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回龍泉出匣逢強敵荒谷驅車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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竇元拉了卜仇天一把,匆匆而逃。段克劍歸鞘,連忙説道:“我把幾個臭賊都轟出去了。聶大姐怎麼樣啦?是受了傷嗎?要不要我來幫忙?”此時聶隱娘已是即將分娩的時候,斷斷續續地發出呻之聲。
史若梅笑道:“這是女人的事情,你們男人幫不了忙的。你去把阿鳳叫來吧。”段克聽着史若梅帶笑説話,放下了心,應了一個“是”字,便即叫道:“阿鳳,阿鳳!咦,阿鳳到哪裏去了。”聶隱娘忍着疼痛説道:“她剛才給賊人打了一掌,你去看是不是在院子裏暈倒了還未醒來?”話猶未了,只聽得綵鳳的聲音已在應道:“大小姐,我來啦,段公子,多虧你給我們趕跑了賊人。”綵鳳是聶隱孃的貼身待女,與段克夫婦一向是悉的。她剛才給卜仇天一掌打下台階,過去約有半蛀香時刻,但因體格強健,在段克未到之前,早已醒了。
段克見她手上提一個大銅壺,冒着熱騰騰的白氣,不覺怔了一怔,説道:“你家小姐在叫你呢,你不用忙着給我沖茶。”綵鳳噗嗤一笑道:“這是準備給小少爺洗身的,段公子,你快要有人叫你叔叔啦。”段克這才明白,原來他正巧趕上接聶隱孃的這個孩子降生。
段克獨自在客廳守候,心裏有許多疑團,最急切想要知道的是:“方闢符到哪裏去了?”可是那女僕正在忙着準備接生,段克當然不便向她發問。
朝陽已經進屋子,聶隱娘尚在斷斷續續地呻,嬰兒尚未出世。段克正在來回踱步,忽聽得有三個人的腳步聲勿匆跑來,段克心道:“難道是那三個賊人又回來了?”心念未已,方闢符、鐵凝、展伯承三人已經出現在他的面前,彼此都是又驚又喜。
雙方都無暇細問情由,方闢符道:“對不住,我要先去看看你的聶大姐。隱娘,我回來了。你沒事吧?”忽聽得“嗚哇”一聲,房中傳出初生嬰兒的第一聲啼聲!史若梅在裏面歡喜得大叫道:“方大哥,你回來得正是時候。恭喜,恭喜,是個胖小子。你等一會兒,好,你可以進來啦!”段克笑道:“這孩子在災難中降生,將來一定是個好漢。阿凝、伯承,你們兩人怎麼也到這裏來了?你們昨晚和方叔叔去了什麼地方了?”他們留在客廳,此時方有空暇敍話。
展伯承道:“此事説來話長。”段克道:“反正現在閒來沒事,你就從頭説起吧。”展伯承道:“剛才我們看見三個賊人,騎馬翻過屋後的山坡,那三個賊是不是給叔叔趕跑的。”段克道:“不錯。你認得他們。”展伯承道:“其中有一個名叫竇元,正是殺害我父母的仇人。”段克吃了一驚,説道:“我在江湖上也隱有所聞。聽説你的父母死得不明不白,卻想不到就是這姓竇的下的毒手,可惜我剛才不知,把他放走了。”展伯承嘆口氣道:“可是我母親卻不許我報仇呢。”段克詫道:“這卻為何?”展伯承從竇元殺害他父母之事説起,説到投奔褚家,在褚家發現外公的寶藏,竇元又來奪寶,褚遂力戰而死等等事情。不過卻略去了他與褚葆齡的一段私情不談。未了説道:“追源禍始都是竇元這廝乾的勾當。我現在也不知這一深仇是報呢,還是不報。”段克是知道王、竇、鐵三家的恩怨糾紛的,心中想道:“想不到內情如此複雜,怪不得竇元説與我的摩勒表哥大有淵源的。”當下説道:“我以為上一代的恩怨可以撇開,但是非曲直則必須分個清楚。報不報仇;要看這竇元的今後行事而定,他若是在江湖上多行不義,你為什麼不可殺他?”段克着重地説出“要看竇元今後的行事”那即是認為展伯承的外公、母親與及褚遂等人,平生行事也有不是的地方,不能單怪竇元下手辣手,不過他沒有明言罷了。
但段克這一番有原則的回答卻是十分明確,解除了展伯承心中的困惑。展伯承道:“多謝段叔叔的教言,凝妹,竇元以後的事情,你接着説吧。”他要騰出心思,思索段克的話來。
鐵凝接着從他們兄妹與展伯承三人押運寶車説起,説到被劫、華宗岱助他突圍、寶車落在田承嗣的“牙兵”之手,到昨晚夜闖節度府,鐵錚失蹤為止。説了差不多半個時辰,前因後果才算代清楚。
