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節
如果出现文字缺失,格式混乱请取消转码/退出阅读模式
5這天夜裏,鄭川輾轉難眠。醫院的夜安靜得讓人心悸,偶爾有護士的腳步聲從外面的走廊上響過,然後又是一片靜寂,可以隱隱地聽見不知從何處傳來的呻聲。有時,手推車的輪聲突然大作,從走廊上很恐怖地一路滾過去,鄭川不敢想像這部手推車做什麼去了。
病房內,玫瑰的幽香在夜裏顯得更加濃郁。鄭川睡不着,乾脆坐起來打開了手提電腦。第三封郵件他還未仔細看過,他想趁此時讀一讀,林曉月的《往事》喚起了他不少回憶,他打開電腦時到又害怕又嚮往。
他打開了郵箱。
郵件名:往事(3)過去的子過得特別慢,特別悠長。我們從認識到相互説出第一句話,用了整整兩年半的時間。如果不是從學校到了鄉下當知青,如果不是小河邊的路那樣窄,窄到兩人對面而過時需要側身,也許我們永遠只能目光相遇後又低頭走開。
這樣的事發生過好幾次了。趕場的子,在通往小鎮的碎石公路上,我遠遠地看見你面走來,我低下了頭,你也低下了頭,一直到估計雙方已經錯走遠,這才抬起頭來,本能地回頭一望,糟了,剛好你也正在回頭。我的臉頓時紅了,迴轉頭繼續走路時,心還“咚咚”地跳。
我們是同班同學,讀書的時候男生和女生的界限分明,相互之間幾乎沒有説話的可能。經歷過“文化大革命”時期的人都知道這種狀況,愛和在那個時期都轉入了地下,何況我們這些朦朦朧朧的少男少女呢,我們對自己的需要懵懂無知,我們只知道男女生如果相互接觸會受到無數雙眼睛的監視和嘲笑。
兩年的中學生活草草結束,1972年1月,我們按照國家的安排下鄉當知青。17歲,我們獨立了,獨自生活了,可是我們相遇時仍然開不了口。就這樣冬天過去,天過去,在夏天到來的時候,我們終於第一次面對面説話了。
“林曉月,你怎麼走到這裏來了?”這是你對我説的第一句話,世俗生活中非常平淡無奇的一句問話,而對我來説,這是從同學到下鄉兩年半時間以來發生的重大事件。在川西平原上,在這僻靜的小河邊,我們都紅了臉,説話時眼睛看着地面,偶爾一抬頭,眼光有觸電的覺。我説我從小鎮買了東西回生產隊,想走條近路,便沿着河邊來了。你説你所在的生產隊就在這附近,但是,你沒有邀請我去坐坐。我們説了兩句話就分手了,你後來説當時完全昏了頭,能站在我面前説話已經是奇蹟了,哪還敢想到請我去你那裏坐坐。你説這之後的幾天裏,你每天都去我們見面的地方,在那裏走走停停,沉思默想。
這就是往事,真實得讓人不敢相信的往事,它像一朵花凋謝在時間的暗處,我們再也見不到這種花朵的開放了…
讀完這封郵件,鄭川抬起頭來,望着病房裏的白牆壁發呆。他用回憶在這白的牆壁上畫着30年前那個女生的形象,而今時間已經讓她老了,讓她死了,這些郵件只能是別人替她發來的。但是,誰發的?為什麼要發給他呢?
