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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詠善選的是黑子,坐在桌旁瞅着棋盤,一邊把黑琉璃做的棋子捏在指上,一邊悄悄打量太傅的神。
這老太傅是父皇身邊信得過的老臣,這種時候,絕不會無緣無故過來。
既然來了,一定是有話要説的。
靜心等待他開口就是。
兩人捏子對着棋盤,一個字也不説,彷彿真的全心全意思考棋局,偌大側廳,頓時靜得一絲聲音都沒有。
王景橋不吭聲,詠善也按捺着自己,默默等着。
不料兩人你一子、我一子,棋子漸漸擺在棋盤上,佔了大半,王太傅還是一個字沒説。詠善心裏不踏實起來,他原本就沒心思在棋上,一躊躇,連下錯了幾個子,被老太傅抓住機會,竟把左下的一條大龍給了。
詠善看了看棋盤裏零落的黑子,將手裏的棋子放下,苦笑道:“太傅真是國手,這盤我認輸了。”王景橋抬起頭,混濁的老眼珠子裏藏着幽光,盯着詠善,輕輕問:“殿下知道自己為什麼會輸嗎?”詠善福至心靈,站起來走到老太傅面前,雙手一合,作揖長拜,直起身後,低聲道:“學生愚鈍,請太傅指教。”
“殿下聰慧睿智,棋已經下得極好,老臣不敢説指教二字。”王景橋拖着又沉又長的調子道。他請詠善坐下,斟酌了好一會兒,才緩緩地開口“若説殿下的棋藝還有需要改進的地方,老臣有一番話,不知道太子願不願聽。”詠善屏息,懇切地看着自己的太傅“太傅請教導。”
“與人下棋,要先看明白對手是誰。請殿下看看老臣這頭白髮,”王景橋用手撫了撫自己滿頭白髮,意味深長地嘆道:“殿下,您是在和老人家下棋啊。和老人家下棋,最要緊的是什麼?”什麼最要緊?
詠善抿着:心裏閃過無數個答案,最後都沒説出來,只虛心道:“請太傅賜教。”王景橋眼中掠過一絲欣賞,點了點頭,語重心長地道:“最要緊的,是要沉得住氣。”
“沉住氣?”詠善咀嚼這幾個極有內涵的字,正要再問。
王景橋已經慢慢地站了起來“棋下完了,老臣也該走了。”詠善見他扎手紮腳地行禮告辭,知道留不住,也再討教不出什麼,又温和地叮囑了一番注意身體。
常得富在外面聽見,趕緊捧着狐狸皮進來,把狐狸皮給了王景橋,又周到地吩咐兩個太子殿的小內侍給太傅捧着,送到宮門外。
王景橋再次謝了賞,謝絕詠善親送,跨出廳門,走了三四步,不知為什麼,又遲緩地轉了回來,對詠善道:“有一件趣事,是老臣在外面官員裏聽説的,告訴殿下,讓殿下也笑一笑。”詠善問:“什麼趣事?”
“好像是上任江蘇巡撫蘇煥的夫人,有三個孃家兄弟,姓宋。他們的父親宋老爺子可是個起名字的好手,生第一個兒子的時候,因為缺錢,給大兒子起了個名字,叫宋錢來,後來果然有錢了。生二兒子的時候,又想要光宗耀祖,就起了個叫宋名來的名字,沒想到又應了,這二兒子就中了科舉。生三兒子的時候,宋老爺子就打算給這兒子起個名叫宋棋來,結果被宋老夫人指着鼻子大罵一頓,你這死老頭子,有錢有勢後就想換了?還要送來,你作夢!”這故事倒有趣,詠善莞爾一笑“這宋老爺是個奇人,給兒子起名,花的心思真不少。”王景橋不置可否,慢道:“給自己兒子起名,哪個當父親的會不花心思呢?可憐天下父母心,説的不正是這個。”説完,再次告辭,轉過身,拖着老邁的身影,一步一步緩緩去了。詠善目送了太傅,咀嚼着他的話,離了側廳,沿着迴廊慢慢向房間走。
王景橋通老莊,是朝中公認的智者,似句句無意,又似句句點着了源,讓人似懂非懂,滿心知道他要提醒什麼,但朝無數個方向去解,又都是解得通的。
聽過王景橋一番提點,詠善一顆原本七上八下的心,從懸在空中變成泡在冷水裏,漲了一點點,隨着水波上上下下,卻仍是觸不到實地。
這太子面上風光,錦袍底下遮起的雙腳卻是光的,踩在荊棘刺上,淌成滿地殷紅,痛得不知幾何,卻還不能出半點不自在。
詠善一邊想着,一邊裝作沒事人般的閒庭信步,踱到門外,正巧聽見詠臨在裏頭説話。
“好哥哥,就讓我摸摸又怎樣?我保證輕輕的,絕不疼你。”詠善眉頭一,驟然加快腳步,掀簾子跨進房裏。
詠棋坐在牀邊,詠臨就站在他跟前,還彎着,正扭着脖子細細往詠棋臉上瞧。
聽見身後動靜,詠臨轉過身子,看見是詠善,好像見到救兵似的,趕緊道:“哥哥你快來看看,詠棋哥哥是不是又不好了?我瞧他不對勁似的,想摸摸額頭探下多熱,他偏又不肯讓我摸。”詠善聽明白事由,冷冽的臉轉為開切,走過來對着詠棋問…哥哥覺得身子怎樣?這病總是反覆,真教人頭疼。”伸手貼在詠棋額上探了探,吃了一驚“早上不是好一點了嗎,怎麼一會兒就燙成這樣?快躺下。”詠臨在旁邊渾不是滋味。
從前他和詠棋最為親密,自從這些事後,詠棋卻好像變了個人似的,對自己一比一疏遠。
別説像往那樣寵溺縱容,連手腳額頭都不肯輕易讓自己觸碰,好像他忽然之間得了瘟疫似的。
倒是對從前極不願接近的詠善,態度曖昧不明。
憑什麼詠善一伸手,哥哥就乖乖不動了呢?
正滿腹嘀咕。
“詠臨,去叫太醫。”詠善一邊把詠棋扶到牀上躺下,一邊吩咐詠臨。
詠臨雖然心裏酸酸的,對詠棋的病還是在意的,聽話地應道:“知道了,這就右。”詠臨一走,房中只剩兩人。