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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二章東邊日出西邊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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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偶爾聽到幾個護衞在議論江湖傳聞,提到江湖上的青年才俊,其中有一個便叫宋山,手執一支白玉笛,自創折柳十八式,風瀟灑…”

“啊…”靈越失望地鬆開手,眼前的蕭遠舟令她到陌生。她開始想念那個總是帶着一絲嘲諷笑意的青年。

她懷念他不羈的笑容,黑亮的眼,還有凝視她時,令她的心狂跳不已的眼神。

一個可怕的想法幾乎令她窒息:難道她錯了,眼前的人只是跟路小山長得一模一樣?他或許不是她認識的那個路小山!

心念一動,她不假思索地掀起蕭遠舟的衣袍,蕭遠舟猝不及防,慌忙掩住身體,低聲喝道:“你瘋了?”她的眼淚洶湧而出,口而出道:“是你!是你!明明就是你,路小山!你就是路小山!”蕭遠舟訝然,“你憑什麼如此斷定?”

“我曾經見過路小山的身體…你的上有一顆痣!”靈越的臉突然紅得似要滴出血來,她慌忙糾正,“不不不,只是看過你的上半身,在玄機山莊的地牢裏…”蕭遠舟如同遭了雷擊一般,他的上的確是有一顆硃砂紅痣!他怔怔地捂着衣服,但見面前的少女蹙眉立在燭光裏,一張俏臉美得驚心動魄。

一種異樣的覺襲上心頭,他心跳如鼓,情不自地問:“你説的難道都是真的嗎?”

“都是真的…”

“那一句呢?”他的面泛起可疑的顏

“哪一句?”靈越跟着問。

“你不記得就算了…”他一時困窘起來,轉而定定看着她的胳膊,“你就是剛才山莊上下捉拿的刺客,這怎麼回事?你要刺殺誰?”靈越思忖片刻,小心回答:“沒有,我方才出去想透口氣,不想驚動了護衞,我不想節外生枝,轉頭就走,誰知竟中了一鏢…”蕭遠舟笑了笑,儘管面前這個叫靈越的少女今夜所説的一切都匪夷所思,不知為何,他卻願意相信她的話。

他的目光掃過鋪滿錦繡的羅帳子,陳設美的博古架,價值連城的字畫,富麗堂皇的螺鈿屏風,最後落在窗下一隻安睡的金剛鸚鵡身上。

他早已厭倦了高牆之下無所事事的人生。

呼奴喚婢,錦衣玉食,是多少人夢寐以求,卻令他如同籠中之鳥。若不能振翅高飛,人生又有何意義?

他忽然非常羨慕少女口中的路小山,落魄江湖載酒行,豈非更加快哉?

燈花跳了兩跳,燭火漸漸細微。

靈越見他良久不語,心中忐忑起來。

“路小山…不,蕭遠舟…”她語聲之中帶着酸澀,“你若是不相信我,我也沒有法子,假以時,我必定能找出你失憶的緣由,到時你自會相信我…”

“你説的每一件事每一個人我都毫無記憶…”蕭遠舟微笑,那笑容曾經燦若陽光,照亮了靈越的眼睛。

靈越失望之極,再也無法與之相對:“你説過了,我知道了。夜已深,公子安歇吧!”她轉身而去,就在掀起珠簾的那一刻蕭遠舟的聲音悠悠傳來,“脾氣還大,我還沒有説完呢…”她沒有回頭,“你説吧。”

“我相信你。”他説,“一切必有緣由,你不會無緣無故地出現,我也不會無緣無故地有另一個名字。”靈越的希望之火再次點燃,她嗯了一聲,退出珠簾。

外面耳房裏,夢菊早就困得東倒西歪。

她放輕了腳步,悄悄推開門,回到了住處,換過衣服,依舊回到廂房,在一旁的榻上挨着夢菊躺下。

夢菊聽到動靜從睡夢中猛然驚醒,慌忙坐起連聲答應:“奴婢來了,公子是要喝茶嗎?”靈越暗自發笑,拍拍恍如夢遊的夢菊:“睡吧,公子沒有叫人。”夢菊閉着眼睛嘟嘟囔囔,又歪在榻上睡了起來。

靈越看了一眼簾幕重重的卧房,緩緩地躺下,將自己淹沒在絲綿錦被之中。在王府別院裏,作為小王爺的貼身丫鬟,所有常用度都是頂好的。

然而她躺在輕柔絲滑的錦緞之中,卻覺得比自己身在荒郊縱馬時還要難以安眠。

她側身而卧,睜大眼睛看着窗紙,也不知過了多久,月光暗淡,天邊也出現了隱約的墨藍

黎明漸至。

似乎只是一眨眼,冬暖暖的陽光便通透照進江州王府的別院,偌大的莊園從睡夢中甦醒過來。

靈越早已梳妝完畢,雖是跟別院中的丫鬟一樣梳着一個雙鬟髻,夾棉的襖裙顏淺淡温柔,宛如碧荷,將她的身段勾勒得十分窈窕秀美。

她正蹲在窗下,用一隻小巧的噴壺為一盆墨菊噴水,卻似心不在焉,連裙襬濕了一塊也茫然不知。

一個低沉的聲音傳來:“你的裙子濕了。”靈越如夢初醒,跳了起來,連忙抖落裙子上的水珠,“哎呀…”她取出帕子慌忙不停擦拭。一回頭,蕭遠舟倚在窗前,燦爛的笑容映入眼簾,令她剎那間失神。

