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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2咫尺天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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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中槐樹的陰影下,靜站了很久的劉病已,輕輕轉身,隱入了院外的夜中。

屋內的對話雖只聽到一小半,但他們所談的內容,他早已大致猜到。

出乎意料的是平君竟然和孟珏如此親近?

他們兩人從什麼時候就有了這份投契?

許平君依舊低着頭哭泣。

孟珏對她的氣早已全部消散,此時只剩憐惜“平君,你想守護你的幸福,可你的守護方法對嗎?現在碰到的是雲歌,她會讓你,可如果有一,病已碰到一個女子,也聰明美麗,懂得一切雲歌懂得的東西,她卻不讓你,你該如何?”許平君嘴翕動:“我…我…她…不會…”卻沒有一句完整的話。她想説,那麼好的女子不屬於她和病已的世界,可是雲歌怎麼進入了他們的世界?孟珏又怎麼認識了他們?她想説,病已不會拋棄她,可病已難道會因為雲歌就拋棄她嗎?她又為何,每次看到雲歌和病已説着她不能理解的話時就那麼難受?

半晌後,許平君擦去了眼淚,抬頭凝視着孟珏,輕聲問:“孟大哥,你説我該怎麼辦?”孟珏讚賞地笑了:“你總想用手去抓住離你很遠的東西,為什麼不嘗試一下自己走得更近一些再伸手呢?”許平君皺眉思索:“走得更近一些?”

“你説雲歌能看懂病已寫的字,你看不懂。難道你不能學着去看懂嗎?可以問病已,可以問雲歌,一天只學十個字,一年就是三千六百五十個字了。你説你聽不懂病已説的話,雲歌卻能聽懂,你為什麼聽不懂呢?聽不懂的話,可以問雲歌,這次聽不懂,懂了,下次就可以聽懂了。雲歌書架上的書,如果你要看,她肯定會很樂意給你講解。琴棋書畫,你幼時不能學是因為沒有錢請人教,可現在你周圍都是免費的先生,你若真因為這些自卑,為什麼不可以努力把你的自卑抹去呢?”許平君心內震動。她從沒有如此想過!

她只顧着羨慕嫉妒雲歌所擁有的,只顧着猜度劉病已的心思,卻從沒有想過自己,她總是暗自怨雲歌,怨病已,殊不知一切的一切,她才是錯得最多的一個。

“孟大哥,我懂了。我如果因為這些,覺得自己和病已不是一個世界的人,那麼我應該做的是努力讓自己進入病已的世界,而不是想方設法把他拖進我的世界,或者阻止別人進入他的世界。”許平君只覺得眼前豁然開朗。

原來似陷在一口井中,知道外面另有一個天地,可自己的天卻只有井口那麼大。

羨慕外面的天地,不滿意自己的黑暗世界,卻不知道該怎麼辦。時間越久,只覺得自己的天地越發黑暗,那井越發的深,原本光明的人也漸漸變得陰暗。

她何嘗沒有痛恨過自己有負雲歌對她的一片心意呢?她又怎麼沒有懷念過剛認識雲歌時的坦誠明快呢?

她蹲在井底,想抓住自己的光明,可每一次的掙扎跳躍,都不是跳出井口,而是一次又一次的落下,在污泥裏陷得更深。

現在,她已經知道如何爬上井口,走到外面那個天地的方法,雖然會很慢,可是她不怕,她會努力地、慢慢地順着孟珏指點給她的梯子,走出她的陰暗。

孟珏道:“如果你想學任何東西,都可以來找我,我雖沒有時間,可三月她們會很樂意教你。”許平君起身向孟珏行禮:“大哥,謝謝你。”孟珏本要扶她,但聽到許平君將“孟”字丟掉,叫的是“大哥”心中倒是莫名地一暖,手就又縮了回來,任由許平君行了一禮。

許平君離去後,屋內只剩他一個人。孟珏隨手拿起一卷書想分散一下心神,卻看到雲歌在旁邊的批註,她的批註很奇怪,只是圖案,如果喜歡就是一個笑眯眯的太陽,如果不喜歡就是一朵耷拉着的花。

孟珏看着那個神采飛揚的太陽,眼前閃過烈火濃煙中,雲歌悽楚的眼神,猛然用力把書冊合上。

雲歌,你現在在哪裏?

―――――――――――――――長安城,大司馬府。

霍氏已經掌控了未央宮的侍衞,但侍衞只負責守護宮廷門户,並不能在宮廷內隨意走動,所以霍氏對皇上常的一舉一動都不能及時掌握。要想及時得到皇上的一切消息,必須安排宦官和宮女到御前侍奉,可宮廷總管於安是先帝任命,在宮內基深厚,又對劉弗陵死忠,所以御前竟沒有一個霍氏的人。

霍禹幾次試探迫,都被於安不落痕跡地化解了,惱怒下,決定來個硬碰硬,看看這個閹人能有多大能耐。

趁皇上不在長安,身在驪山,霍禹命霍山心挑選一批刺客,去刺殺於安。只要殺了於安,後宮廷內的一切都會好辦。安排宦官宮女也會隨他們的心意。

卻不料派出的好手一去不回,連屍身都找不到。而他在驪山見到於安時,於安一都未掉,笑容依舊是那副陰惻惻的樣子,他這才明白為什麼連父親都對這個閹人一直存着幾分忌憚。也才真正理解父親一再説的那句話“先皇不會挑一個庸人放在如此重要的位置上。”霍禹在父蔭庇護下,自小到大一帆風順,幾曾吃過如此的暗虧?氣得肺都要炸,卻只能在霍山和霍雲面前大罵。

