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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17合歡花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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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珏輕嘆了口氣,笑道:“這樣吧!後,你答應我的一個要求。”早已經城池盡失,還有什麼不能答應的?雲歌譏諷地説:“不愧是生意人!好。”迅疾轉身,一刻都不想逗留地飄出了孟珏的視線。

孟珏靜站在紫藤花架下,一動不動。

冷月寂寂,清風陣陣。

偶有落花飄下,一時簌簌,一時無聲。

立的時間長了,肩頭落花漸多。

晚飯已經熱了好幾遍,孟珏卻一直未回。

三月提着燈籠尋來時,只看月下的男子丰姿雋,湛然若神,可身影孤寂,竟顯黯然憔悴。

三月的腳步聲驚動了他,孟珏轉身間,已經一切如常。

三月只道自己眼花,公子風姿倜儻,少年得志,何來黯然憔悴?笑道:“晚飯已經備好了,不知道公子想吃什麼,所以命廚房多備了幾樣。”孟珏温和地説:“多謝你費心。你親自去見一月,讓他想辦法轉告大公子,就説‘立即辦好那人託付他辦的事情,不論以何種方式,何種手段,越快越好。’”三月恭身應道:“是。”孟珏又道:“從今起,你們幾個行動要更謹慎。我知道你們從小一起長大,情深厚,但在長安城一,就不許稱呼彼此小名。沒有我的許可,也不許你們來往。”三月道:“我明白。公子不希望他人從我們身上,判斷出大公子和公子關係親密。我們和大公子身邊的師兄妹私下並無往來。”――――――――――――第二,孟珏依照約定,請求面見劉弗陵。

六順領孟珏踏入宣室殿時,雲歌笑意盈盈了出來,如待朋友、賓客。

行走間,衣袖中無意落下幾朵合歡花,輕旋着散落在殿前的金石地上,雲歌每走一步,都恰踩到花上,將花踏得粉碎。

雲歌笑福了福身子“孟大人,請隨奴婢這邊走。”孟珏含笑,視線淡淡地掃過雲歌腳下的碎花“有勞姑娘。”起先,在大殿上,在龍袍、龍冠的遮掩下,看不出來劉弗陵有什麼不妥。可此時一襲便袍,劉弗陵放鬆了心神半靠在坐榻上,孟珏立即覺察出他眉目間強壓着的病痛。

孟珏磕頭問安,劉弗陵抬手,讓他起來“多謝你肯給朕看病。”劉弗陵語氣真誠,孟珏道:“是臣該做的。”雲歌搬了坐榻給孟珏,笑請他坐。

劉弗陵道:“雲歌和朕説了你的要求,雖然有些難,不過朕答應你。”孟珏笑意變深,看向雲歌,目中有譏嘲。

雲歌眼中有了驚惶,笑容下藏了哀求。

孟珏目光一掃而過,笑給劉弗陵磕頭:“謝皇上。”孟珏跪坐到劉弗陵身側“臣先替皇上把下脈。”孟珏一邊診脈、察氣,一邊細問於安,皇上的常作息、起居。

雲歌安靜地跪坐在劉弗陵另一側,目不轉睛地盯着孟珏的一舉一動。

孟珏又詢問張太醫用什麼藥,用什麼法子治療。張太醫一一回答。孟珏聽到張太醫描述的針法,眼內掠過一絲詫異。

醫術上,很多東西都是“傳子不傳女”的秘密,張太醫雖非心狹隘的人,可畢竟不瞭解孟珏,對針灸的具體方法,自不願多説。只約略説明在哪些位用針,大概醫理。

不想孟珏聽後,説道:“以水溝、內關、三陰為主,輔以極泉、尺澤、委中、合谷通經絡,治療痹十分不錯。不過,太醫的治法是本着‘正氣補’的‘補’法。為什麼不試一試‘啓閉開竅’的‘瀉’法呢?用捻、轉、提、、瀉法施術。先用雀啄手法,再用提補法,最後在各個要施用提瀉法。”張氏針灸聞名天下,孟珏卻隨意開口批評,張太醫先有幾分不悦,繼而發呆、沉思,最後大喜,竟然不顧還在殿前,就手舞足蹈地想衝到孟珏身旁仔細求教。

於安連着咳嗽了幾聲,張太醫才清醒,忙跪下請罪。

劉弗陵笑道:“朕明白‘上下求索,一無所得’,卻‘豁然開朗’的喜悦,朕該恭喜太醫。”張太醫動地説:“臣也該恭喜皇上,恭喜皇上得遇絕代名醫。這套針法乃家父的一位故友,孟公子傳授給家父。當年,家父已經四十多歲,位列太醫院翹楚,孟公子雖剛過弱冠之年,醫術卻高超得令家父慚愧。家父有緣得孟公子傳授針灸,但因為當時孟公子還在研習中,針法並不齊全,後來他又突然離開長安,避世隱居,這套針法,家父只學了一半,經我們父子幾十年努力,不斷完善,竟然聲傳朝野,被眾人稱作‘張氏針灸’。父親規定,我族子弟習得此套針法者,施針治病分文不取,只收醫藥錢。既是孟公子毫不藏私的高風亮節,也代表父親對針灸之術不敢居功。父親離世前,仍念念不忘這套針法,直説‘真想知道孟公子的全套針法是什麼樣子。若能再見孟公子一面,將針法補全,實乃世人之幸’。”他轉身向孟珏行跪拜大禮“在下代父親恭謝孟大人高義,讓張氏後人有機會得見針法全貌,在下也可家祭時告訴父親,孟公子後繼有人,家父定會九泉含笑。”一套針法,竟無意牽扯出一段幾十年前的故人情。此情還不僅僅是朋友相的私情,而是恩惠世人的大義。教者自然襟過人,學者卻也令人敬佩。在座各人都聽得心神盪。

