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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我爹替席老漢去陪法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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麻桿要熬的出人頭地,在公安局忍氣聲低三下四裝孫子地終於修成了正果子了。

公安告訴麻桿,組織上研究了,準備給他轉正,當上正式的公安。不過,轉正前有一個任務得完成,這任務對麻桿是個考驗。合格了轉正,不合格轉正的事就黃了!公安問麻桿成不成?麻桿高興的説,成成!啥任務都成,他拍着脯説他一顆紅心忠於,就是上刀山下火海也要完成任務,咬牙也經受住任何考驗。

麻桿問啥任務?

公安笑了笑,説只是考驗一下你槍法和膽量。麻桿笑了,他還以為是啥難的任務,原來是打槍。他槍法準着哩,不是吹牛皮的,十發子彈百米擊,不敢説槍槍十環,可是七環八環的也不是瞎貓碰死耗子的。至於膽量,麻桿心想有啥的,哪個男人沒點膽量,你是試我槍法,又不是讓我殺人捉鬼,有啥怕的!

公安説:“行,打槍比百米要近多了。”麻桿説哪更沒問題。

公安讓麻桿揹着槍來到縣局。麻桿一進屋看到九個民兵齊刷刷持槍站立着。

公安局長親自給大家發話:“這回你們十個人要共同執行一項光榮而艱鉅的任務。”麻還是第一次見到這架勢。啥艱鉅的任務能讓他們幾個民兵完成,是不是美帝蘇修要打過來了,要他們上戰場不成?不對呀,要是打仗也是當兵的先上,一開陣説咋也輪不到民兵呀。要是真的打起仗來,咱也不能松,咱手裏的槍能保家衞國,打擊侵略都。麻桿到有英勇獻身一般的豪情。美帝國主義是紙老虎,咱打狗的,像當年打小本鬼子一樣!

麻桿他們十個民兵瞪大瞍看着局長的大嘴,在等着局長嘴皮子翻動出命令來。

局長卻不急動嘴,他走近麻桿他們,一一拍拍大家肩頭,望着他們,説:“你們個個好樣的。明天這任務很艱鉅,但英雄面前無險阻。相信你們一定能完成。今晚先請你喝頓酒,算是壯行酒,任務等喝完酒宣佈。”在縣公安局的食堂,麻桿與九個民兵坐上了席,最上頭坐着局長副局長。局長親自為麻桿他們一一倒酒,麻桿到三生有幸,他完成了這個任務,就能穿上公局服,扎着帶,彆着手槍,天天與公安局長在一起抓犯人,當判官啦,哪多牛皮,多神氣呀。

局長將酒杯高高舉起,説:“喝了這杯酒,明天扛槍上戰場。”大家一聽,仰脖將酒喝下。上戰場?大家端着空酒杯,瞪大眼等局長説這個戰場到底是啥?

“槍斃犯人!”局長放下酒杯説。

局長的聲不大,麻桿聽了卻心咚咚地要蹦出來,長這麼大,他做夢也想不到,你自己要去開槍殺人。麻桿沒有槍斃過人,他只開槍打過靶子,靶子是木板做的,上面糊着一張紙,紙上畫着了一圈圈的,中心是個實圓圈。麻桿只對準中間的實圓圈打槍就行了。打人,麻桿沒打。朝人開槍,和朝靶子開槍,不一樣吧?麻桿想着心裏發涼,手不由得打哆嗦來,他甩了下手,還是哆嗦,一看手心心出汗了。

“你咋了?害怕了?你臉都嚇白了。”局長走近麻桿問道。麻桿將手往身後一放,朝上,説:“不怕,不怕!”局長説:“害怕是自然的,但開槍真的打死了人以後,就不再害怕了。”局長讓他們十人多喝酒,酒壯熊人膽,喝多了啥也不怕了。

回到家,晚上睡覺,麻桿在炕上翻來覆去地睡不着覺,到了後半夜才糊糊睡了。天不亮,惡夢將他嚇醒。他夢到刑場槍斃人了,他舉起槍,朝着犯人頭打去,沒想到子彈在空中飄來飄去,不往犯人頭上飛。局長瞪眼罵他,他嚇得再開槍,子彈向自己飛來,他跑呀跑,想躲開子彈,不想他跑到哪裏,子彈就追到哪裏,到了塬跟跟,無處可逃了,麻桿大叫一聲,雙眼一閉等子彈打自己,這時,麻桿股下濕濕的——他嚇得炕啦。

醒來,麻桿坐在濕的炕頭,狠打了下自己的,他恨自己的羞怯。你能幹啥?還沒到法場先嚇炕了,你是不是男人?

麻桿婆娘梅花醒來,説:“麻桿你做啥呢?半夜三更,鬼哭狼嚎的,你是鬼上身了?”麻桿一看,不好意思的指指炕,梅花一看伸手一摸,哈哈大笑起來:“我的大男人,你咋像碎娃炕哩?”麻桿紅着臉,小聲地説:“嚇得。”

“啥事把你嚇得炕了?”