霍雲勸道:“大哥,這事是我們擅自行動,未和叔叔商量過,所以就此揭過,以後都不要再提了。不然讓叔叔知道,只怕罰我們跪祠堂都是輕的。”霍山不服“難道就讓這個閹人繼續在那裏得意?我們送進宮的人,除了上官丫頭的椒房宮他不怎麼手,其餘哪個沒有被他使陰招?這次折損了我多少好手?就白白折損了?”霍雲瞪了眼霍山“二哥,你就少給大哥添堵了!這些好手也不算白折損,至少我們知道了於安這幫宦官的實力,知己知彼,方能百戰百勝。等到後想剷除他們時,心裏有底。”又對霍禹苦勸“大哥,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叔叔為了收拾上官桀,隱忍了多少年?”霍禹明白霍雲説的全在理,若讓父親知道這事,只怕他更倒黴,這口氣只能暫且下去,點點頭“雲弟説得有理,這事就當沒有發生過,以後誰都不許再提。於安…”霍禹重重冷哼了一聲“你以後千萬不要落在我手裏!”――――――――――――――“煎熬”二字,為何底下是火形,於安第一次真正明白。

這幾,皇上不就是如同在火上慢慢地烤着嗎?每時每刻都是煎熬。

那個昏不醒的人就是那把火,把皇上的痛苦自責匯聚成湯,燒得越來越燙,越來越濃。

如果那個人永遠醒不來,這鍋天下最苦的湯滾沸時,皇上會怎麼樣?

於安打了靈,不敢再想。對自己喃喃説“會醒來的。我們有大漢最好的大夫,有最好的藥,一定會醒來。”看見張太醫出來,於安立即了上去“張太醫?”張太醫先給於安請安,張太醫的父親就曾在太醫院任職,父子二人脾氣都很耿直,話語間常得罪權貴,劉弗陵卻很欣賞張太醫這一句是一句的脾氣,於安自也不敢輕慢,忙伸手扶起了張太醫。

張太醫道:“傷得太重,又耽誤了醫治時間。在下醫術有限,藥石的效力已做到極致,現在只能聽天由命了。”於安聽到後,知道張太醫剛才對皇上,肯定也是這話,心沉了下去,不長嘆口氣,對神黯然的張太醫擺了擺手“張太醫家學淵源,醫術已經是太醫院的翹楚,這事…唉!不是你的錯,是我的錯。”張太醫也是重重嘆了口氣“世人都以為天下醫術最高超的人是太醫院的大夫,其實本不是。風塵中多有藏龍卧虎之輩,在下聽父親提起過,很多年前,長安城內有一個人的醫術可以説‘扁鵲再生’,我們和此人比不過都是沽名釣譽之徒。若他能給雲姑娘看病,也許情形會大不一樣。”於安眼睛一亮“那個人如今在哪裏?我派人去請。”張太醫搖搖頭“若在下知道他在哪裏,早就求皇上派人去請了,身為醫者,卻不能救人,那種無力…唉!聽父親説,那個人很多年前就離開了長安,早已不知去向。只希望他能收個有天分的徒弟,萬萬不要讓一身醫術失傳。否則不僅是醫界的損失,也是天下百姓的損失。”於安失望之盡顯。張太醫行了個禮後,腳步沉重地離去。

於安想進屋去寬解一下皇上,剛到門口,就聽到屋內傳出了簫音。

隔着珠簾望去,榻上的女子烏髮玉顏,榻側的男子眉清目朗。此時男子正坐在女子身側,為她吹簫。

皇上的簫音如他的人,清淡冷漠。

只是這一次的簫音和往略有不同,清冷下淌着思念多年的情愫。

於安轉身退出了屋子。

珠簾內的世界只屬於他們,是皇上等待了九年的相聚。

劉弗陵看到雲歌緊蹙着的眉頭,在他的簫聲中有幾分舒解,心中略微好過。

一曲終了,他俯在雲歌耳邊,輕聲説:“雲歌,我知道你不是一無所知。你一定可以醒來,我會一直在這裏等你。你答應過要來見我,你不能食言…”

“陵…哥哥…”劉弗陵的心驟然大跳,心頭狂喜,立即側頭看向雲歌,緊接着卻發覺那只是雲歌昏中的一句胡話,人依舊是昏未醒。

一瞬的失望後,心中又慢慢透出喜悦,還有絲絲縷縷的心酸。

雲歌仍舊記得他,念着他。

明知道雲歌聽不見,那句“陵哥哥”也不是特意叫他,可他依舊極其鄭重地握住雲歌的手,答應了一聲:“雲歌,我在這裏。”雲歌的眉頭又蹙了起來,似乎很痛苦。

劉弗陵忙查看了下她的傷口“傷口又疼了嗎?”雲歌的眉目間似乎凝聚了很多的難受,在微動,劉弗陵忙俯到她的嘴邊傾聽。

“孟…孟…”

“陵…”

“壞…石…頭…”

“孟…”一聲聲近乎聽不清楚的低喃,也似沒有任何意義。

劉弗陵卻在一聲又一聲的低喃中,心漸漸發冷,向着一個沒有光亮的深淵沉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