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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孤獨的假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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倫敦灰濛濛的天空下籠罩的是一座古老而忙碌的城市。雙層巴士在雨霧中穿梭,路面車水馬龍、熙熙攘攘,人們在維多利亞時代遺留的古典建築間快速行走,黑的長柄雨傘在頭上撐開,將墜落的雨滴清脆地彈開、散到空氣裏。

城市裏迴響着規律的嘈雜,人們習慣穩定的分貝,似乎那樣的噪音已可被漸漸忽略,從而成為另一種“安靜”如果可以住在在一片綠住宅覆蓋頗好的住宅裏,路面上嘈雜的噪音便更是被過濾了一層,只剩下點點滴滴雨水低落的聲音,這樣的安靜就更令人愉悦了,很適合看看報紙,然後喝一杯紅茶想想自己的事情。

下午,五點,在諾丁山區,數棟獨門獨户的住宅羣裏,突然發出了一響極為不協調的鋭利聲音,徹底擊碎了黃昏將至時的寧靜。彷彿是什麼東西猛烈擊碎玻璃的聲響,碎片嘩啦嘩啦地掉落下來,不出幾秒,忙亂的腳步聲就響了起來,快速地向發出聲響的中心聚集過去。

艾弦放下手裏的雪茄,水藍的眼睛掃了一下外面,數名黑衣的保鏢正如同蟑螂一般快速向屋子的另一端聚集。他微微搖頭,隨即站起身來向樓上走去。到了二樓,他向着發出怪聲的反方向走去,去推走廊另一邊盡頭傭人更衣用的房間。房間不出所料地從裏面被反鎖上了。

他反而鬆開了把手,靠在一邊的牆上,“沒用的,我在房子外面也設置了警衞。”裏面沒有了聲音。

“你再這樣下去,父親會很煩惱的。”門“砰”地一聲被打開了,艾薇一雙水藍的眸子帶着怒意地看着艾弦。屋子裏面的窗户大開着,一條由數條牀單製成的白長繩順着窗口放了下去。

艾弦走進去,往下看了看,“聲東擊西,不愧是我的妹妹。但你這腦子不能用在更有用的事情上嗎?”

“我不要去和那個什麼提雅男爵見面!”艾薇瞪着艾弦,“我已經夠了,這一年爸爸到底給我介紹了多少個男朋友!”

“只是擴大你的際圈而已,”艾弦轉過來習慣地摸摸她的頭,“你很快就19歲了,不能每天在家裏和書本一起過一輩子。介紹給你,不代表你就要怎樣,你之前那幾個不都很好地解決了嗎?”艾薇有些惱怒地將頭從艾弦手下移開,“什麼嘛!這一年來我實在是受不了了!”艾薇-拉-莫迪埃特,莫迪埃特侯爵的生女。生母是東方人,在十五歲之前一直在其他國家生活,沒有受到良好的上社會教育,沒有英國貴族一直以來傳承的生活習慣,甚至連英語的重音都有些微妙的變化。她一直受到家人很好的保護,使得她在媒體前的曝光甚少。然而,一年前,她被家裏工作數十年的女傭蓄意毒殺,莫迪埃特家族卻在起訴成功過後又撤訴。好事的八卦記者不由集中火力探求艾薇的各種花邊新聞,竟然無意中發現莫迪埃特侯爵將予其三分之二的財產繼承權的確鑿證據。

那一剎,她一下子被推入了聚光燈下,成為了這個小圈子的焦點。媒體、會餐、私人銀行家、華爾茲、狩獵,這位頗具爭議繼承人的名字一下子成為了媒體中出現頻率極高的亮點。事情公佈後,艾薇四周的人對她的態度彷彿來了個數度的大轉變,有關注的、有羨慕的、甚至有嫉妒得眼紅的。艾薇是煩惱的,自從這件事傳了出去,一天到晚想綁架她的人至少翻了三倍。艾絃索把她移到了城中的居所,把四周的住宅買下來,配備保鏢全面看守。

看守別人,也看守艾薇。

有一天她瞞着管家,想去圖書館借一本書,走出家門不出幾步,因為雨天路滑腳步一個不穩,她差點滑倒在地,瞬時身後就有三輛黑的轎車猛地開過來停在她的周圍,數名高大的黑衣保鏢緊張兮兮地將她圍起來,四周張望了起來。艾薇在電話裏幾乎是跳腳地和艾弦抱怨,但是遠在希臘為家族生意而忙碌的艾弦卻不置可否地回答她説,“以後你要什麼和我説,這種時候不要隨便出門。”艾薇非常想與緹茜會面,緹茜伊笛出現在她回到的另一個過去裏,時空錯亂的夢境裏,以及唾手可觸及的現實裏。她覺得緹茜是知道什麼的,遠比她最初告訴她的事情要更多。

