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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連環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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皓月當空,碧天如洗。華山與驪山之間的一座幽靜的山頭,師徒二人對坐着,一動不動,月下,有如兩尊靜止的石像。直至明月西斜,武維之緩緩抬頭,對面的金判也正好在這時睜開眼來。師徒四目相注,眼中都藴滿動的喜悦光輝。

金判臉一整,平靜地緩聲説:“現在體會出來了嗎?‘劉郎莫記歸去路,只許劉郎一度來’,本是明人陳白沙靜坐詩中的最末兩句。吾人人定,雖至三禪境界,仍因塵心未淨,每易生出優悔之。所謂為山九仞,功虧一簣,正符此情。這二句心訣的暗示如就文句揣摸,頗為令人茫然。但如一旦知道了它的出處,就毫不玄奧了,它的解釋非常簡單,來去自如,隨緣遇合;心明如鏡,不着點塵。”微微一頓,又接道:“心境一朗,空明廣闊,便是內家上乘之境。你剛才已經體驗過,現在你不妨起來試試本身刻下之功力,也就明白了。”武維之依言起身,凝神並指,猛往一塊青石人。指到處,勁氣湧合,如觸無物,青石已被穿成兩個徑寸圓孔。不一陣狂喜。

金判聲調一沉,説道:“到目前為止,你我師徒二人之功力,約與玉門之狐陰美華母女二人之功力相等。不過,論心術之詭詐,我們師徒卻比她們母女差得太遠。”仰望明月,自語般喃喃又接道:“我們師徒可能因此失敗,相反的,也很可能因此成功。這一切,就要看天道是否真的好還了!”武維之轉身低頭答道:“維之明白,師父。”師徒相繼走回原處。武維之想了一下,抬臉又問道:“三老為何突然失去蹤影?以及那位灰衣老婦究竟是誰?師父現在想出一點眉目來了沒有?”金判皺眉搖搖頭道:“讓師父再想想吧!”隔了片刻,武維之又問道:“那麼天盲老前輩約定十天後,在北邙落魂崖與風雲幫會戰,除了含有一次徹底了斷之外,還有其他原因沒有呢?”金判苦笑了一下,搖頭嘆道:“應該有用意,可是師父一時還真揣摸不透。”語音甫了,忽然回頭向身後冷笑道:“哪一路朋友照顧我們師徒來了?”武維之微吃一驚,暗忖道:“師父耳目好靈!”但聽丈許外一座石筍後有人淡淡一笑道:“韋公正,你比以前行多啦!”金判一呆,武維之口低呼道:“師父,這就是那灰衣老婦!”石筍後面又笑了一聲,説道:“有其師必有其徒,徒弟也不錯。”説話之間,石筍背後,已然施施然走出一人。只見灰衣老婦臉上垂着一幅面紗。這時在金判師徒面前一站,自紗孔中分別望了他們師徒一眼,淡淡説道:“問吧!你們剛才的幾個問題,老身全能回答。”武維之眼望師父,金判從容抬臉道:“那麼就請先行見示俠號如何?”灰衣老婦微微一笑,仰臉漫聲道:“既丟人,又該打!”金判修眉微斂,言又止,最後無可奈何地改口説道:“韋公正眼拙,看來一時也無法補救的了。不過,小徒維之剛才説,他昨夜離開聖母宮時,女俠斯時與玉門之狐尚在對峙之中。如今女俠安然來此,那麼三老定已為女俠救出險地了?”灰衣老婦搖頭輕嘆道:“左一聲女俠,右一聲女俠…唉唉…原來連金判韋公正都蒙得過,那就怪不得他們沒有認出我是誰來了。”武維之有點不服,岔口問道:“師父見過你,是多久以前的事?”灰衣老婦驀地轉過臉來,含笑嗔道:“別説你師父,就是你小子,當面見到老身的面又何止一次二次?”武維之微微一呆,灰衣老婦已然回過臉去向金判接着説道:“你問三老嗎?抱歉得很,我後來也中途身了,與令徒離開的時間先後相差不足半袋煙功夫。”金判失聲道:“你灰衣老婦淡淡一笑道:“我?我怎麼樣?老朋友見了面,開開玩笑不行嗎?告訴你吧!