看慣了朝堂的黑暗,人與人之間的算計,突然聽到長安城還有這樣一段光風霽月的往事,劉弗陵難得地大笑起來,對孟珏説:“遙想令尊當年風采,真讓人心想往之。”義父一生,結過的人,上至皇族貴胄,下至販夫走卒,恩及的人更是不可勝數。這件事情在義父一生中,不過小一朵,孟珏並未聽義父提過此事,剛才聽到張太醫論針,他也只是心疑。

提點對方針法,一則是他有意而為。二則因為義父從沒有教過他去藏守醫術。義父歷來是,有人請教,只要不是心思不正之徒,都會傾囊相授,所以他也從未想過要對別人隱瞞更好的治療方法。

雲歌的心卻是喜傷雜。本來還在懷疑孟珏的醫術,現在看到張太醫對孟珏滿臉尊敬的樣子,懷疑盡釋。

可是…

雲歌看着展顏而笑的劉弗陵,心內傷痛難言。

孟珏診脈後,垂目沉思,遲遲未説話。

眾人大氣都不敢一聲,安靜地等着孟珏説出診斷結果。

劉弗陵淡笑道:“有什麼話可直接説,不必為難。”孟珏心內電轉,前思後想,最後稟奏道:“具體病症,臣現在也判斷不出來,世間的病,並非都能在先人典籍上尋到,即使典籍記錄了的病症,也會因人而異,因地而異。臣先給皇上施針一次,再配些湯藥,看看療效如何。”雲歌忙去準備清水、巾,請孟珏淨手。

施針時,需褪去衣物,於安請雲歌迴避。

雲歌看着孟珏,不放心離開,孟珏微笑着低聲説:“我治病要收診金,你還怕我不盡心?”雲歌的手一抖,手裏的盆子差點掉到地上。

劉弗陵不願雲歌看到他扎針時的痛苦“雲歌,今天晚上我在宣室殿和你一塊用膳,想吃你做的魚。”雲歌忙笑道:“好,我這就去做。”因劉弗陵自小愛吃魚,御膳房常備各種活魚。

御廚端了一盆魚,讓雲歌挑選“這是今清晨送進宮的鯉魚,已經換了十次淨水。”雲歌挑了一條大小適中,活潑好動的鯉魚。又命人去淋池採摘荷葉、荷花,準備做荷香魚片。

忙了一個時辰左右,做了四菜一湯,雲歌命人把菜餚放在蒸籠中温着,隨時準備上菜。

回到宣室殿,七喜説:“孟大人還在和皇上議事。”雲歌點點頭。

又等了半個時辰左右,於安才送孟珏出來。

雲歌匆匆上去,看到於安臉上的喜,她心中一鬆“皇上如何?”孟珏幾分疲憊地點了下頭“幸不辱命。”於安喜滋滋地説:“皇上説,覺得好多了,中的悶氣好像一掃而空。”孟珏道:“五天後,我再來見皇上。”雲歌雖不懂醫術,卻也聽聞過,針灸是在人的位上扎針,扎得好可以救人,扎不好卻會輕則致殘,重則要命。

看孟珏面疲憊,雲歌知他心力耗損不輕,低聲説:“多謝你。”一個小宦官突然跑進宣室殿,氣吁吁地説:“於公公,霍大人求見皇上。”於安皺眉“你師傅是這般你的嗎?掌嘴!”小宦官左右開弓,連扇了自己幾巴掌。轉身退出宣室殿,袖着雙手,躬着輕步從外面進來,行禮道:“於公公,霍大人有要事求見皇上。”

“告訴霍大人,今已晚,皇上累了一天,有什麼話明再説吧!”小宦官偷瞄了眼孟珏,低聲説:“丞相田大人突然中風,只怕捱不過今夜了。”

“什麼?”於安失聲驚問。田千秋雖然年過半百,可身子一向康健,怎麼突然就要死了?

孟珏眼中神幾變,向於安作揖道別。

於安沒有時間再和他多説“孟大人慢走。”趕忙轉身去稟告皇上。

不一會,劉弗陵穿戴整齊,匆匆從殿內出來,看到雲歌,眼中全是歉意“今夜我要晚些回來,不要等我吃飯了,你自己先吃。”雲歌笑着點點頭“沒有關係。”一瞬工夫,宣室殿就變得空蕩蕩,只剩雲歌一人孤零零站在殿前。

她緩緩坐在了台階上,靜看着半天晚霞,一殿清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