“明兒槍斃人。”麻桿説。

梅花説:“過了這一關,你就轉正了,就成了一名公安了。就能吃上商品糧了。咱也能過城裏人一樣的生活了。”

“可是明天槍斃人這一關咋過?”麻桿説。

梅花撫摸着男人的後背説:“你不是説只有一顆真子彈嗎?你不想一想,九個人,只有一粒是真的會炸響的子彈,這咋會輪到你,你又沒幹啥缺德的事?”麻桿聽了,長長嘆口氣,説我也是這麼想的。説着,將股下的褥子往外拉了拉,熱炕一會就能將他的暖乾的。梅花起來,將濕褥子一把扯下,説:“騷死人了,還能鋪?”她下地打開衣櫃,換上新的褥子,讓麻桿躺下。麻桿説,可別告訴人,要不還不讓人笑話死了。

梅花説:“我咋告訴別人,説我男人炕了?”在麻桿炕的晚上,馬場長將席老頭叫去,我爹問半夜叫席老頭做什麼?馬場長沒理我爹。那個總站在柿子樹下看着席老頭的民兵告訴我爹:“見沒見過槍斃人?明兒讓席老頭去陪法場。”

“為啥要叫席老漢。”我爹問。

民兵説:“勞改犯才能陪法場,勞教犯不用陪。”

“席老漢前幾天還暈倒了,叫他去不要了老漢的命呀!”我爹説。

馬場長説本來他也不想讓席老漢去,但農場的犯人都去過了,這回是一個輪到他了。

就不能想偵辦法,不讓席老漢去?我爹問,馬場長説有啥辦法,這是上面的命令,必須去的!

席老頭聽了讓他陪法場,就將手裏的繩子又打了個結,説虧你們想得出。

馬場長説:“這是敲山震虎,殺雞儆猴。教育犯人重新做人。”席老頭將手裏的繩子給我爹,又從牆頭取下黃書包,説:“小夥子,這些東西你替我存着,有朝一給省政府。”我爹接過,他不明白,這打了結的繩子是做什麼用的。以前,看護老漢的民兵對我爹説,這席老漢打結結的繩子可能是備着上吊用的。我爹一聽心驚了,説你可要看護好老漢,看老漢多可憐。民兵娃點點頭,説你還説人家可憐,你住小號比這老漢還可憐。我爹説,我不可憐,我年輕,住小號好的!

這會兒,席老漢將東西都託付給我爹,這不是準備死嗎?一個剛出醫院的老人,哪還經得起上法場的折騰。這可是打天下的有功之臣呀,不是咱老百姓,死了就死了。

我爹將馬場長叫到窯外,説:“你一個大場長,有沒有長點良心?”馬場長聽我爹這樣説瞪大眼睛:“你敢這樣對我説話?誰沒良心啦?”我爹説:“我不是説你沒良心,我是説你能不能發發善心,想想辦法,別讓這席老頭去了,這一去會要老漢命的。”馬場長:“想啥辦法?要他的命,那是他自絕於人民。咱不也擔待啥責任,管他的!”我爹説:“人家可是老革命,打江山的。”馬場長説:“老革命現在成反革命的多了,我能照顧過來?”我爹説:“少去一個陪法場的,犯人該斃還得斃。”馬場長説:“你説得輕巧,這是死令,農場必須去一個。要不你去?”我爹一聽怔住了。

“我去啥?長這麼大,見過死人,還沒見過槍斃人哩。”我爹説。

馬場長説:“行,你去陪法場,也開開眼。”我爹一愣,回過神來,對馬場長説:“我去就去,多大的事!反正是陪槍斃人,子彈又不是向我打的!”馬場長驚得呆住了:“這席老漢是你爹,是你爺,你能替他陪法場?告訴你,法場可不是説陪就陪的,好多人陪得嚇死過去了。”我爹説軟蛋,我不怕。當年本打入河南,我踏着死人逃的命。上面飛機扔彈,下面明晃晃的刺刀追着,我只管拚命的跑,就那樣我不也過來啦?這陪法場能有什麼怕的!

“真的?”

“真的!”馬場長説:“以後這食堂做飯,你就長做下去,不用再下地乾重活啦。”憑啥?

馬場長説,這憑你這渾身的義氣。

我爹與馬場長轉身回到席老漢的窯,馬場長説:“席老漢,你不用去了,這小夥子替你去。”席老頭看了我爹好長時間,問:“真的?”

“真的!”

“可憐我老漢?”

“不!”

“是敬重我老漢?”

“也不是!”我爹説,席老漢你啥也別問,我啥也不為。反正我不忍心看你這麼大的年紀了去法場。再説了,你還是老革命,再説了你就不是打江山的老革命,衝你這把歲數,衝你天天跟我在一起掏心裏話,這法場我也該替你上了。

席老漢看了我爹許久了:自古秦地多義人,你讓我知道了什麼是義。這個情義,我領受了,我要領受一生。

席老漢説對馬場長説:“這樣的人要是上了戰場入了陣,真會替你擋子彈的!”馬場長説:“看不出,這傢伙是個義氣的人!”席老漢拍拍我爹對馬場長説:“這是換命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