但畢竟早前與緹茜的往給以幾乎被毒殺的假象,艾薇充分理解哥哥與父親對自己的擔憂。若僅僅是這樣,她便也強壓住心中的不安與好奇,慢慢適應這樣的生活再見機行事。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自從幾個月前,莫迪埃特侯爵就開始莫名其妙地總是介紹一些有的沒的人給艾薇認識。今天是伯爵的兒子,明天是著名企業家的繼承人。艾薇崩潰地想要幾次逃開,這個時候莫迪埃特侯爵就會語重心長地對她説,“要知道,我們可是英國為數不多的實力強大的貴族代表。作為侯爵家的後代,你的際一定也要出自名門。”曾有一次艾薇幾近抓狂地説道,“哥哥也是侯爵家的後代,哥哥訂過婚又取消了婚約,爸爸還是先擔心他的事情吧。”這時候莫迪埃特侯爵就會有些不開心地將一份報紙扔到她的面前,拉過椅子坐在一邊起他的雕花木製煙斗,“看看,莫迪埃特家族前段時間的負面新聞曝光率太高了,媒體就好象聞到了臭氣的蒼蠅,怎樣也擋不住的。”那些信息艾薇不看都知道了,無非是“多年傭人殺人未遂,莫迪埃特家族取消指控,似有隱情”或者是“私生女將繼承三分之二家業:幸運的混血女孩”之類。那段時間報紙的反覆地炒作這着這些話題。先是一線報紙簡要地報告一番,緊接着二線報紙、雜誌、小報又接着推出各個版本的炒作、幕後新聞、內幕報道之類的,把艾薇傳了個亂七八糟。氣瘋了的莫迪埃特侯爵曾經動用私人的力量去壓制消息的傳播,沒想到人們的八卦心態導致傳聞反而在網上更是走了樣。

經此一役,艾薇幾乎成了有錢貴族的怪異小姐的代表,經常被人在茶餘飯後提起。莫迪埃特侯爵因此想藉由她多與一些社圈裏正常的人們打道,來淡化她孤僻、彆扭的形象,而另一方面,也是抱着希望她不要再次落入抑鬱狀態的想法而做出的決定。

“你現在是最重要的第一繼承人,自然要承擔一些壓力。”艾弦拉過艾薇的手,習慣地放到自己的臂彎,帶着她慢慢地往樓下走去,“莫迪埃特家族是歐洲僅存的實力強大的貴族,自然有很多人關注着。”他頓了頓了,本已經到了口邊的“所以要稍微忍耐”這樣的話就這樣收了起來,他換了一個語調,“如果覺得很辛苦,就告訴我吧,要我帶你去希臘生活一段也可以。”艾薇卻沒有注意他的體貼,只是沒打采地搖搖頭,“換一個地方被看起來而已。只有一件事情可以讓我去希臘,你也知道的。”艾弦的臉沉了下來,“絕對不行。撤銷對她的訴訟已經是底線了。”艾薇嘆了口氣,於是不再説話,水藍的眼睛裏有着難掩的低落。

艾弦想着岔開話題,便故作輕鬆地提起提雅男爵來,“提雅男爵是我的舊識,雖然是貴族,但家族歷代來一直會從事古董及藝術品的易。他年紀與我相仿,但是卻也十分能幹。你知道,父親就是很欣賞這樣的年輕人。”艾薇下定決心不再答話。

艾弦繼續説,“認識這個朋友,他以後也可以幫忙照顧你。”艾薇用力一甩胳膊,將手從艾弦的手裏硬生生地拉了出來,“我早有喜歡的人,喜歡得不得了,爸爸不懂就算了,怎麼哥哥也強迫我。”那一剎,艾弦帶着淡淡微笑的臉倏地一下沉了下來,如天空般透徹的水藍雙眼在那一刻失去了原有温和的光芒,變得冰冷起來。他不動聲地又一次拉起艾薇的手,微微垂首,再一次抬起頭來看向她的時候,眼裏又是原本潤潤的笑意,“你説的是安卓瑞亞殿下嗎?”

“什…?”聽到名字,心底一緊。若哥哥不提起,她或許早就將那名字拋到了腦後…不過是那個人的百萬分之一的微小殘存,但是一想到那雙琥珀的眼睛,心就好像要搐起來了。不要想起,她不要想起。她想用力搖頭,但是艾弦卻繼續説了下來去,“殿下半年前就訂婚了,父親怕你受不了刺,所以在家族內封閉了這個消息。”

“什麼刺,”艾薇忽然笑了起來,並不打算解釋艾弦的誤會,“這世上早沒什麼事能刺我了。”她用力出自己被艾弦拉住的手,徑直往自己的屋子裏跑去,“去見什麼提雅男爵的事情,隨便好了,大不了我就好像對待本傑明一樣,讓他也哭着回去。”艾薇在上次見面的本傑明——白金漢伯爵三兒子的茶裏放了芥末,不過礙於莫迪埃特侯爵家的面子,那位可憐的少爺終究是沒有爆發出來。就快19歲了還做出這樣小孩子的事情,那件事情讓艾弦簡直是哭笑不得。艾弦想着,嘴角不由想要勾起一絲笑意,就在這時,耳邊傳來了艾薇有些尖鋭的聲音,“我往的朋友,都是你們的棋子,我戀愛的路徑,也要遵照你們的安排。我是爸爸的女兒,哥哥的妹妹,但是我不要做你們的牢籠裏聽話的小鳥!”艾弦抬頭,卻看到艾薇皺着眉。水藍的眼裏寫滿了怒意。他想開口解釋,卻又一句話都説不出來。他只能看着艾薇快速地轉頭過去,越跑越遠,越跑…越遠。