聶隱娘產後疲倦,方闢符看過了孩子,不想她太勞神,讓她睡覺,留下那女僕在房中照料。
方闢符與史若梅在卧房裏也聽得外面的談話,此時走了出來。鐵凝剛好告一段落。史若梅笑道:“原來你們這幾個小鬼,是學我當年盜盒的行事。”鐵凝紅了臉道:“段嬸,你當年一舉成功們卻是失敗了。”史若梅笑道:“這算得了什麼?你們都不過是初次出道呢?哪有一出道便一帆風順的道理?你們的段叔叔和我在江湖上也是經受過許多挫折的。”方闢符謝過了段克,問道:“段賢弟,你們怎麼來得這麼湊巧?”段克道:“我們去了一趟師陀國,回來之後,到霜姨家中請安,聽説夏雷兄弟應揚州周寨主之請,助他劫漕運去了。我怕霜姨不放心,自告奮勇去助他一臂之力。若梅又聽説你們已經回家,因此順道來探訪你們。想不到來得這麼湊巧,剛好碰上那幾個賊人。”段克口中的“霜姨”即是南夏雷的母親夏凌霜。夏凌霜的丈夫南葬雲與段克的父親段璋昔年同在睢陽死難,段克由夏凌霜撫養成人,所以他一向是把夏凌霜當作母親的。這次他本來是想邀方闢符夫一同去幫忙南夏雷的,但聶隱娘剛剛生產,這活當然不好再提了。
方闢符道:“這麼説,卻是耽擱你們的行程了。”段克道:“江南漕運使解京的貢銀,聽説是八月中經過揚州。還有差不多二十天呢,就是多耽擱幾天,相信也趕得上的。”史若梅笑道:“夏雷兄弟和錚侄凝侄都是一樣的親,事有緩急,既然我們剛好碰上,哪有袖手旁觀之理?當然是先了結這件事情再去揚州的了。”方闢符道:“鐵錚昨晚失了蹤,不知是否陷落節度府還是給人救去?未得他的消息,總是不能安心。還有那批珠寶運回山寨可作大用,如今給田承嗣強奪了去,也是令人不能甘心。”史若梅道:“這兩樁事情都着落在克身上好了。克,我給你三天期限,要你把珠寶取回,把鐵錚找着。你可能夠?”段克道:“向田承嗣要回珠寶這還容易,找回鐵錚,可就得碰運氣了。不過就是多花兩天功夫,也是一定要找着他的,否則我哪有面目見我表哥?”史若梅道:“好,那咱們就先辦容易的,今天晚上,我和你再闖節度府。”段克笑道:“想不到十年之後,舊事重演。好,今天晚上,你再來一次紅線盜盒,我也再來一次寄柬留刀!”剛説得一個“刀”字,段克忽地似是聽到屋頂上有輕微的聲響,段克喝道:“是誰?”陡然間只見白光一閃,竟然是一把利刀從窗口飛進來!
“咔嚓”一聲,刀鋒陷入牆壁,刀柄兀自顫動不休。段克他們圍在客廳當中説話,那柄飛刀所陷的牆壁在他們左方,距離一丈有多。來人顯然不是有意傷人,而是飛刀示警。這在江湖道上是一種挑戰的表示。
刀光一閃,段克即飛身躍起,但因飛刀不是對着他們方向擲來,段克一把沒有抄着。但雖然如此,以段克輕功的超卓,居然沒有接着飛刀,那人出手之快,也就可想而知了。
段克大怒,登時拔劍出鞘,舞起一個劍花,便從窗口穿出,他舞劍防身,那是防備敵人再發暗器的,可是敵人卻沒有再發器。段克在屋頂望去,只見一條黑影,已是到屋後的山坡,得幾乎看不見了。段克心頭一凜,“這人輕功倒是不俗。”史若梅、展伯承、鐵凝等人相繼追出。段克道:“不要中敵人調虎離山之計,待我去把他揪回來!”史若梅見來的只是一人,以段克輕功的超卓,武藝的高強,相信定然可以手到擒來,因此也就放心讓段克獨自去追了。
不料段克展開“八步趕蟬”的絕頂輕功,追了約一柱香時刻,雖然已見到那人的背影,但兩人之間也還保持着十來丈的距離。
當世若論輕功之高,自是以段克的師兄空空兒第一。但段克近年進步神速,與師兄亦己相差不遠。他追了一柱香時刻,未追上那人,這是他自從出道以來,從未有過的事情,不覺暗暗詫異。當下揚聲喝道:“是哪條線上的朋友,你既敢飛刀挑戰,請報上名來,咱們比劃比劃!”那人一聲不響,反而加快腳步,一味飛奔。段克爭勝之陡起,冷笑道:“好,我就先與你賽賽腳力,比比輕功。”兩人風馳電逐,不多一會,追進了一個山谷。段克心想:“難道他是有意將我引入絕谷,埋伏黨羽,意圖圍攻?哼,即使如們我也不怕。”段克藝高膽大,他已準備好即有圍攻,亦可身,畢竟是段克的輕功高明一些,此時已是追到那人身後,劍刺可及的範圍了。
