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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炎帝拍拍跪在腳下哭得傷心的三兒子“詠臨,你先出去。父皇和你詠善哥哥説幾句話。”詠臨原本一腔話想和炎帝説,但他在內懲院被教訓了一陣,已經懂事很多,遇事知道先在腦子裏打個轉,聽了炎帝吩咐,想了想,覺得父皇肯和詠善哥哥私下聊天,恐怕事情有轉機,自己可千萬不能壞了這個機會。
連忙應了一聲,着眼睛起來,跟着炎帝兩個內侍一同出了牢房。因為裏面是皇帝和太子密談,都不敢靠太近,人人離牢房遠遠地等着。
牢房裏只剩這對帝王父子。
炎帝坐在軟椅上,看看陰森冰冷的牢房,再看詠善。
自己最寄予厚望,風華正茂,俊逸瀟灑的太子,落魄得令人不忍,出的手腕傷痕累累,眼睛雖仍炯炯有神,卻陷了一圈下去。
這一切,卻是在自己的默許下造成的。
“詠善,你過來。”炎帝在心底默默嘆了一聲,開口道:“跪到朕跟前來,有幾句話,朕要問你。”
“是。”詠善咬着牙,挪着身子跪到近處。
炎帝仔細觀察他的動作,知道他真的傷得重了,雖然早就暗裏得了宣鴻音稟報,卻沒料到傷得這麼厲害。如今親眼見了,忍不住又驚又痛。
等詠善在膝下跪了,炎帝低頭,打量了他半晌,才問:“朕今,到太子殿探望過詠棋。”詠善身子輕輕一震,垂着頭,沒有作聲。
“他病得快不行了,若不聞不問,如此下去,朕恐他熬不到暖花開之。”詠善身子又是一下劇震。
炎帝低頭看去,瞧見他的脊背和彎下的頸項,偶爾極輕地一顫,彷彿用盡了力氣在保持冷靜。
攥着拳的手,從指尖裏逸出鮮血,應該是指甲深深刺入了掌心。
良久,詠善才垂着頭,一字一字低聲道:“兒臣的心,父皇是知道的。父皇對兒臣的恩德,兒臣不敢忘記絲毫。”炎帝語氣一冷“你就這麼篤定,朕會施恩?”
“雷霆雨,俱是君恩。兒臣只等父皇發落。”炎帝目中厲光一掠,閃爍不定地盯在詠善背上,漸漸的,目光由厲轉柔,呼了幾口氣,才道:“詠善,你知道是什麼令朕改變初衷,親自到內懲院見你嗎?”
“兒臣不知道。兒臣知道自己沒用,只能聽憑父皇處置,什麼也沒做。”
“你就貴在,什麼也沒做這一點上。”炎帝徐徐道:“你沒有聯絡外臣,沒有對朕起不敬之心,沒有誣告他人,也沒有一竿子把別人牽連入案,沒有説錯一句話,沒有走錯一步。”詠善沒想到炎帝竟然有這番接近褒獎的話:心中一陣動,“父皇…”
“君主駕馭天下,持重守中,不能妄動。天子妄動,天下就亂,所以為人君,首重的就是一個忍字,忍着痛,看清大局。不動則已,一動就要如雷霆風暴,不容任何人有機會逆轉乾坤。太子,你比朕想象的還能忍啊。朕,既心痛,又欣。”詠善聽到這裏,已經知道自己在漆黑裏摸爬滾打,受盡磨練,總算一步不差,邁了過來。
心裏百集,一時什麼話也説不出來。
“太子,朕問你。這次入內懲院,大臣們紛紛上書,有為你求情的,也有請朕重重處置你的,你怎麼處置?”
“臣子有言進諫,是做臣子的本分。不管是求情還是聲討,他們都是照朝廷制度盡責,兒臣一體看待,公事公辦,不分派系。”
“那詠升和謹妃,你怎麼處置?”