我退出是因為另外有人出了頭。知道嗎?三老給別人處理了!”金判輕輕噓出一口氣,旋又皺眉問道:“給別人?哪一個?”灰衣老婦側目反問道:“玉門之狐何許人物?在那種情況之下,能令我安心託付三老生命安全的,當今之世能有幾人?”武維之心念一動,口喊道:“天盲叟!”金判一聲噢,也向灰衣老婦問道:“是天盲長者嗎?”灰衣老婦且不答理,卻偏臉朝維之喝道:“這樣説話,將置尊長於何地?不懂禮貌!”金判微微一笑,搶着説道:“無名派門下,惟才是取,一向不講究這些。女俠既為本派之友,難道對這些還不清楚嗎?”灰衣老婦哼道:“清楚得很,無名派老病:護短!”金判笑了一笑,點頭自語道:“這樣説來,他老人家一定是臨時發現三老去了驪山,且算定三老一定要吃虧,一時分身乏術,這才故意約期北邙的了!”灰衣老婦點點頭,接下去道:“我去驪山,則是一種巧合,但既然碰上了,見三老岌岌可危,又不得不捨命出頭。其實我的武功比起那個老妖狐來,可説差得太遠。就在令徒離去後不久,危急萬分之際,他老人家出現了。”金判忽然口道:“就是他老人家一人?”灰衣老婦點點頭。

金判遲疑一下,不安地説道:“雖然玉門之狐不敢招惹他老人家,但三老尚在昏之中,他老人家又沒帶人去,女俠似乎…”灰衣老婦很快地接道:“似應留下助他老人家一臂之力,是嗎?”金判不安地輕輕一咳,沒説什麼。灰衣老婦臉一仰,喃喃道:“是的,我應該留下。我我大貪生怕死了!”金判猛然一驚,愕然抬起眼皮,怔怔地道:“女俠這話什麼意思?”灰衣老婦仰臉一聲不響,對金判的話,好似全未聽見。默然了好半晌,突然噗通一聲,向金判雙膝跪倒。口喊一聲韋公正,已然泣不成聲。

師徒大驚,雙雙一躍而起。金判向前跨出一步,雙臂甫伸,忽又縮了回來,口中不住喊道:“女俠!怎…怎麼回事?”灰衣老婦雙肩搐,伏地顫呼道:“金判,惟有你,救救我們幾個可憐蟲吧!”金判猛退一步,注目之下,突然驚呼道:“你”灰衣老婦抬起淚眼,輕輕點了一下頭,同時伸手將臉上面紗拉下。出現於月下的,竟是一張姿美好的清麗面龐,淚珠縱橫,有如梨花帶雨,越發顯得雅秀絕俗。

武維之大奇,暗忖道:“她説我見過她?”金判臉微黯,緩緩垂下眼皮,輕嘆着説道:“我知道,你們放心,韋公正盡力為之也就是了。”神秘女子低頭説得一聲:“謝謝你了,韋公正。”旋即緩緩站起身來,望了金判最後一眼,默默轉身下山而去。

