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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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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的人已經死了,我還要活着,現在他是局長,我當然要聽他的,他答應給我換大房子,答應升我的職,我為什麼不替他做事?”小雅無所謂地説。

我掙開小雅的手,像看一個陌生人一樣看着她,她也無所謂地對看我,重新挽住我的手説:“天一,我們在一起也好,你這麼帥,又是易經學會的副會長,明年再個政協委員,可以説是年少有為,以後有周局罩着,我們的生活該多美好啊。”我的心裏一陣悲涼,他媽的現在的女人都怎麼了,為什麼個個都這樣現實?我猛地甩開小雅的手,冷冷地説:“你愛和誰美好和誰美好去,爺不伺候!”説完大踏步地向前走去。

小雅在我身後歇斯底里地喊道:“周天一,你以為你是個聖人嗎?你做你的聖人去吧!我是一個貪慕虛榮的賤女人,你走吧,你躲得遠遠的,我和我爸爸下油鍋!”我站住了,轉身看着她問:“你説什麼?誰下油鍋?”小雅説:“周正虎説了,你只要離開大都,我爸爸就死定了,還有我,他會讓我一輩子都活在痛苦裏…不過,這事和你沒關係,你想走就走吧。”我説小雅對我的態度怎麼突然間來了個乾坤大挪移呢,原來周正虎抓住了她的痛處,拿她爸爸做要挾,周正虎真是太可怕了,他對一個身患重病的老人和一個柔弱女子也不放過,真是一個徹頭徹尾的氓。

“你為什麼不去告他?他做了那麼多的壞事,只要上面肯查,他就跑不了。”我問。

“告他什麼?我知道他什麼事?”

“他五年前拿一個無辜的人去抵死罪,他製造了川奇火鍋城爆炸案,他故意殺死孫發財…這樁樁件件還不夠定他罪的嗎?”我説。

“你把周正虎的能量想得太簡單了,王偉死了,很多事都死無對證,上面沒查出他什麼,他已經把我整死了!”小雅喃聲道。

“難道説你就甘心這樣忍氣聲地活着?”

“我的事不用你管,我以前能做王偉的相好,現在也能做你的相好,周正虎要願意,我也能做他的,既然不能從一而終,那就人儘可,怎麼樣,今晚我去你家陪你睡覺好嗎?”小雅突然又神經質地衝我大嚷起來,説着拉我往我家的方向走。

我抱住她説:“小雅姐,你別這樣,你別折磨自己,一切都會過去的,我不走了,我在大都陪着你。”小雅推開我,説:“滾開,我不要你陪,我恨死你了!”説完攔了輛出租車走了。

《易經-天山遁》卦辭:遁,小利貞。彖曰:遁亨,遁而亨也。剛當位而應,與時行也。小利貞,浸而長也。遁之時義大矣哉。遁有隱藏的意思,也有撤退的意思,當然也有逃跑的意思。大勢不利,不如暫時歸隱,小人橫行,不如撤退,自己勢弱,為了保全實力,逃跑也是一種勝利,做大事的人,沒有以退為進的懷怎麼行呢?

一個月後,小雅與他爸爸去澳大利亞看病,她走後我才知道。是鄭巨發告訴我的。

這一個月,小雅每天都會給我打個電話,我知道她是在確定我還在不在大都。我當然在,不能因為我,再讓她和她爸爸受到傷害了。可是這一個月裏,她卻在悄悄地辦着簽證,然後突然就飛走了。小雅對我的誤會太深,已經不把我當弟弟了。

事情的經過不復雜,但是卻出乎我的意料。

自從王偉出事後,鄭巨發一直陪着小雅,他的大度和真誠慢慢動了小雅,讓她終於接受了他的情。小雅是一個痴情的女子,但不是一個固執的人,她能這麼快地走出來,我很為她高興。

小雅提出要帶爸爸去國外看病,鄭巨發説:“我陪你們去吧,到了國外也好有個照應。”小雅拒絕了他的建議,只向鄭巨發借了一筆錢。

鄭巨發毫不猶豫地給了她一筆鉅款。

臨走之前,小雅對鄭巨發説:“等着我,從國外回來,我們就結婚。”小雅還讓他轉告我,我自由了,愛去哪去哪吧。

我在大都三年,一切都像一場夢一樣,從開始到結束,稀裏糊塗地合,稀裏糊塗地分,轉眼聚散,一大幫朋友就各自東西了。

我自由了,是的,我終於自由了,我一直都是活在別人的牽絆之下的,沒有自由,快樂也很少,捧出了真情,換來了背叛,付出了心血,得到了傷害,該珍重的又陰差陽錯的錯過了,現在我終於解了,可以愛去哪去哪啦!我真的愛去哪就能去哪嗎?我想回家,可是我現在這個樣子,怎有顏面回去!

鄭巨發談起小雅一副很幸福的樣子,他反反覆覆地説着同樣的一句話:“小雅回來我們就結婚。”小雅能有一個好的歸宿我就放心了,鄭巨發是一個好人,他可以給小雅安定幸福的生活,我祝福他們。

鄭巨發拉着我滿大都市選新房子,他要在小雅回來之前把婚房準備好。他有他熱情的動力,我沒興趣,因為我要離開大都了。

我買了一些香火紙錢和供品,去肖衍四的墳前做了告別,剛回到家,周正虎把我叫到他的辦公室。

周正虎問我知道小雅去澳大利亞的事嗎。

我説:“不知道,她在我面前沒提過。”

“她可能不回來了,”周正虎點了一支煙説。

這句話讓我吃了一驚,她不回來了?怎麼會呢?什麼意思?難道周正虎要對小雅動手?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她是到澳大利亞定居還是…”我猶疑地問道。

