我,説想見我一次。因為我無心去公司,就讓她來了酒店,靜靜地着煙,聽她慢慢述説。
“我爸…昨天下午死了,因為車禍。”芸芸説話的時候目光低垂,從聲音裏並聽不出喜怒哀樂。她説:“我很後悔,他前些子去找我,我沒有最後喊他一聲爸爸。”
“我一直恨他,可是聽見他死的消息,還是很難過。昨天我哭了半夜,媽媽對我説他死了世界上就少了一個垃圾,我知道媽説的沒錯,但畢竟他是我爸。”
“他找過你?”
“他對我説要好好讀書,找時間勸媽再嫁個好人,讓我們把他忘了,他絕對不會再騷擾我們的生活。還要我多聽瑩瑩姐和你的話,有機會帶他向你們兩個説聲謝謝。”我有些驚訝,那混蛋,謝謝我?我問芸芸:“他是什麼時候去找的你?”芸芸説:“你最後一次送我去學校的前兩天,我在學校門口見到他。我看得出他不是在騙我,他從來沒有那樣認真過。”
“沒聽你對我説過!”
“我知道所有人都討厭他,不想聽見他的名字。我自己也討厭他,總希望永遠不要再記得他,所以就沒有對任何人提起。”我問:“你恨不恨撞死你爸的那個人?”芸芸説:“我誰都不恨,又不是有人要害他。媽媽説是他自己作孽,老天在懲罰他。”我説:“是啊,老天會懲罰所有自作孽的人。”芸芸説:“老天真不公平,他壞的時候怎麼不讓他死?現在他想做好人了,卻不肯給他機會。他已經不賭博不毒,租了間路邊的電話亭,每天賣些報紙雜誌,對每個人説話都客客氣氣的,看見有人問路會領着人家指點好遠。”
“你怎麼知道?”
“最近我有空會去偷着看他,想知道他有沒有騙我。我相信他已經不再毒了,我知道毒的人是什麼樣子。”
“有些事情,很難説的…”接下來我沉默了很久,對芸芸説:“你想哭就哭出來,別忍着。”芸芸説:“今天他的屍體送去殯儀館火化,我想去看一眼,媽不同意跟我一起去。”
“那你就自己去,人死了,所有罪孽也應當被寬恕。”
“哥,”芸芸哽咽起來:“我想讓你再抱我一次,我不再要求你愛我,你就像抱親妹妹一樣抱抱我,再抱一次就好。你不知道,我現在心裏難受得真的快要死掉了。”芸芸撲進我的懷裏,幼細的身子劇烈動,我心微微在疼,不懂得該怎樣拒絕她,也不懂得該怎樣勸她。
芸芸説:“哥,你説人死了所有罪孽應當得到寬恕,如果我死了,瑩瑩姐是不是會跟你和好?”我説:“亂説話!我和你姐的事…跟你無關。”芸芸説:“媽媽説不可以搶瑩瑩姐的東西,無論自己多喜歡也不應該去想。
我知道她們都知道了我們兩個的事,因為當我是小孩子才沒有人怪我。其實我沒有想過跟姐搶,我沒想到結果會是這樣。
“我説:”是我對不起你姐,我也對你説不清楚,大人的事情你不懂。
“芸芸説:“哥,我對瑩瑩姐説了,都是我不懂事纏着你,我知道錯了,以後再也不會纏你,求她跟你和好。”我很久沒有説話,有些事情,不是知道錯就可以挽回的。
芸芸用力抱我,短短的一瞬我的襯衣已經被她的淚水浸透。我不知道該怎樣勸芸芸,只能容她盡情哭泣,或許這樣也好,這場痛哭早晚難免,早一天哭過,芸芸早一天解。情絲不了,遲早成孽。
擁抱了很久芸芸才把我放開。
我帶芸芸去衞生間洗臉,問去殯儀館要不要我送,芸芸説:“我叫他爸爸,去看最後一眼是應該的,我知道哥不喜歡他,不用送我去了。”洗過臉芸芸要走,我送她到酒店大門外幫她叫車。車開剛出一米,芸芸大叫等等,頭探出車窗望我,眼淚再次狂湧,對我説:“哥,下輩子我想做你的親妹妹,可以永遠纏着你。”口袋裏電話巨震,我沒有去接,望着芸芸憂傷絕的樣子,不敢走過去安一句。我總是會很壞,也總是很脆弱。
直到車開出去,我猶在發呆。七月的陽光很烈,我在烈下無比寒冷。