“詠升心狹窄,嫉賢妒能,不能讓他長期留在朝中,否則會成禍患。兒臣會把他封在邊遠之地,當個侯王,享富貴而無實權。至於謹妃,她是詠升親生母親,當然要跟着詠升一道離開,在封地受詠升侍奉。”炎帝眼神一閃“你不殺他?”詠善搖頭“不殺。”
“他在內懲院幾次對你用刑,要不是宣鴻音攔着,恐怕就要了你的命了。你肯放過他?”詠善語氣很輕,但每個字都説得很清晰,平靜地道:“詠升是兒臣的骨兄弟,一父聽出。雖然不肖,可以懲罰,不可輕易殺戮。只要他後好好度,不再有不軌之心,兒臣儘量保全。”炎帝倒一口涼氣,良久,悲傷道:“朕提及詠升,是因為想起了朕的弟弟武親王。當朕若有你這樣襟,未嘗不能放他一條命。畢竟手足兄弟,再不和,也是從小一起長大,殺了他後,朕常常夢見他,醒來時心痛難忍,身上的病也是那時埋下的。”掩住面,老眼逸出一顆眼淚。
“父皇不要悲傷。武親王之事,父皇按照法理處置,公正無私,有目共睹。”炎帝心裏知道詠善只是勸自己,點了點頭,擺手道:“不提舊事了。朕本來是想着你至少也會幽詠升,想不到你有如此懷,不負朕給你取善為名。既然如此,朕放心了。你連詠升都能保全,更不會不保着詠臨。朕對詠臨一直憂心,魯莽任俠,天就會惹禍,可貴在一片赤子之心,這次在內懲院,你們兄弟都吃了苦頭,但也讓你看看你弟弟的心腸。遇上逆境,他絕不會棄你而去。”詠善從小到大,雖然一直受炎帝重視,卻從未聽過老父這樣掏七説話,聽着聽着心也酸楚起來,在地上重重磕了一個頭,低聲道:“父皇愛重兒臣,兒臣心裏明白。這次本來沒有詠臨什麼罪過,父皇硬把詠臨和兒臣一同關起來,是為了讓詠臨照看兒臣,生怕兒臣有個萬一,遭了毒手。”炎帝過來牢裏,是帶着一絲不順的。
堂堂一個父皇,竟然拗不過兩個兒子,拆也拆不散,打也打不離,最後還迫不得已親自過來解這個死結。
和詠善一番對答下來,才發現自己所思所慮,這個太子竟然十知八九,不觸頓生。
他一生用心良苦,無從對人説,在皇親臣子眼中,恐怕都只是一個嚴峻無情,陰晴莫測的皇帝。
想不到十六歲的一個孩子,吃了許多苦頭,還能夠體察到他這份苦心。
原覺得放過兩人情事的決定,好像自己挫敗認輸似的,難以啓齒。
此刻心裏一想開,就容易多了。
炎帝接着往下問:“詠棋,你怎麼處置?”詠善聽見炎帝問這個,動得心幾乎漲開,卻不能溢於言表,跪着低頭道:“兒臣會讓他留在宮內,封親王爵,主管皇族事務。”有皇族事務在身,詠棋就有留在宮裏最名正言順的藉口了。
炎帝不置可否,又問:“你一旦登基,淑妃就是太后。那麗妃呢,你怎麼處置?”
“升為太妃。”
“一個太后,一個太妃,爭鬥起來怎麼辦?”詠善遲疑了一下“兒臣會調停。”炎帝掀了掀“太子還是不夠老成。淑妃和麗妃都是宮裏熬出來的人,外戚權重,又各有一個好兒子,勢均力敵。後宮爭鬥會波及朝廷臣子,進而牽連天下。太子,膚問你,如果她們鬥得厲害,而你無法壓制,你怎麼辦?”詠善知道這個問題至關重要,絕不能答錯,思忖片刻,咬牙道:“實在調停不了,兒臣幽麗妃。”
“呵,”炎帝淡淡一笑“朕街在,麗妃被幽冷宮,不一樣讓你這個太子裁到了內懲院的牢房裏?你母親淑妃暗中要毒害詠棋,也是差點得手。深宮裏有這麼兩個難對付的女人,你怎麼騰出手料理朝政?”詠善微微一驚“父皇的意思是?”
“你以為殺工麗妃就可以解決問題旦麗妃一死,詠棋能饒過你?再説,淑妃也容不下詠棋,她是太后,沒有工麗妃,要取詠棋的命易如反掌,你照看來照看去,經不住偶然一個疏忽,就讓太后得手。如果太后殺了詠棋,你能怎麼辦?那是你的親生母親,而且是太后,從此以後母子惡,外戚和皇權派又有一番爭鬥,天下不會安寧。”炎帝娓娓道來,分析得一點不差,詠善聽着心裏也暗自生驚,抬起頭,黑漆漆的眸子仰看着炎帝,虛心道:“請父皇教導。”
“當不容你和詠棋的事,不僅僅是因為荒誕,更重要的是這樣下去,後必然引發宮閨大禍。宮廷是天下中樞,一點點動靜,波及到下面就是血雨腥風。”炎帝沉默下來,眸子幽幽地盯在詠善年輕的臉上,道:“這件事,只有朕能為你料理。”詠善如遭雷劈,臉上血褪盡,悲叫一聲“父皇!”
“朕主意已定。這也是太子自己不惜命爭來的結果,世事如棋,最後的結果,往往是你料不到的。”
“父皇!”詠善膝行兩步,抱住炎帝腿雙,大哭道:“父皇開恩!父皇開恩!”炎帝狠着心腸把他拂開,喝道:“來人,聖駕回體仁宮!”內侍們過來開了牢門,見到太子抱着皇上的腿痛哭央求,個個瞠目結舌,趕緊過去把詠善拉開,按炎帝的吩咐抬了軟椅就走。
詠臨滿心等着好消息,誰知道進來看見這場景,緊張地過去扶起地上的詠善“哥哥、哥哥!怎麼了?你惹怒了父皇嗎?哥哥!”詠善臉紙一樣白,眼珠緩緩轉着,落到詠臨臉上,目光令詠臨這個神經的皇子看了也不一顫。
他再三問詠善,詠善卻一個字也不肯説,虛弱地搖搖頭,往牀上一指,要詠臨把他扶回牀上。
詠臨問不出個究竟,滿肚子疑惑,心裏猜測可能是哥哥和父皇私下聊得不快,父皇不肯放過哥哥。
難道父皇過來見了他們慘狀,還一意孤行要把他們繼續詠升那傢伙整治?
心裏一沉。
從前父皇極疼愛他的,小時候更是常常把他抱在膝上玩,教他認字,可惜長大後就少碰面,偶爾見一次,也是離得遠遠磕頭請安。明明嫡親的骨血,怎麼父皇就這麼忍心?竟一點也不把他們當兒子看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