金判緩緩抬臉,怔怔地望着對方背影一無表示。直到背影消失了很久很久之後,這才將眼光一收,慢慢回過身來,向愛徒輕嘆着問道:“維之,現在知道她是誰了嗎?”武維之茫然地搖了搖頭,金判仰臉喟嘆道:“鳳劍司馬湘雲啊!”武維之恍然大悟,口減道:“怪不得她説我見過她。”金判苦笑了一下,説道:“當然嘍!巫山你幫她為神女護法;昨夜,今天,前後不已是三次了嗎?”武維之想了一下,不問道:“她要師父救她,又是什麼意思?”金判淡淡糾正道:“救他們!”微微一頓,又嘆道:“其實,鳳劍司馬湘雲是武林中有名烈女子,她哪裏還會貪生怕死?這就跟她投入風雲幫的情形相同,她為的是她那兩個哥哥啊!”武維之心頭一動,忙接道:“這樣説來,他們三兄妹所怕的,難道説反而是他們的師父天盲叟老前輩不成?”金判點點頭道:“那還用問!”武維之皺眉説道:“天盲老前輩乃一代奇人,他們三兄妹既然有着迫不得已的苦衷,鳳劍怎不趁昨夜的機會,當面解説呢?”金判搖搖頭,苦笑道:“孩子,你對天盲長者瞭解得太少了!”武維之注目道:“怎麼説呢?”金判憂悒抬臉望着愛徒道:“以前師父好像對你説過,你師祖天仇老人脾氣之剛,在當時武林中,幾乎無人不知,但比起崑崙天盲叟來,仍然稍遜一籌。記得嗎?”武維之點了一下頭,復又問道:“天盲老前輩脾氣再壞,也得講理呀!徒弟是自己的,難道連開口的機會也會不給一個嗎?”金判頭一點,沉重地道:“正是這樣!”武維之失意道:“什麼?”金判仰臉嘆道:“知道天盲叟的人,便能知道三劍兄妹現在見了他們師父的結果一掌一命,可能連哼都來不及呢!”又嘆了一聲道:“知師莫若徒,不然她又怎會求我?”武維之注目促聲道:“那麼師父救不救得了他們呢?”金判望着愛徒,傲然説道:“救得了!”傲然一笑,又接道:“你也能。”武維之惶恐地道:“我?”金判點頭道:“是的,因為你我都是無名派傳人!”武維之輕輕噢了一聲,金判笑意一斂,接着嘆道:“天盲老兒一生只服兩個人,一個是無憂子,另一個便是你師祖天仇老人。咱們師徒算什麼?咱們也不過沾着師祖他老人家的一點餘蔭罷了!”武維之不由得又有點憂慮起來,道:“雙奇已作古人,我們又都是晚輩,這樣説來,豈不是仍然無把握嗎?”金判搖搖頭道:“這不是輩分問題。”臉一整,肅容接道:“這就是高尚門派的榮譽。你知道嗎?‘終南’與‘王屋’,至雙奇為止,各傳八代,在武林各派而言,可算曆史最短。可是,他們為什麼會被黑白兩道奉派之尊呢?天盲長者以及所有的人都是一樣,他們尊敬雙奇,同時也尊敬雙奇的先人和傳人。他們相信進入這兩派門下,並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成就容有高低之別,但苛選之下,兩派傳人的品格,十九應無問題!”武維之凜然點點頭,金判微頓又嘆道:“假如你父親能在見到天盲長者之前被救出來,由我跟他二人同時向他老人家陳述,那就更有效了!”武維之怔了一下,忽然喜呼道:“什麼?我爹有消息了嗎?”金判肅容點頭,武維之息着道:“在…在哪裏?”金判皺眉道:“都是小雪那丫頭誤事,要不是在半路上聽到她跟黃秋那小子去了驪山的消息,這會兒可能已有了眉目也不一定呢!”武維之啊了一聲,忙道:“那麼現在如何了呢?”金判輕輕一嘆道:“現在嘛!現在就要看藍鳳那小妮子的了!”武維之驚疑地道:“藍鳳?”金判點點頭道:“是的,我為了趕這一邊,只好暫時託付於她。因為她身着男裝,本來面目已改,而且她畢竟要比大名兄弟細心得多。”武維之愈聽愈糊塗,不着急道:“師父,請你説清楚點好不好?”金判言忽止,以傳音功夫,説道:“不必急,時間有的是,俗雲隔牆有耳,人上有人。師父成就尚未至獨絕千古的境界,剛才鳳劍到來,師父未能提前察覺便是一例。等離開這兒到了華陰之後,當着你師姑她們面前再説吧!”二月初七,照理説,實在是個非常平凡的子,可是,這天華陰城中,卻現出一個不平凡的現象。那便是叫化子突然多了起來,街頭巷尾,城裏城外,遍地皆是。

那些肥瘦高矮,老少不一,一律穿着檻摟不堪的叫化子們,三五成羣,有的倒着,有的倚着,一個個都似吃得飽飽的,沒有一人伸手乞討。

街上兩個鏢師於走過一條大街時,其中一個低聲説道:“喂!老大,華陰只是丐幫一個小小分舵呀!今天化子這麼多,剛才我們在東門居然還看到了丐幫三老,豈非怪事?”那被喊做老大的鏢師想了一下答道:“怕是丐幫今天在分舵舉行什麼大典吧?”是的,這兩位圈內人物説得一點也不錯。丐幫正將有一項大典舉行,一項無比隆重的大典!今天,二月初七,一個平凡的子,但丐幫上下,卻將在這個平凡的子中接幾位不平凡的貴客。

在丐幫來説,這一天,實在太重要了!