段克不願在他背後襲擊,喝道:“你逃跑不了的了,還不亮出兵刃,與我較量一場。”那人倏的停下腳步,回過身來,一招“玄鳥劃砂”五指拼攏如刀,來削段克手腕,竟是意圖以空手入白刃的功夫奪他寶劍!段克身手何等矯捷,焉能讓他得逞?劍尖一顫,唰的便是一招“乘龍颳風”避招進招。那人跨上一步左拳右掌,掌勢如刀,拳風虎虎,居然以攻為守的解了段克一招。
段克一劍刺空,便即收劍,打量那人。只見是個年約五十左右、儒生裝束的漢子。雙眼神光湛然,一看便知是個具有上乘內功的武林高手。
段克見他雙手空空,正想也把寶劍納入鞘中。不料那人倏的又撲過來,縱聲笑道:“久聞段小俠美名,今難得相逢,不必客氣。請讓我見識見識你的天下第一的刺劍法!”口中説話,手底絲毫不緩,“彎弓鵰”、“金雞啄粟”、“龍頂奪珠”連環三招,招招都是空手入白刃的上乘手法。
段克心中有氣,喝道:“原來你是有意較量我的。好,我若是不能勝你,我終生不復使劍!”那人笑道:“這又何必?”話猶未了,陡然間只見劍花朵朵,耀眼生纈,四面八方都是段克的影子。
那人讚道:“好,一劍刺九。衰公劍法,果然名不虛傳!”説話之間,接連用了六七種身法,這才避開了段克的追擊。
那人應付得十分吃力,讚的這個“好”字乃是衷心佩服。但段克一擊不中,聽了他的這個“好”字,卻變成了刺耳的嘲諷,不由得面上熱辣辣的,心裏想道:“我若是用袁公劍法也勝不了他的一雙掌,還有何面目行走江湖?”段克本有惺惺相惜之意,見對方空手,不願殺傷對方,所以初上來時,只用了六成本領。此時見這漢子實在了得,大話已然説了出來,只好抖擻神,使盡本事,與對方決一雌雄。
段克輕功超卓,劍法一展,登時如影隨形,將那人罩在劍光之內。那人以劈空掌力與騰、挪、閃、展的小巧身手,半守半攻,勉強又應付了二三十招。但任憑他使出渾身本領,也總是無法突圍。
那人心中暗暗叫苦,悔不該一念輕敵。段克劍法越催緊,戰中段克使到袁公劍法中的一招殺手絕招“龍飛九天”劍光當真是矯若遊龍,凌厲無比,眼看就要刺着,那人陡地一聲大喝,聲如霹靂,冒險進招,雙指一彈,錚的一聲,把段克的寶劍彈開。
那人跳出圈子,説道:“好高明的劍法!”話雖如此,心,是暗暗得意。不料段克説出一句話來,登時把他的高興化為烏有。
那人正在心中得意,忽聽得段克淡淡説道:“多承你讓一招,我總算可以保得住這一把劍了。”那人怔了一怔,但他畢竟是個武學的大行家,回想剛才彈開段克寶劍之時,那劍勢是斜削而出,幸虧自己另一隻手縮手快,沒有給他傷着。但當真是因為閃避得快才沒有給他傷着,麼?”想至此處,連忙低頭一看,只見衣袖上已被劍尖刺破了一個小孔。那人不由得滿面通紅。
那人固然是到羞慚,殊不知段克卻比他更為難過。要段克用的是一把寶劍,對付敵人的一雙掌,竭盡所能,也要鬥到五十招開外才能夠僥倖勝了一招,而勝這一招也只不過刺破對方的衣袖而已。段克自出江湖,罕逢敵手,少年氣盛,當然覺得勝來極不光彩。
那人正要通報姓名,段克已搶先説道:“來,來,來!你我再來比過!”那人皺眉説道:“怎麼,段小俠你已贏了一招,還要比麼?”段克道:“剛才我是佔了兵器上的便宜,贏的一招不能算數。咱們再來公平比過。”那人見段克如此好勝,不覺有點好笑,心道:“也好,我樂得趁此機會,試探你這一派武功的虛實,後倘若與空空兒比武,心中也可以有個底兒。”當下笑了一笑,説道:“反正輸一次是輸,輸兩次也是輸。段小俠既然雅興不淺,我也樂得奉陪。”段克舍劍用掌,十數招後,不由得心中暗暗叫苦。他本來早已看出這人是個內家高手,但卻想不到他的功力還在自己的估計之上。
那人用的是一套“綿掌”功夫,掌法上倒沒有什麼特別剁奇之處,但經他使出,卻是每一掌都暗藏柔勁,段克攻出去的掌力,不但給他化解於無形,而且他掌心似乎還另有一股黏粘之力,十數招一邊,段克的拳腳竟是漸漸施展不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