他想起他第一次見到她的樣子,聰明、驕傲、可愛。她昏的時候發生了什麼呢,她的眼底都是抹不去的哀傷與孤獨。

過去一年裏,艾薇那過度抑鬱的樣子,他再也不想看到了,他再也不要那個樣子出現。

如果鳥兒的飛翔只會換回傷害的話,不如就把它錮在籠子裏吧。

艾弦垂下頭,鋒俊的眉緊緊地扣了起來,他點燃了手中的煙。

艾薇衝進自己的屋子,重重地合上門,然後反鎖起來,一股濃重的倦意驟然襲來,她將身體靠在偌大的窗户旁。雨水打下來,讓玻璃變得模糊不清,桌子上女傭不知何時準備好了紅茶。伸手端起,輕輕攪動,銀質維多利亞風格茶匙在深紅的水面上拉出一條優雅的弧線,劃碎了她映在紅茶裏的面孔。抬起頭來可以隱隱看到倫敦橋,水滴落在泰晤士河上,整個城市渲染起一片低落的憂鬱。

她猛地放下茶杯,沮喪地抓住自己的頭髮,堵住耳朵。不要想起,不要回去,不要再好像死去一般地活着。她已經走出來了,她可以好好地活着,就好象以前一樣地活着,那個人在三千年前如何,與她無關。

無關…?抬眼猛地看到左手那一圈始終沒有淡去的灼傷,淡淡的紅彷彿在嘲笑她的全部努力彷彿蟬翼一般脆弱。她喪氣地將手猛地向一旁揮去,砸到了身邊的電話。鈴聲剛響起來還不到半聲,恰好被她這麼一揮把電話接了起來。

裏面沉默了一秒,然後年邁管家的聲音就不動聲地那樣傳了進來,“艾薇小姐,蘭迪公爵小姐要邀您明天共進晚餐。”艾薇頓了頓,然後説,“這件事你問我做什麼,你去問弦哥哥或者父親。”隨即把電話扔到一旁的軟墊椅子上,後仰着身子,不願再去理會這無聊的問題。

管家不急不緩地説了下去,“這是艾弦少爺應允的…需要我去幫您拒絕嗎?”艾薇猛地撲過去,一把抓住電話,“就明天晚上。”温蕾蘭迪與艾薇約在了一家頗為有名的意大利館子的獨立房間裏。温蕾是艾薇在這個上社會圈子裏為數不多的幾位識好友。她是一個很會際的人,也是一個大partyanimal,不管是什麼樣的聚會,她都會一腳,人面也是極廣,很懂得令人開心的往方法。在艾薇剛到達英國的時候,她的口音還有點奇怪,加上家裏發生的事情,使得她更少與別人換心裏的想法。在艾弦有意的介紹下,她認識了温蕾,那時,温蕾便笑稱艾薇是個老古董,總喜歡在家裏憋着研究一些奇奇怪怪的東西,空費了一身的好舞藝。於是,即使艾薇多麼不樂意,也被她硬是拉出去頗參加了一些有趣的聚會。幾次下來,兩個人就稔了起來。

“聽説你最近過得很慘,”温蕾俏皮地眨眨眼,“怎麼樣,今夜有一個很有趣的聚會。”艾薇沒有什麼興趣地點點頭,示意聽到了。

蘭迪公爵小姐看看四周沒有人,便輕聲繼續説了下去,“是個化妝舞會來的,大家都打扮成各種奇怪的樣子,在豪威爾的家裏聚會,從晚上9點一直到‮夜午‬。很有趣的,會有各種各樣的人蔘加,而且保證沒有媒體的煩擾——就算有的話,化妝舞會也沒有人能看到面孔的。我看你的身體好得差不多了,陪我去吧,在家裏悶壞了。”温蕾開心地切開一塊甜點,放到嘴裏,“我都想好了,我一會就給艾弦打個電話,説你今天去我家住,然後我會想辦法把你從那羣保鏢那裏帶出來。”艾薇放下叉子,不假思索地説,“哥哥一定不會答應的。他現在限制我往圈子限制得狠。”温蕾卻笑了,“我去和他説,我總是在這個圈子內的吧。況且…有人説一定想見見你的。”艾薇楞了一下,還來不及細問,温蕾已經按響了桌邊的鈴,“幫我接通一下艾弦先生。”許是因為與温蕾認識得久了,許是因為下午剛剛和艾薇鬧了不愉快,彷彿是為了緩和氣氛,艾弦在電話裏考慮了數秒,竟然痛快地答應了温蕾的請求,只是囑咐温蕾要注意艾薇周圍的人,並稱會派些人手過去在豪威爾家附近以防萬一。温蕾一口答應了下來,於是便把還處在難以置信狀態的艾薇連扯帶拽地進了自己的車子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