這裏是華陰北城的一座道觀,觀外叫化成羣;現內大殿上,此刻成品字形排列着三席盛筵。三席杯箸排列整齊,卻還空着。殿前院中,大名府黑白無常兩兄弟正在閒聊;陪伴他們兩兄弟的,便是那位武林中大名鼎鼎的化子頭兒,幫主髒叟古笑塵。

這一對寶貨,雖然武功不弱,且自視極高,但卻不是今天的主客。那麼今天的主客是哪些人呢?已經到了的,有三位。第一位,便是天山白眉叟之女、已修成“天魔曲”玄功、曾以舉手之勞擊敗風雲龍壇三名金牌金鷹的“巫山神女”餘絳仙。第二位和第三位,是一對母女。這母女倆便是“無憂子”之女、“天老”之媳、“凌波雙仙”之一雪娘女俠,以及她那位有“雪山玉女”之稱的掌珠,小雪姑娘。

第一位貴客“巫山神女”此刻剛排好席位,走去側殿拿酒。

另外那對母女貴客,卻在廚房裏忙着,成了母女廚娘。

殿院中,那位笑容滿臉的丐幫幫主則極力忍住笑,在聽那對寶貨引人發噱的對話。

他們談的是他們的“切身問題”那是白無常首先提出來的,就是:“對一品簫當年的不禮貌,到底原諒不原諒?”黑無常答得很乾脆,他尖聲叫道:“原諒?不行!”白無常先點頭表示附和,旋又偏臉緩緩説道:“‘卧龍先生’就是‘金判’,咱們已經都知道的了。人説‘金判’遠比‘一品簫’傲,但‘金判’卻對咱們那樣瞧得起。他是‘一品簫’的生死之,就像咱們弟兄一樣,這該怎麼辦?”黑無常瞠目道:“的確難辦。”臉一偏,反問道:“你老白的主意多,依你呢?”白無常閉眼思索了一陣,晃着腦袋道:“這樣吧!依我看來”黑無常躁忙催道:“依你如何?”白無常一字字地道:“依我嘛?還是好好研究研究。”髒叟硬忍下了一下噗哧,抬臉望着天,忽然奇怪地自語道:“快正午啦!他們師徒怎麼還不見來呢?”東方出一抹魚肚白,金判師徒開始走下華山與驪山之間的那座幽靜峯頭。

師徒行至距華陰不足十里的赤水,於進入官道丁字路口時,走在前面的武維之目光偶瞥路側,突然卻步驚呼道:“這,這人怎麼回事?”原來道旁沒膝荒草中,正側身蜷卧着一名青衣少年,面灰白,一息奄奄。

金判搶上一步,目光掃處,也是一聲驚噫,神微變。探足俯,掌出如電,猛向青衣少年心絡按去。不消片刻,少年臉漸漸紅潤,輕籲着,悠悠醒轉。

少年睜眼看清身前金判師徒,眼中一亮,便掙扎坐起。金判抵掌不動,沉聲吩咐道:“不要動,躺着説也是一樣。”青衣少年點點頭,眼一閉,微帶息地道:“是的…韋伯伯…您…料得不錯…

他…他們一行中…果然有一品簫…武叔叔在內。”武維之心絃猛震,金判一聲哦,雙目異光陡閃。青衣少年深深了一口氣,接下去説道:“我由華山隨他們半夜出發,一路遙遙跟蹤至此。由於一時大意,被他們的後衞覺察,待走避,已然不及。後衞中一名身手奇佳的灰衣蒙面人,霍地轉過身來,一聲不響,向我連攻三掌。我在還手無力的情形下,不支倒地。”師徒同時輕輕一啊,少年長長噓出一口氣,接着又説道:“也許那人不知道我是誰,或者以為我已斃命,一見我倒下,連看也沒有多看一眼,便冷笑着調頭而去。而我,沒有多久,也就暈過去了。”金判神一緊,微顯失望地注目接口道:“那麼他們去了哪裏,你也不知道了?”青衣少年搖搖頭,虛弱地笑了一下道:“不,我注意到了。”金判一聲哦,目光閃動,忙道:“去了哪個方向?”青衣少年甚為興奮地微笑着道:“我倒下之後,雖然心頭氣血翻騰,五臟裂,但我在糊中,仍清楚這是最要緊的一剎那。於是勉力提起最後一絲真氣,掙扎着支起半個身子,隱約看到他們一行大部分沿官道繼續西去,其中卻分出一小支,渡渭水而北。武叔叔乘坐的是綠絨軟轎,就在那裏面…”由於興奮過度,説至此處,口一張,突然噴出一口紫血,臉一白,人即再度昏厥過去。

武維之失聲道:“師父!”金判注目搖搖頭道:“沒有關係,這是一口淤血,吐出來也好。”説着,示意武維之將少年扶起,並命其以雙掌罩定少年背後左右鳳尾,以本身真氣,助其緩緩引神返元。自己則從懷中取出一隻藥瓶,倒出一顆紅藥丸,人少年口中。