“當然是定居,這丫頭真有心計。”周正虎説。

“小雅不是為她爸爸治病嗎?短期簽證可以在澳國長期居留嗎?”我知道小雅沒什麼危險,心下釋然,可還是有些不解。

周正虎深深了一口煙苦笑説:“你太低估小雅的智商了,我也低估她了,現在的女孩子真可怕。”原來,王偉和小雅早就做好了移民的準備,王偉這幾年幹着派出所長還做了一些生意,大都市一些娛樂場所都有他的股份,每年的收入少説幾十萬,多則上百萬,他和小雅在兩年前就開始着手辦澳大利亞的綠卡,存款也不斷地向外轉移,小雅要不是為了把她爸爸也辦出去,可能已經提前去國外等王偉了。

“王偉這王八羔子是兩手準備,對了,他就是那個和較勁的人——他這次要能如願升職,就在國內幹下去,如果我滿足不了他的條件,他就和小雅遠走高飛了,當然,他做好了與我魚死網破的準備,他臨走前是要把我送進去的。可惜他沒做第三手準備,千算萬算,他沒算準自己會死在雲南,真是便宜了小雅那個丫頭啦。”周正虎説。

我是真被搞暈了,我一直認為王偉是一個沒有責任心的花花公子,他和小雅不過是逢場作戲,沒想到他對小雅的情是真的,他們把一切都計劃得那麼完美,怪不得小雅聽聞王偉的死訊後會做出那麼瘋狂的舉動。

我只動於他們的情,沒有因為小雅對我隱瞞了什麼而到絲毫的不快,我説:“希望她到了國外能開心。”

“天一唔,不瞞你説,我在公安這行裏幹了二十多年了,大小案件破了無數,好人壞人打道無數,從沒被人蒙過,但是,卻被小雅這丫頭給哄騙了,她為了綠卡的事準備了兩年多,我竟然一點都不知道。”周正虎説這話時,臉上有一種懊惱。一直都是他算計別人,如今知道自己被算計了,當然不

可是小雅並非以一個勝利者的姿態離開的,她欺騙了所有的人,她心準備了那麼久,等待了那麼久,想和王偉到一個沒人認識他們的地方白頭到老的,到最後她還是沒實現心中的願望。看來,世上再完美的計劃,也會留有遺憾。

“你要是知道小雅到了國外就不回來了,你還會放她走嗎?”我問。

周正虎認真地想了一下説:“我會的,如果王偉一開始就向我坦白,我會成全他們,我會再給他們一筆錢把他們送到國外去,可惜,聰明反被聰明誤,他既想把官做大,又想跑國外做他的鴛鴦蝴蝶夢,天下的好事哪能都讓他一個人佔了呀,這也叫報應對不對?”我知道周正虎沒説實話,他是不會輕易放小雅走的,他的做人原則和三國裏的曹一樣,寧可我負天下人,不可天下人負我。我能受到他心裏那深深的挫敗。應該還有一個人與他一樣失落的,這個人是鄭巨發,他付出了自己的全部熱情,他要等小雅回來和他結婚的,如果他知道小雅欺騙了他,他會怎麼樣?

我想鄭巨發肯定是不知道小雅不會回來了的,該不該告訴他呢?不告訴他,對他不公平,告訴他又太殘忍,我心裏很矛盾。

從周正虎家裏出來,我給鄭巨發打了個電話,約他去咖啡館小坐一下,我想過了,不管他能不能接受,他都有權知道事情的真相。

在茶館裏,他還沒坐下,就忙不迭地説:“天一,你説我和小雅的婚禮用中國最傳統的那種好不好?你做我的伴郎,玉兒要在就好了,她做小雅的伴娘,我們都穿上一水的紅唐裝,高頭大馬,八抬大轎,鑼鼓開道,紅燭高照…我通過朋友專門請了一個電影公司的攝影師,膠片攝影機全程記錄,你知道嗎,這個攝影師可是國內頂尖的,張藝謀當年拍《紅高梁》時他是助理攝影師,他拍過的電影獲過國際大獎…”我看向窗外,外面正下着雨,風緊一陣雨也跟着緊一陣,路上的行人東躲西藏,顧得了頭頂顧不了身上,這個季節,出門不預備一把傘,總是免不了挨淋。

鄭巨發繼續沉浸在他的美好幻想裏:“你説我們婚後去哪個國家旅行好?巴厘島還是新西蘭?我覺得法國不錯,那是一個漫的國度,適合新婚之旅,你説呢?”我什麼都不想説,不忍心説。我要了杯曼特寧咖啡,喝到嘴裏,苦苦的滋味令我皺緊了眉頭。

“你怎麼不加糖?”鄭巨發看我一臉苦相,以為是咖啡的味道令我痛苦。

我搖搖頭説:“不加糖才能品出人生真味,我要告訴你一件事,關於小雅的,她不回來了,她早就辦好了澳國的綠卡,為她爸爸治病只是一個藉口,你不用再等她了。”我一口氣説完,好象一停頓就沒機會説了一樣。

“你説什麼?小雅不回來了?你開什麼玩笑?她説過回來與我結婚的,天一,你嫉妒我。”鄭巨發微笑説。

我也衝他微笑:“我真希望這只是我在嫉妒你。”鄭巨發固執己見:“你就是在嫉妒我。”直到過去了很多年後,我才知道,鄭巨發在送小雅上飛機時已經發現了小雅的秘密,明白她將一去不復返了,只是自己短時間不願相信這個事實。這都是後話。

朋友的快樂你能夠分享,朋友的憂傷你永遠都無法分擔,每個人都應該明白,快樂和憂傷都是與生俱來的一種情緒,能享受得了快樂也就擔得起憂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