“你的胳膊不是有傷麼?本不必做這些的…”他壓低聲音,從窗中遞給她一個瓷瓶,“這是昨的金創藥,你接着擦幾天,傷口會癒合得快一些。”靈越默默地接了過來,那瓷瓶上還帶着他的餘温,她揣在袖中,不知不覺,瞬間陷入離的情緒。等回過神來,蕭遠舟的身影已經消失不見。

侯門一如深似海,從此蕭郎是路人。

原來竟是此情此景。

靈越覺心口微微的疼痛。怔然間,長廊腳步聲響,原來是幾個宮人簇擁着劉妃前來,她今盛裝華服,雖説已近不惑之年,卻依舊容妍麗,眉目清華,姿態輕盈,身後的宮人雖説個個青年少,卻不能動搖她的美貌分毫。

靈越見她漸漸走近,忙垂首行禮。劉妃已然走過她的身邊,不知為何,又駐足回頭看了一眼,向她招招手:“你是新來的,叫小玉是吧?”靈越低頭上前回答:“回夫人,奴婢正是小玉。”

“小玉…抬起頭來。”靈越心怦怦直跳,只得抬起頭,卻低着眼睛,只看往劉妃的鼻子,嗯,她的鼻子生得直秀美。

“嗯…小玉,長得也是花容月貌。”劉妃眯起了眼睛,她的腦海裏閃過一個模糊的舊影。

“娘!”兒子蕭遠舟的聲音打斷了她的思緒,她丟下靈越,快步走進房中,“遠舟,你今天神很好,莫神醫的藥看來不錯。”

“娘,我既然好了,能不能不喝那些湯藥了?苦得簡直要人命。”

“傻孩子,良藥苦口。既然你不想喝,那就不喝了吧,只是丸藥還要繼續服。你要安生休養好身體,以後娶了錦心,開枝散葉,襲了你爹的爵位。娘就放心了…”劉妃笑意盈盈。

靈越立在廊外,好似打破了五味瓶,甜酸苦辣一併湧了上來。她等待着蕭遠舟的回答。

蕭遠舟似是跳了起來,“娘,唐錦心給你吃什麼魂藥了?你非要我娶了她?我的子,絕非是唐錦心那樣的潑丫頭。”

“哦?”劉妃沒好氣地説,“那遠舟喜歡什麼樣的姑娘?説來聽聽?”蕭遠舟半天不説話,不知道想些什麼。他娘又説道:“你這個臭小子,讓你説,你又説不出來,人家堂堂尚書府的嫡千金,長得雖不是國天香,卻也是活潑動人,身份兒,門第兒,哪一樣配不上你?你娶了她,你爹只會更加看重你…”

“好了,好了!娘,你每次一來就要碎碎唸叨一遍。”蕭遠舟苦笑不已,“江州王的爵位,本是大哥的,我們何必要搶?再説,做王爺有什麼好?像爹那樣有處理不完的要務,應酬不斷的場面,老實説,我想到便要頭疼…”

“你啊你,真是氣死我了!”劉妃聲音顫抖,“你就忍心看着你娘我一輩子當一個側妃?”

“娘,你既心有不甘,當初為什麼要嫁給爹呢?”蕭遠舟嘆了口氣。

“我…”劉妃言又止,終究沒有説話,哼了一聲,語氣軟了下來,“孃的事你少打聽,還是説你的事。下回錦心要是來了,你不要總是老鼠見了貓似的,躲得遠遠的。女孩子,可是要哄的…”

“娘,你幾時成了聖僧?唸完一卷經又換一卷念上…”蕭遠舟痛苦地説,“你這孩子,非要氣死我不是?!”劉妃又要發飆,蕭遠舟忙轉移話題,“咦,娘你今天穿得如此華貴大方,好似年輕了十歲,是要跟着爹出席宴會麼?”

“喲,跟你東拉西扯,差點忘記正事。我今要回府,康王妃今壽辰,給我下了帖子,我得走了。”劉妃看了一眼天頭已盛,忙走了幾步,忍不住又回頭叮囑,“你好生待在府中休養,不要四處亂跑。”靈越早已退到廊柱之後,見她帶着宮人疾步而出,拖着滿繡芙蓉花的裙襬消失在月門,這才鬆了一口氣。

若非蕭遠舟出聲打斷,她不知道接下來如何應付劉妃。劉妃方才打量着她,那若有所思的神情,令她隱隱不安。

“我娘已經走了!你好像有點怕她?”蕭遠舟的身影出現在門邊,他換了一身衣服,竹青的素外袍,袖邊和領邊鑲着半掌寬的金褐的雲紋,濃黑的頭髮以白玉冠束住,同的玉簪光潤緻,越發襯得他的眼睛黑亮無比,光彩熠熠。

這樣文秀清華的氣質,是從前路小山不曾過的,陌生而悉。

她扭過頭,不敢去看他含笑的眼睛,“誰説的?我為什麼要怕你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