這時天已大亮,武維之一意行動,心無旁貸。金判則在周遭來回蹁步,一會兒望望少年氣,一會兒望望天,顯得甚為煩躁不安。忽然間,兩道長週一斂一放,似乎毅然有了決定。

金判身軀一蹲,先將少年雙腕握在手中,詳細察了一遍,然後臉一抬,向愛徒注目沉聲説道:“細察脈象,已無大礙。待他再甦醒後,有車攔車,有馬攔馬,否則由你揹負,立即送往華陰丐幫分壇,丐幫護理,師父不能再等了。”武維之愕然抬臉道:“師父要去哪裏?”金判一面站起身,一面匆匆説道:“渡過渭水再説,追到哪裏算哪裏。”武維之明白師父心意,一個請求本待口而出,目光偶瞥身前青衣少年,口一張,言又止,黯然低下了頭。

金判匆匆語畢,衫角飄動,人已走出數丈之遙;身形驀地一頓,忽然止步回頭,沉聲代道:“如果你師姑她們問起,你可以照實告訴她們,不過請她們不必有所行動。而你自己,卻不妨回頭沿官道西行,向長安方面偵察過去。但必須謹慎小心,未跟師父會合之前,千萬不可力拼,知道嗎了”武維之點點頭,暗啞地應了一聲。師父此行,他不能阻止,也沒有理由阻止。但一旦追及之後的結果將會怎樣,不難想象得到。他們師徒在習成了完整的大羅神功的今天,武功方面雖可不將陰氏母女放在心上,但古諺雲:雙拳不敵四手,好漢抵不住人多更何況父親一品簫尚淪於魔手,處處投鼠忌器呢!他思念至此,熱淚不奪眶而出。

金判向愛徒代完畢,如飛走去渭水河邊。伸手摺下一段枯枝,遙擲河心,跟着騰身一躍,單足一點水面,身形再起,已然越過十來丈寬的河身落向彼岸。藍影閃動,如風飄雲行,眨眼消失不見。

武維之衣襟盡濕,但雙掌卻未鬆懈分毫。這時覺阻力一消,知道青衣少年本身血脈已通,忙湊身向前輕輕問道:“兄弟,現在覺怎樣?”前面青衣少年低聲回答道:“我很好…只是…還不能走動罷了。”武維之掌站起,極目向官道兩頭望去,空道寂寂,什麼也沒有發現。稍稍躊躇,立即俯身説道:“我抱着你走吧!”青衣少年身軀一偏,急急説道:“不,不,不!”一連三個“不”神緊張之至。

“這是家師的吩咐,而且我也不太累,兄弟又何必見外?”武維之口中笑説着,不容對方再有表示,伸臂將青衣少年抄起,摟在懷中,放步向官道上縱去。青衣少年只稍稍掙扎了一下,即埋首懷中,不再一動。

武維之疾行如飛,走着走着,忽然覺青衣少年的身軀逐漸柔軟熨貼起來,抱持也較先前更為方便,手臂緊了緊,腳下益發加快。這樣又走了片刻,午時光景,華陰城已然遙遙在望。

忽然間,武維之口一熱,初尚以為自己真力耗損過度,懷疑體力已告不支,默默凝神查察了一下,這才發覺那股熱原來傳自懷中青衣少年的雙頰。當下腳步一緩,俯臉向懷中細聲問道:“難道又不舒服了嗎?”青衣少年頭臉埋得更緊,低聲斷續地道:“我…很好…快走吧!”武維之意猶不釋,斂眉遲疑地道:“那麼怎會燙得這樣厲害?”前額一低,湊近接着説道:“來來,你抬起臉來,讓我用額頭量量看,你究竟是不是發燒?”青衣少年‮腿雙‬一蹬,微帶怒意地叱道:“怎麼這樣嚕嗦?不走就把我放下!”武維之先是一怔,旋即放聲大笑起來。懷中青衣少年似乎吃了一驚,身軀微震,肘彎撐處,仰起半邊紅暈如醉的臉孔,注目迫切地道:“你笑什麼?”武維之笑着説道:“笑什麼?笑你這副脾氣。怪不得師父他老人家會認識你,原來你的脾跟我們師徒竟同一格調。哈哈哈!”笑畢,又接道:“不過這一來,我可放心了。你元氣已比剛才充沛得多,安抵華陰,大概沒有什麼問題啦!”朗笑着,重新放開腳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