護士譚小影走進病房,她説快半夜了,為什麼不關燈睡覺?她看了一眼鄭川開着的手提電腦,説住院還工作呀?鄭川説沒工作,只是看看郵件。他問譚小影為何又上夜班?她説另一個護士病了,她替她頂班。
“今晚真是悶熱得很,”她説“值班室的電扇吹的都是熱風,還是你這空調病房舒服。”
“那你就在這多坐坐吧,反正我也還不會睡覺。”鄭川這句看似隨意的話,來自他看見譚小影后便產生了想接近她的覺。穿着護士衫的譚小影使他產生了強烈的陌生和神秘,而譚小影特有的温柔眼神更令這種神秘具有温馨的引力。
“那我就歇一會兒吧。”譚小影在椅子上坐下,隨手拿起一本雜誌翻起來。護士衫下出光滑渾圓的小腿,鄭川的眼睛從這小腿上慢慢移到她的全身,護士衫裹着的豐盈的青讓他心旌搖曳。這一刻,他打定主意要將她搞到手。他很奇怪自己的人生,青年少時不會追也追不到女孩,而中年以後,他反而可以輕易地將女孩攬入懷中了。他明白這是身份、地位和金錢的作用。在女孩子眼中,他是成功的男人,而成功的男人可以擁有多個女人,這正是現代兩之間不成文的分配原則。
“你幾點鐘下班?”鄭川問道。
“明天早晨7點。”譚小影抬起頭説道,她的眼睛讓鄭川着。
“那好,你下班後我請你去假酒店喝早茶。”鄭川直截了當地邀請道。這是他對女人的習慣,不想多繞圈子,他對將她們迅速搞到手充滿信心。他知道假酒店所代表的生活方式對女孩子具有足夠的引力。他相信譚小影不會拒絕他的邀請,如果順利的話,早茶之後便開個房間也不是沒有可能。現代生活在高速運行,而鄭川自己就是一部發動機,不停地運轉,他可以幾天時間過完別人一輩子也沒有的生活。
“謝謝,”譚小影説“不過我下班後最想做的事是回家睡覺。”譚小影站起來走出了病房。她拒絕了?是這個女孩子不懂事,還是自己的邀請有點唐突?鄭川躺在牀上回憶着自己對女孩子有過的不少成功案例,想清楚這一次的問題出在什麼地方。
走廊上的燈光從病房門上的玻璃映進來,使關了燈的室內仍半明半暗。空氣中有幽幽的花香,這讓鄭川的思維回到那束神秘的玫瑰上來。林曉月,這亡魂用郵件、用鮮花來切入他現在的生活,他得認真對待才行。他絕不相信人的魂靈會飄蕩在這個世上,他突然想到給郵件發出的信箱回一封信看看,不管是誰在以林曉月的名義做這些事,只要是人,他都能對付。
然而,他仍然睡不着,總是無端地想到房內的那束玫瑰會不會在他入睡之後變成一個人,而當他睜開眼時,林曉月的面容正在牀前俯看着他。這想法毫無道理,荒唐透頂,但在這夜半時分人不可能服從理。他翻了一個身,用想女人的辦法來抵制這種恐怖。這是他對付壓力的一種有效方法,公司的經營和人事上有時矛盾重重,而和一個女人過夜或一個人作幻想總能使他安然入眠。
此時,護士譚小影自然出現在他的幻想中。不過,這次幻想並沒有讓他因心滿意足而疲倦地睡去,相反,他越來越清醒,到興奮難耐。他開了燈坐起來,決定去走廊上走走,然後裝成很隨意地拐進護士值班室,他不能讓她就此拒絕他的邀請。
鄭川走出病房,望了一眼長長的走廊,盡頭是一片漆黑,他突然心生畏懼。夜半時分,走廊兩旁的病房悄無聲息,只有他隔壁病房還透出燈光。譚小影説過,林曉月去年就死在這間病房裏,可是,她説這間病房現在並未住病人,怎麼會開着燈呢?
鄭川好奇地走到門邊,從門上的玻璃方框往裏望,玻璃上像有霧氣似的,朦朦朧朧的什麼也看不清。他把手搭在門把手上,輕輕一擰,門開了。
事後鄭川無論如何也不能解釋自己的行為,他怎麼敢進到那房裏去呢?林曉月曾經住過的病房就在隔壁,這本身已經讓他備蹊蹺,覺得這種偶然彷彿是有人安排似的。而在夜半,他走進那間病房更不像他自己的決定,而像是有人牽引着他,用無形的力量推着他的後背,説你進去看看吧。他當時真是昏了頭,將門推開後,一步一步走進了那間病房。
出乎鄭川意料,病牀上直地躺着一個人!他到頭腦裏“嗡”的一聲,轉身向門外跑時險些撞在牆上。他跑回自己病房關上門後,腿雙還一直有點發抖,他從沒被這樣突然地驚嚇過。
那是一個死人嗎?有一大團頭髮堆在枕邊,顯然是個女人,他沒來得及看清她的面孔。他想起了林曉月,這個早年的女生有一頭長髮,她將它編成黑的辮子…
這時,外面的走廊上突然響起手推車的聲音,自己剛才看見的真是死人嗎,手推車來運她去太平間了。但是,譚小影為什麼對他説隔壁病房是空着的,沒有住人呢?
手推車越響越近,但並沒有停下,經過他的房門後又越響越遠了,顯然,這車並沒有拐進隔壁病房。
鄭川靠在牀頭,將被子蓋在腿上不敢睡覺。他看見一個黑的漩渦,而自己近來已被捲入這漩渦中了。從寫字樓裏的電梯到公司辦公室再到醫院,無論走到哪裏都有陰魂追隨着他,他不得不承認這是真實的境遇。而此刻,他想到一牆之隔的女屍,到有寒氣從牆壁上透進來,這寒氣中有玫瑰的幽香。他望了一眼桌上的那束玫瑰,不知道它來自天國還是地獄…
6早晨,譚小影下夜班後去醫院食堂吃了點早餐,然後便回宿舍睡覺。宿舍樓與醫院之間隔着一條小街,一棵接一棵的香樟樹使這裏形成一條幽靜的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