無意之中已經傷了那麼多人,説是無意,又怎麼回頭!如果人會有下輩子,我不願再次為人,今生欠下的債,多給我三世也無法還清。
電話不停的響,我卻置若罔聞。也許是生意,又也許是警訊,其實人生很無味,快樂總是稍縱即逝,那麼得失,並不是太值得關心。
響到鈴聲停止,默默翻出來看,觸目驚心一串名字竟然是瑩瑩。
我總在想,倘若她肯原諒,必定先給我電話,我等她的電話,已經五十三天零一個上午。
然而這次掛斷,她就不再打來。
等了很久,電話又響,這次卻是公司的電話,我然大怒,接通電話立刻開口傷人,整整一分鐘,沒容對方説出一個字,然後我説:“無論天大的事情,明天之前不許再給我打電話,心裏覺得不,給老子滾蛋回家。”掛斷後電話又響,電話上顯示居然仍是公司的號碼。我幾乎要抓狂,想不到公司還有這麼硬的骨頭。
把電話放在耳邊,等了近一分鐘對方一語未發,我恨得咬牙切齒:“是玉兒嗎?我警告你,別以為你比其它人有多特殊,再拿我的話當放,我照樣不給你面子。你別再煩我,天大的事情,也不許再給我打電話。”對方長長吐了一口氣。
“陳重,我不知道你已經這樣討厭我,你放心,以後我不會再煩你一次。我只問你一句話,芸芸有沒有跟你在一起。”我大吃一驚。
“瑩瑩,我沒想到你會去公司找我。我正在等你的電話,所以看見公司的號碼才亂髮脾氣…”瑩瑩説:“先告訴我芸芸在哪?”我説:“我剛把她送走,她在去殯儀館路上,你打第一個電話的時候她剛坐上車。瑩瑩你聽我解釋,如果知道是你打電話,我肯定會第一時間接的…”瑩瑩説:“沒空聽了,告訴你陳重,你會因為沒有接我的電話後悔死。你最好立刻往殯儀館追,芸芸留下了遺書給我和小姨,準備要自殺。如果芸芸追不回來,你會不會陪她死?我記得你最喜歡答應別人一起殉情的。”我靠,鬧大了。
瑩瑩説:“還有一件事,我這會兒混身抖得厲害,一點力氣都沒有,如果開車死在路上,你會不會記得你也像答應芸芸那樣答應過我?”我大聲叫:“瑩瑩!”電話已經掛斷,我眼前一片五光十,如綻開漫天煙花。
我衝上大街,車笛狂鳴,陣陣剎車刺耳。一輛出租被迫停在面前,我拉開車門從上面拽下一人,他想抗爭被我三拳兩腳擊倒,一頭鑽進車裏,對司機狂喊:“去殯儀館。”司機幾乎要棄車而逃,手忙腳亂去解身上的安全帶。我大聲叫:“老子不是殺人犯,但是你再不開車,我就他媽的真要殺人了。”抓過錢包出所有的錢丟到前排:“見紅燈就闖,夠罰款了吧?”司機明白過來,開車前行,邊開車邊偷偷從後視鏡窺望我。我説:“專心開你的車,我不是神經病。”不是神經病,估計這一刻也沒人能分辨得清楚。
拿電話打給瑩瑩,手顫得按錯了幾次才把電話打通:“瑩瑩,你慢點開車,我正在往殯儀館趕,應該還來得及。答應我,一切等我們見了面再説,你不能嚇我,如果你想不開,我現在就先跳下車摔死。”瑩瑩説:“先追芸芸吧,追不到,大家一起死。”我説:“你一定要慢點開車。”瑩瑩説:“我現在一隻手在開車呢,你放心了吧?”我立刻把電話掛掉。
過了一個路口,我看見瑩瑩那輛甲殼蟲飛一般從我們身後超越,大聲對司機説:“快,追上前面那輛車。”司機説:“人家全進口渦輪增壓的發動機,我一輛破夏利,怎麼追啊?”我破口大罵:“你他媽的知道是輛破夏利開出來幹什麼?怎麼不早點説!”司機還想説什麼,我説:“算了算了,你好好開車,算我倒黴。”司機把油門踩到了極限,也不知道心裏有沒有在偷偷罵我。
我傾身望着前面的甲殼蟲越來越遠,心臟跳到要爆裂,瑩瑩的技術發揮得真好,如果這一路能平安,一定再買輛寶馬z4給她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